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态的熔岩，在千分之一秒内被重构、被压缩、被锻造。


    它瞬间凝固、结晶、化作了一堵表面闪烁着暗红色符文的、连绵不绝的黑曜石巨墙。


    一堵横亘在天地之间、直接从海底生长出来、高达百米的墙壁。


    灭世海啸的第一波前锋，终于拍在了这堵刚刚诞生的神墙之上。


    没有惊涛拍岸，没有山崩地裂。


    只有……无尽的嘶嘶声。


    亿万吨海水，在接触到那堵蕴含着地核之火的墙壁的瞬间，被彻底蒸发。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水汽，每一粒都滚烫得足以灼伤肌肤。


    大地被这股热浪反复炙烤，干裂的缝隙中甚至冒出了缕缕青烟。


    对秦渊而言，这种程度的炎热，不过是冬日里的一盆暖炉。


    他如今的烛龙之躯，对能量的渴求是无止境的。


    这些磅礴的热能，正顺着他每一片鳞甲的缝隙，缓慢而坚定地渗入体内，化作他积蓄力量的点滴资粮。


    很舒服。


    但他的同伴们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那头变异毒水母，原本半透明的胶状身体此刻几乎要被烤化，蔫蔫地趴在地上，变成了一滩不断蠕动的粘液。


    而那头深海巨型章鱼，庞大的身躯也失去了水分的支撑，软趴趴地摊在地上，八条粗壮的触手有气无力地抽搐着。


    “噗通！”


    “噗通！”


    两声巨响，两头巨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进了内陆不远处的一片湖泊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唯有那头树丛巨兽，进退困难。


    它本就是植物系的变异生物，对高温的耐受力最差。


    此刻，它身上那些原本青翠欲滴的藤蔓与绿叶，都已肉眼可见地变得枯黄、卷曲。


    它每挪动一步，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上行走，脚下坚硬的甲壳与滚烫的地面接触，发出一阵阵滋啦的轻响，行动迟缓得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


    就在这时，湖中的巨型章鱼似乎察觉到了同伴的窘境。


    一条湿漉漉的、水缸般粗细的触手猛地从水中弹出，精准地卷住了树丛巨兽的腰身，不容它反抗，一把就将它拽进了清凉的湖水里。


    “哗啦！”


    被拖入水中的树丛巨兽先是一阵挣扎，但很快，它便感受到了久违的滋润，枯萎的枝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舒展开来。


    它安静下来，和另外两头巨兽一起，将巨大的头颅探出水面，用一种混杂着恐惧与崇敬的目光，遥望着远方那群创造了神迹的同类。


    秦渊没有理会身后的动静，他那双熔金般的竖瞳，死死地盯着那面横亘天地的黑曜石壁垒。


    神识扫过，他的心，却不由得向下沉了半分。


    那堵墙，并不均匀。


    在岩浆巨柱与能量光束对撞的核心处，确实拔地而起，耸入了千米高空，如同一根支撑天地的神柱。


    然而，以那根神柱为中心，向两侧海岸线延伸开去的墙体，高度却在急剧下降，大部分区域，仅仅维持在三百米左右的高度。


    而那面正在逼近的死亡水墙，其主体高度，是五百米！


    赌错了？


    这群犼兽的计划，存在致命的缺陷？


    它们根本拦不住这灭世的天灾？


    就在秦渊的脑海中闪过万千念头之际，那面惨白色的垂直海洋，已经越过了曾经的海岸线，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在了那堵三百米高的神墙之上。


    “轰！”


    整个龙国，所有通过卫星画面关注着这一幕的人，心脏都在此刻停跳了一拍。


    指挥车内，陈清河院长下意识地抓住了身前的栏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安置区里，无数民众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瞳孔中倒映着屏幕上那毁天灭地般的景象。


    人们看到，滔天的巨浪，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巨神，轻而易举地漫过了那道黑色的壁垒。


    白色的浪头，像一只贪婪的巨手，越过了最后的防线，朝着满目疮痍的江海市故地，当头拍下。


    完了……


    一瞬间，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所有人的心底蔓延开来。


    无数人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那座城市被彻底吞噬的惨状。


    苏筱的呼吸也为之一窒，但她依旧强迫自己睁大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不对！”


    几乎是同时，指挥车内的另一名年轻研究员，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你们看！那水……那水没有落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屏幕。


    那翻越了神墙的亿万吨海水，在越过墙体的最高点后，本该在重力的作用下，化作更加狂暴的瀑布，将后方的陆地彻底淹没。


    可此刻，它们却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更加炽热的屏障。


    它们在半空中，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瞬间气化了，没有落下哪怕一滴水。


    翻滚的浪头，在越过墙顶的刹那，就变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更加庞大、更加浓厚的高温蒸汽云。


    “嘶嘶嘶嘶！”


    那令人牙酸的蒸发声再次响彻天地，这一次，它不再是毁灭的序曲，而是宛如救世的福音。


    所有人瞬间明白了。


    那群犼兽，它们在筑起第一道物理防线的同时，其自身散发出的、足以熔化钢铁的恐怖高温，在墙后形成了第二道、也是最致命的能量防线。


    任何胆敢逾越雷池的海水，都将在落地之前，被彻底蒸发成虚无。


    就在所有人都为这神乎其技的一幕而震撼失神时，那数十道支撑着神墙的赤红色光柱，却毫无征兆地，同时熄灭了。


    那群犼兽身上的光芒，如同被掐断了能源的灯泡，迅速黯淡下去，露出了它们焦黑如炭的、布满裂纹的身躯。


    尤其是那头首领犼，它晃了晃巨大的头颅，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一副被彻底榨干了的虚脱模样。


    它没有去看那渐渐平息的海面，也没有理会身后那片被蒸汽笼罩的世界。


    它缓缓转过头，用那双已经褪去岩浆漩涡、只剩下无尽疲惫的金红色瞳孔，直勾勾地，死死地盯住了不远处的秦渊。


    那眼神里，没有敬畏，也没有挑衅。


    有的，只是一种赤裸裸的、几乎快要溢出来的不满。


    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看，活儿干完了，累死老子了，说好的好处呢？


    秦渊：“……”


    饶是以他烛龙的心境，面对这堪称邀功的赤裸眼神，也不由得感到一阵莫名的尴尬。


    他庞大的身躯游动上前，在对方警惕的注视下，抬起了自己那只覆盖着细密金色鳞片的、足以轻松撕裂航母甲板的龙爪，轻轻地、试探性地……


    拍了拍首领犼那如同山峦般宽厚的后背。


    像是在安抚一只干完了农活、累到吐舌头的大狗。


    一个无声的动作，却传递出了清晰的含义。


    “干得不错。”


    “辛苦了。”


    “我认可你了。”


    如果首领犼会说话的话，肯定会大骂秦渊压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