皇宫，御书房。


    烛火通明，温暖如春。


    年过半百的皇帝，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正坐在龙椅上，批阅着奏折。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倦色。


    “陛下。”


    福公公端着一碗参汤，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皇帝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手中的朱笔，依旧没有停下。


    “燕惊鸿，到了吗？”


    “回陛下，燕大人已在殿外候着了。”


    福公公轻声回道。


    “让他进来吧。”


    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


    片刻之后，燕惊鸿一身玄衣，踏着沉稳的步子，走进了御书房。


    “臣，参见陛下。”


    他单膝跪地，声音沉稳。


    “起来吧。”


    皇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抬起头，看向他。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此刻，却带着几分浑浊和打量。


    “惊鸿啊。”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太子被禁足的这些日子，东宫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回陛下，并无异动。”


    燕惊鸿恭敬地回道。


    “太子殿下，每日都在东宫闭门思过，抄写经文，并未与任何外臣接触。”


    “是吗？”


    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倒是，学乖了。”


    皇帝靠在龙椅的靠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不过，越是安静，就越说明，这水底下，藏着暗流啊。”


    “臣会加派人手，严密监视，绝不让任何宵小之辈，有可乘之机。”


    燕惊鸿立刻表态。


    “嗯。”


    皇帝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


    “朕听说，你今日，去了林府？”


    燕惊鸿的心，微微一沉。


    果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这位帝王的眼睛。


    “是。”


    他没有隐瞒。


    “臣去，是为了一桩旧案的后续。”


    “旧案？”


    皇帝的眉毛，微微一挑。


    “什么旧案，需要你这个靖灵卫指挥使，亲自跑一趟？”


    “是关于前工部侍郎王德昌一案的证人，陆婷婷。”


    燕惊鸿从容应对。


    “她已画押认罪，臣去，是将供词文书，交予福安县主过目。”


    “哦，原来如此。”


    皇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信了。


    “不过，朕怎么听说，你是去……喝腊八粥了？”


    燕惊鸿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是臣，失职。”


    “呵呵。”


    皇帝看着他那副窘迫的模样，却是轻笑出声。


    那笑声里，没有责备，反而带着几分长辈般的调侃。


    “你啊你。”


    他指了指燕惊鸿，摇了摇头。


    “跟朕，还耍这些小心思。”


    “怎么，朕在你眼里，就是那般不近人情的君主吗？”


    “臣不敢。”


    燕惊鸿的声音，低了几分。


    “有什么不敢的。”


    皇帝笑道。


    “年轻人，有点私事，去见见自己的未婚妻，喝碗热粥，人之常情嘛。”


    “朕要是真想治你的罪，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吗？”


    燕惊鸿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


    “朕今日叫你来，不是为了问罪。”


    皇帝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朕是想问问你。”


    “你跟陆家那个丫头，你们的婚事，到底……打算怎么办？”


    燕惊鸿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抬起头，看向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陛下……”


    “你别跟朕打马虎眼。”


    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当初，朕下旨赐婚，一是为了安抚那丫头，二是为了让你能名正言顺地将她看管起来。”


    “朕以为，以你的手段，拿捏一个小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如今看来，朕这个决定，似乎……是做错了。”


    皇帝的目光，变得深沉。


    “那丫头，根本就不是一个能被看管得住的主。”


    “她的本事，她的心计，远远超出了朕的预料。”


    “而你……”


    皇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似乎也并没有，将她当做一个犯人来看待。”


    燕惊鸿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皇帝这是在……敲打他。


    “臣，不敢。”


    他再次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朕知道你忠心。”


    皇帝看着他，叹了口气。


    “朕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的品性，朕信得过。”


    “朕只是怕你，会因为儿女私情，误了大事。”


    “惊鸿，你告诉朕。”


    皇帝的声音，放缓了几分，带着一种诱导般的温和。


    “你对那个丫头，到底……是何心意？”


    “你可还记得，你们之间，那个一年的约定？”


    燕惊鸿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


    在绝对的皇权面前，他所有的自以为是，都成了一个笑话。


    皇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闲聊，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在燕惊鸿的心上。


    “回陛下。”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


    “臣……不知。”


    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对陆夭夭，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是监视者对犯人的好奇？


    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


    还是……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知？”


    皇帝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


    “惊鸿，你可知道，‘不知’这两个字，对于你我君臣而言，是最危险的答案。”


    “臣……愚钝。”


    燕惊鸿的声音，愈发低沉。


    “你不是愚钝，你是……乱了。”


    皇帝一针见血地指出。


    “你的心，乱了。”


    “罢了。”


    皇帝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倦色。


    “你先退下吧。”


    “这件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朕给你时间，也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朕，不希望看到，朕最信任的臣子，最后会成为一把反过来伤到朕自己的双刃剑。”


    “臣，遵旨。”


    燕惊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缓缓地退出了御书房。


    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


    他抬起头，看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他与陆夭夭之间，真的……能有未来吗？


    或者说，陛下，会允许他们之间，有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