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她吗？


    还是那个，会因为他做的饭菜而展露笑颜，会因为他的玩笑而羞涩脸红，会为了他，不惜以身祭剑，以命挡劫的，慕容霜华吗？


    或者说，此刻，在他面前的。


    只是一个，占据了她身体的，冰冷的，无情的神祇？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木屋之外，那被冰封的世界，在月光下，折射出，森然而又，诡异的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李逸就那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与她，对视着。


    他不敢动。


    他怕，自己一动，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就会像，院子里那些村民一样，变成一尊，冰冷的，没有生命的雕塑。


    终于。


    床上的女人，似乎是，从那种，神明般的，漠然状态中，挣脱出了一丝。


    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瞳里，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一丝，痛苦。


    一丝，挣扎。


    还有一丝……李逸无比熟悉的，温柔与，不舍。


    “李……逸……”


    她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清冷悦耳。


    而是，沙哑的虚弱的，仿佛是两块浮冰，在相互摩擦。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但，就是这两个字。


    让李逸那颗，悬到了嗓子眼的心，猛地，落了回去。


    是她！


    还是她！


    “霜华！”


    李逸嘶哑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要靠近她。


    “别……动……”


    慕容霜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她看着李逸，那双冰蓝色的眼瞳里，痛苦之色，更浓了。


    “我……体内的……玄阴绝脉……彻底……爆发了……”


    玄阴绝脉？


    李逸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听不懂这个词。


    但他能感觉到，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无尽的，凶险与，绝望。


    “我……是……玄阴之体……”慕容霜华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她身上的冰霜，也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凝结。


    她知道，自己快没有时间了。


    她必须，在自己被彻底冻结之前，把该说的话，都告诉他。


    “这种体质……万年罕见……是……是诅咒……”


    “生来……便身负……至阴之气……”


    “修为越高……阴气越重……”


    “稍有不慎……便会……阴气反噬……冰封……神魂……”


    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她的口中艰难地吐出。


    李逸，终于，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她总是，那么清冷。


    为什么，她会，突然，陷入那种如同死人般的假死状态。


    为什么，自己输送的，那股，至阳至刚的生命能量，反而，会害了她！


    原来，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爆发的，寒冰地狱！


    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的修为死死地，压制着，这股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而这一次，她为了救他，为了救这个村子，耗尽了，所有的仙力。


    她，再也，压制不住了。


    “霜华……”


    李逸的心，像是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


    悔恨，自责，心痛……


    种种情绪，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是他！


    都是他！


    如果不是他，这么没用。


    她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别……哭……”


    慕容霜华看着李逸，那双通红的眼睛，她想，抬起手，像以前一样，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可是，她的手臂，已经被，厚厚的冰层，彻底冻住，根本，无法动弹。


    “李逸……听我说……”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这冰冷的空气中。


    “想……救我……”


    “只有一个……办法……”


    李逸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至阳……之物……”


    “必须……找到……天地间……至阳之物……”


    “才能……中和……我体内的……玄阴之气……”


    “否则……七日之内……我的神魂……便会……彻底……被玄阴寒气……磨灭……”


    至阳之物！


    李逸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种，传说中的天材地宝。


    可是，那些东西，都只存在于，神话传说里。


    他一个凡人，去哪里找？


    “什么……东西？”李逸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剧烈地颤抖着，“在哪里？告诉我！我去给你找！”


    “九……阳……圣树……”


    慕容霜华的眼皮，开始，变得越来越重。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一点点地吞噬。


    “在……十万大山……最深处……”


    “那里……有……一座……不落之崖……”


    “圣树……就长在……悬崖之巅……”


    “树上……会结……九阳……圣果……”


    “一颗……就够了……”


    十万大山！


    最深处！


    不落之崖！


    李逸将这几个词，死死地，刻在了自己的，脑子里，骨子里，灵魂里！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他重重地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霜华，你撑住！我一定！我一定，会把九阳圣果，给你带回来！”


    “傻瓜……”


    慕容霜华看着他，那双，即将，被冰封的眼瞳里，流露出的，不再是神明的漠然。


    而是，无尽的，爱怜与，心疼。


    “那里……是……禁地……”


    “有……上古……妖王……守护……”


    “你……只是……凡人……”


    “去了……会死的……”


    “我不要你死……”


    “我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


    “忘了我……”


    “活下去……”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细若蚊呐。


    她看着李逸，那张，写满了焦急与痛苦的脸。


    她想，再多看一眼。


    再多看一眼，这个，让她千年冰心，彻底融化的男人。


    这个，她的夫君。


    “李逸……”


    她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


    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她一直想对他说。


    却，一直，没有说出口。


    “夫……君……”


    话音，落下。


    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瞳中，最后一丝，神采彻底消散。


    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垂下。


    覆盖了，那片，冰蓝色的世界。


    “咔嚓——！”


    一声，轻响。


    最后一层，透明的，水晶般的冰层，覆盖了她的脸颊。


    将她那，安详的，仿佛只是睡着了的容颜，永远地封存。


    一座，完美无瑕的，人形冰棺呈现在李逸的面前。


    “不——！”


    李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他挣扎着，爬到了床边。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座冰棺。


    一股，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冻成粉末的寒意，从冰棺上传来。


    让他，如遭电击，猛地，缩回了手。


    “霜华！霜华！”


    他疯狂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