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时，队医塔瓦纳几乎是按着乔瓦尼做完了身体检查，“肌肉已出现轻微疲劳，虽没有明显拉伤，但继续踢下去受伤风险会很高。”


    乔瓦尼此刻能清晰感觉到大腿后侧与小腿的酸胀，手指有些发麻，呼吸也不太顺畅。


    “你上半场的冲刺太多、太快了”，塔瓦纳看着他发白的脸说道，“过度换气也会让呼吸系统疲劳。”


    米兰主帅扎切罗尼站在一旁，已在心里盘算换人方案。可塔瓦纳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一怔：


    “最多再踢十分钟。”


    乔瓦尼原以为自己会在下半场开始前就被换下，没想到队医竟然又给了他十分钟。


    扎切罗尼摸了摸脑袋，看看年轻人眼里忽然亮起的光，又看看队医塔瓦纳严肃的神情。虽不明白塔瓦纳为何松口，但这十分钟对米兰来说却十分有利。拉齐奥主帅埃里克森必定会趁中场休息的时间做出调整，若米兰能先以原阵容应对，观察后再换人，战术上便能抢占先机。


    塔瓦纳先把乔瓦尼哄去按摩师那儿，然后才转向扎切罗尼低声解释道：“阿尔贝托，上赛季那场杯赛决赛……乔在场上被拉齐奥的人一次次铲倒，又一次次自己爬起来。比赛结束时，他腿上、背上全是瘀青。”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些，“可皮肉伤终究会好。那场比赛真正让他疼的，是输球后立刻面临的分别。那应该是他第一次那么清楚地意识到，足球世界的一次失利，就足以让身边的教练和队友转身离开。”


    长椅上，科斯塔库塔与阿尔贝蒂尼闻言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低头按着肌肉，或是沉默地补水。


    马尔蒂尼把整瓶水浇在头上，任凭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的视线穿过更衣室里走动的队友与工作人员，落向不远处——乔瓦尼正被按摩师用力按压着肌肉，但他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扎切罗尼闻言扯了扯嘴角，忽然有些羡慕卡佩罗。上赛季他还在乌迪内斯，起初对那场意大利杯决赛并未过多关注。直到接手米兰后，他才开始翻看上赛季的比赛录像，当然也看到了那场在罗马奥林匹克体育场举行的比赛。


    执教豪门从来不是易事，一场比赛往往就足以左右主帅的去留、球员的生涯。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这不过是足球世界寻常的起落。


    可对于一个刚刚升入一线队、在决赛最后时刻将射门踢偏立柱的年轻人来说，一切的意义终究不同。


    下半场比赛开始后，拉齐奥方面果然做出调整。埃里克森换上了格里诺·戈塔尔迪——正是在上赛季意大利杯决赛替补登场，帮助拉齐奥完成逆转的那名关键球员。


    扎切罗尼的视线扫过自家场上的几张面孔，心里猛地一沉。


    埃里克森绝对是故意的。


    他这一手根本不是什么战术调整，而是一场明晃晃的心理战。对拉齐奥来说，戈塔尔迪是他们曾经逆转米兰的图腾，是绝境中再度点燃的希望；而对米兰而言，这个名字却连着一段尚未结痂的伤口。


    扎切罗尼不禁想到，米兰当初就是在首次回合领先两球后，被拉齐奥连扳三球输掉比赛的。


    “观众朋友们，下半场比赛已经开始。刚刚替补登场的戈塔尔迪从一开始就跑动得十分积极。”解说员看见埃里克森把拉齐奥17号球员派上场，也不由得在心底感叹：这心理战，打得真狠。


    一旁的卡佩罗眉头紧锁，意大利国家电视台的直播间就在圣西罗VIP看台上方，除了摄像头转播信号，他其实可以透过玻璃幕墙俯瞰整个球场——米兰的攻势较上半场稍缓，而拉齐奥正逐渐占据主动。


    第48分钟，安布罗西尼在防守戈塔尔迪时动作过大，吃到一张黄牌。场边的扎切罗尼思虑再三，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米兰要换人了！”解说员看向第四官员举起的换人牌，“扎切罗尼换下了安布罗西尼，替补登场的是——8号？是多纳多尼！是老将多纳多尼！”


    “这位老将自1986年夏天起便身披红黑战袍，仅在1996年短暂离开，次年随即回归。他随米兰赢得过五座联赛冠军、三座欧洲冠军杯、两座洲际杯、三座欧洲超级杯以及四座意大利超级杯——而本赛季，正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季，他已决定在赛季结束后退役。”


    “扎切罗尼竟在此时派上多纳多尼，与阿尔贝蒂尼组成双中场！这真是一个大胆的调整！”


    多纳多尼小跑着踏上赛场，扎切罗尼并没有给他任何具体的战术指令，只是拍了拍他的背说：


    “告诉大家，放开了踢，别后悔。”


    于是他便朝着附近的队友喊出了这句话。


    离他最近的阿尔贝蒂尼听见后微微一怔，稍靠后的科斯塔库塔则沉默地点了点头。


    乔瓦尼站得有些远，喊话的内容被球场的嘈杂所淹没。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马尔蒂尼，而米兰队长只是平静地抬起手，先指向VIP看台上方，接着又指向拉齐奥的球门。


    乔瓦尼心领神会，立刻点头。中场休息时，他已经知道谁在那里了。


    安布罗西尼刚下场，就被科科、皮尔洛和阿比亚蒂拉到了替补席。可四个年轻人哪里坐得住，没一会儿就凑到扎切罗尼跟前，借口“保持身体状态”要去热身——至于是不是真热身、尤其是刚被换下的安布罗西尼究竟需不需要“保持状态”，扎切罗尼也只当没看见，挥挥手随他们去了。


    于是四个身影就这样悄悄溜到了场边，象征性地扭扭髋关节，实际上却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场上局势。


    第47分钟和第53分钟，拉齐奥在米兰左路接连发起两次有威胁的射门，一次被门将罗西扑出，一次擦着立柱偏出。


    罗西将球放在草皮上，叉腰望向前场，队医留给他们小边锋的时间可不多了。


    “罗西开球，科斯塔库塔控住——长传？不！是假动作！他短传给了多纳多尼！”


    拉齐奥的中场防线被这记虚晃撕开一丝裂隙！多纳多尼不作停顿，立刻一脚出球找到阿尔贝蒂尼。


    “阿尔贝蒂尼背身护球！阿尔梅达贴上来了！”


    只见米兰4号背身抵住阿尔梅达，佯装回传，却在对方伸脚的刹那用脚后跟一抹！皮球灵巧地从他身后钻出，被全速插上的左边翼卫马尔蒂尼带走——


    “马尔蒂尼套边插上！戈塔尔迪上前封堵！”


    乔瓦尼立即回撤至戈塔尔迪身后，马尔蒂尼毫不迟疑地贴地直塞，皮球来到乔瓦尼脚下！


    触球，即传！


    乔瓦尼未作任何停顿，在接球的下一瞬，立刻将球斜敲回马尔蒂尼跑动的路线上！


    “撞墙配合！米兰二过一！”


    戈塔尔迪甚至来不及转身，马尔蒂尼与乔瓦尼就已从他左右两侧疾驰而过！


    “马尔蒂尼继续下底，乔瓦尼内切中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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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齐奥右后卫潘卡罗见状迅速拉边防守，中卫内斯塔的目光则死死锁在乔瓦尼身上。与此同时，比埃尔霍夫与甘茨各自陷入缠斗，被贴身的对方后卫缠住——拉齐奥的防线已经齐齐张开！


    然而乔瓦尼没有选择深入禁区，他突然刹住脚步，在左侧禁区线外两步之处稳稳停住！


    内斯塔眯起眼睛，乔瓦尼似乎没有远射能力。就在他犹疑的瞬间，马尔蒂尼突然提速变向，一个轻巧的扣球便甩开了潘卡罗的贴身逼抢！内斯塔立刻侧身横移，试图封堵传中路线——


    就在所有防守球员的注意力都被米兰左路吸引时，右路的多纳多尼悄无声息地内收，与阿尔贝蒂尼完成了一次交叉跑位；与此同时，中锋比埃尔霍夫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插小禁区，他猛然横向跨步，又一次主动向内斯塔靠近，在带走身边的内格罗的同时，也彻底封死了内斯塔回撤补防门前的最佳路线！


    拉齐奥防线在这一刻出现了致命的混乱！


    电光石火间，米兰的陷阱已然闭合！


    内斯塔被德国人强壮的身体扛住，猛地扭身寻找乔瓦尼的身影——米兰14号已经不在刚才的位置了！


    “上帝啊！米兰在拉齐奥禁区附近的无球跑动令人眼花缭乱！马尔蒂尼起脚，低平球横推中路，乔瓦尼·米拉尼！”


    内斯塔的瞳孔骤缩，禁区线外一米，无人盯防的乔瓦尼已然舒展身体——


    没有暴力抽射，而是轻巧地触球，他借助髋部回转带出力量，重心微微压在支撑腿上，右腿如鞭子一般迅速摆动——


    “嘭！”


    皮球紧贴草皮，窜出一道凌厉又微小的弧线！


    “砰！”


    门柱被击中后微微震颤，但拉齐奥球员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门将马尔凯贾尼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


    皮球已从门柱内侧折射，弹入网窝！


    “球进了！球进了！球进了——！！米拉尼用一记贴地远射杀死了比赛！门柱也救不了拉齐奥！谁也救不了！看看这次进攻！从罗西开球到皮球入网，米兰用了多少脚传递？多少次无球跑动？这就是足球！拉齐奥的防线被彻底撕碎了，不是被蛮力，而是被默契、被智慧！！圣西罗在沸腾！米兰3比0领先！米拉尼完成帽子戏法！！”


    乔瓦尼进球后没有庆祝，而是径直冲向那个戴着队长袖标的身影，他一把拽住男人的手腕，然后一起冲向VIP看台的方向。阿尔贝蒂尼和科斯塔库塔也从两个方向同时跑来。


    解说员还没有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下来，他远远望着场内，突然拍了拍身边卡佩罗的肩膀：“快看！！”


    卡佩罗闻言扭头向场内望去——


    只见马尔蒂尼顺势俯身，右肩抵住乔瓦尼的腰腹，一把将这个年轻人扛上了自己的肩头！而乔瓦尼则高高扬起带有纹身的手腕，在无数闪烁的镜头前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可以为米兰带来胜利的第三个球，他这次踢进了！


    解说员慢慢站起身，声音发颤：“他们在向你致敬。”


    卡佩罗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玻璃幕墙前。


    看着被马尔蒂尼放下后，被阿尔贝蒂尼揉乱头发、被科斯塔库塔从背后熊抱、被更多涌上的队友拥入怀中的乔瓦尼。


    “……不”，卡佩罗沉默良久才低声说道，“他们是在向足球致敬，在向米兰的足球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