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过后，雨水初至，山间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鳞九在师门的第四年，又到了御水阁三年一度的师门大会。


    比试设有三场，分别是术法比拼、体魄对决和斗法切磋，各堂弟子需经过层层选拔，争夺最强弟子的头衔。


    眼下，演武场四周人声鼎沸，师门大比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鳞九毫无疑问和热血沸腾的弟子们格格不入，此刻正有些后悔当初答应了来替赛。


    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不值钱，被几包瓜子和几次签到收买了。


    这场师门大会，对宗门的弟子而言，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提升修为和名声的绝好机会：


    比试至今，已有数名弟子技惊四座，被长老当场赐下丹药，指点武学；


    有些天赋卓越的，更是被宗门宗师亲自召见，提点修行，未来可期。


    大半日下来，她被安排站在角落里无所事事，既没人搭理她，也无人关注她，完全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若不是按照规矩参赛之人不得擅离擂台，她怕是早就溜了。


    眼见周围的人一个个神采飞扬，热血激昂，鳞九却只想尽快结束。


    她随手掏出一颗瓜子，懒洋洋地磕着，眼神扫向擂台中央，暗自盘算着：


    这可是第三轮了，熬过这一局，她便能功成身退，去台下嗑瓜子看热闹了……


    然而，鳞九突然觉得怎得后背被盯得发毛，转头看向演武场另一端，果然，她的老朋友——御水三仙子，特别是那位领头的粉衣仙子——温婉正冷冷瞪着她。


    温婉的修为武功是三人里面最高的。


    原来按照赛程，应该是会师门大会上和自己对上。


    估摸着她想着可以狠狠教训自己一顿，没想到比试编排却没有如她的意，鳞九因为只是凑数的，在一场就比划了两下，提前败下阵来，根本没给她动手的机会。


    鳞九暗暗想到自己运气还是不错，不然对上几个小姐妹，赢也不是输也不是，有的好被纠缠了。


    咔、咔、咔、呸。瓜子越磕越上头。


    该说不说，云洛师姐真的上路，不仅有大瓜子，还有其他干果，这些在御水阁可都是珍品，下山一趟买上来这人工费可就价值不菲了。


    到了午后，比试已接近尾声，名列前茅的都是几个熟面孔资优生，并无意外。


    果不其然，温婉也在前两场比试中一路碾压对手，最终赢得了首席弟子的头衔。


    最后环节，候选前几名基本已经定完是师门大会的首席真传弟子了。接下来，他们可以指定一些同门的师兄弟姐妹，打打最后的表演赛就结束了。


    到了温婉的轮次，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选择实力相当的柳茗或者沈瑶，然而——


    “我选……”温婉勾起嘴角，环视了一圈四周，最后目光径直落在了角落里，正准备收拾瓜子壳准备跑路的鳞九身上。


    “鳞九师妹。”


    话音落下，四周顿时掀起一阵哗然。


    “什么？她选鳞九？”


    “鳞九不是在第一轮就败下阵来了吗？怎么会——”


    鳞九微微挑眉：嘿！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温婉定是觉着自己在师门大会上，没能亲手教训她，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想借“表演赛”之名，来个当众羞辱。


    只见温婉在众目睽睽之下，踱步朝场边走来，温柔地笑着：“师妹，听闻你近日进步神速，难得有机会，不如让我们当众切磋一番，如何？”


    她的语气仿佛十分诚恳，甚至带着几分前辈对后辈的提点之意。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鳞九身上，等着她如何回应。


    她若拒绝，便是胆小懦弱、不敢迎战，今后在门派的地位会更加低微，继续充当被众人嘲笑的对象。


    她若接受，便是自取其辱，毕竟温婉是堂中实力最强的弟子，而她……只是个来充数的垫底的。


    ——这是一场“无论如何都不会赢的局”。


    不过，她也不是之前的鳞九了，正好升到Lv10之后，还没有和人对战过，试试到底成长了多少。


    这么想着，鳞九挑了挑眉，淡淡地伸了个懒腰，在众人瞩目下缓缓起身。


    她抬头看像温婉，懒散回应道：“既然师姐邀战，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温婉嘴角的笑意更深。


    很好，这丫头自己都答应了，那就别怪她不给留情面了。


    ******


    擂台之上，寒光闪烁，劲风呼啸，剑刃相交之处，竟溅起丝丝灵力涟漪。


    鳞九与温婉交手已有数十招，观战的弟子们皆已从最初的不屑，转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本应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温婉碾压鳞九的局。


    但现实却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台上二人你来我往，竟是难分伯仲！


    温婉手中的剑依旧快若骤雨，狠如惊雷，招招不离要害，完全没有留手的打算。


    她心中烧着一团火。


    三年来，鳞九这个名字，就像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仗着被代掌门捡回来就一直赖在门派里，还心安理得地荒废修炼，将门规视若无物？


    御水阁的女弟子，谁不是天未亮便要起身，又要练武，又要习得合欢术法？


    为此谁不是细细描摹出最得体的妆容，将每一根发丝都打理得无可挑剔？


    凭什么她便可以无视周遭非议，置身事外？


    她这种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们这些循规蹈矩、苦心修炼之人的最大嘲讽！


    “我绝不会输给你这种人！”温婉咬紧牙关，心中的怒火与屈辱，尽数灌注于剑锋之上。


    ——然而，几番回合下来，她竟无法占到一丝便宜！


    鳞九的步伐沉稳凌厉，每一次的闪避和出手都恰到好处，出招迅疾，让人喘不过气。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的？！


    温婉心里一股不妙的预感升起。


    她本该轻松碾压的人，为何竟能在擂台上与她周旋至此？


    她下意识扫了一眼台下的师门弟子，正见到他们纷纷露出惊愕神色，那些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


    “鳞九竟然能跟温婉打到这个地步……”


    “是错觉吗？她的剑法怎么这么凌厉？”


    “看来像她这样放弃合欢心法，专心修剑术也未尝不可啊？”


    温婉被这个说法狠狠刺激到，心中怒火更甚。


    ——她绝不允许！


    一念至此，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愤怒，剑锋再度一转，灵力疯狂涌动——


    “既然如此，休怪我不留情面了！看剑！”


    温婉剑锋一振，周身灵力猛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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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人如同化作疾风一般，陡然逼近鳞九。


    这是她的杀招——【惊鸿掠影】！


    这一招极快，快到连台下的弟子们都来不及看清剑影。


    “温婉师姐动真格了！”


    “这下鳞九完了！”


    但——


    就在剑锋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间，鳞九却突然不闪不避，脚步微移，竟以极其诡异的角度瞬间逼近温婉身侧！


    ——这不是逃跑，而是逼近！


    温婉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但已然来不及收剑。


    砰！


    拳风呼啸，一瞬间，鳞九五指成爪，精准扣住温婉的手腕，灵活的身形贴近对方，左腿一勾，右腿猛然一扫——


    “砰——！”


    温婉猝不及防，整个人被狠狠掀翻，摔落擂台！


    四周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呆滞地落在台上，目睹温婉跌坐在地，狼狈不堪。


    而擂台之上，鳞九仍是那个懒懒散散的样子，站在原地，轻轻甩了甩袖子。


    她低头望着温婉，唇角微微一勾，语调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师姐，承让了。”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赢了？”


    “鳞九赢了？！”


    “不是说她练心法都没学会……竟然赢了在宗门真传首席弟子温婉？？”


    温婉跌坐在地，脸色青白交错，五指死死攥住衣角，指尖泛白。


    输了……


    她居然输了。


    输给了这个三年来她连正眼都未曾瞧过的“废物”！


    自拜师以来，她何曾在同门面前，品尝过如此狼狈、如此彻底的屈辱？


    但眼下，众目睽睽之下，事实已然无法更改，她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强忍着怒意，勉强维持住表面上的端庄。


    然而，还不等她整理好情绪，人群中却骤然响起了一道不满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低语与窃窃私语。


    “且慢！这场比试，我看有猫腻！”


    声音凌厉，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愤怒。


    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一名身穿玄衣的男弟子排开人群，怒气冲冲地站了出来，眉眼间满是愤然和敌意。


    ——这人鳞九认得，是温婉的众多忠实拥趸之一，她的同宗师兄许弘。


    方才在比试时，温婉每次出招，他都在台下喝彩叫好，比谁都卖力。


    许弘往前一步，义愤填膺地高声道：“温师妹实力远胜于你，你既无高深术法，也未曾展露奇门招数，凭什么能胜过她？我看，你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阴邪手段！”


    他这番话，仿佛为那些无法理解眼前事实的弟子们，找到了一个最完美的借口。


    台下的议论声顿时如潮水般涌起。


    “……这倒也是，鳞九不是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吗？”


    “温婉师姐毕竟是首席弟子，怎么会输得这么干脆？”


    “莫不是真的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哼！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一定是这样！”


    鳞九闻言，只觉怒气攻心，但脸上却笑了起来。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缓缓走到擂台边，居高临下地睥睨许弘：


    “喂！你家主子还没说话呢，护主的狗倒是先乱吠起来了。”


    这话音不重不轻，偏偏只让许弘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