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漆黑的漩涡，像一只贪婪的魔眼，烙印在李逸的胸膛上，疯狂地汲取着他的生命。


    剧痛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冲刷着他每一根神经。


    李逸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个被吹胀到极限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爆开。


    “噗——”


    又一口暗红色的血喷出，溅在白衣少女素白的裙摆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死亡之花。


    “你怎么……这么傻……”


    白衣少女的泪水决堤而下，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李逸冰冷的皮肤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她活了一千年，见过太多生死，心性早已磨炼得坚如万载玄冰。


    可此刻，这块玄冰却被一个凡人的举动，撞得粉碎。


    悔恨与自责，像最锋利的刀，剜着她的心。


    是她，将他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


    是他，为了救她，甘愿将这足以毁灭真仙的魔煞之气，引到了自己身上。


    “我叫你不要用它的！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


    她哭喊着，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她想将自己的法力渡给他，可气海空空如也。


    她想起了师门中的种种灵丹妙药，可此刻却身无长物。


    高高在上的霜华仙子，第一次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李逸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海中沉浮，白衣少女的哭喊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遥远而模糊。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灵魂，仿佛要被那股霸道的力量从躯壳中硬生生撕扯出去。


    又要死了吗？


    他有些不甘心。


    上一世，他死在手术台前，过劳而猝，连个告别的人都没有。


    这一世，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仙女，还他妈是个绝世大美女。


    为了救她，自己连命都搭上了。


    就这么死了，好像……有点亏啊。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行凝聚起涣散的意识，抬起沉重的手，颤巍巍地抚上白衣少女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别……别哭了……”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风中残烛。


    “哭……起来……不好看……”


    白衣少女闻言，哭得更凶了，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李逸！你撑住！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呵……”李逸扯动嘴角，想笑，却只牵扯出更多的血沫。


    “死……我死过一次了……不亏……”


    他看着眼前这张为自己而心碎的绝美容颜，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从他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冒了出来。


    反正都要死了。


    临死前，总得捞点什么本吧？


    “喂……仙子……”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视线也开始彻底被黑暗吞噬。


    “我……我快不行了……”


    “临死前……我有个愿望……你……你能不能……答应我？”


    白衣少女早已泣不成声，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你说！你说！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李逸笑了。


    那笑容，疲惫，却又带着一丝狡黠和满足。


    “嫁……嫁给我……当老婆……哦不……是当我娘子？”


    “叫……叫我一声……夫君……听听……”


    话音落下，整个木屋，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的风声，和白衣少女瞬间屏住的呼吸声。


    她彻底愣住了。


    她想过他会提出各种要求，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凡俗到极致，却又荒唐到极致的愿望。


    一个凡人，在临死前，想娶一个仙子为妻。


    她看着他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那里没有轻薄，没有亵渎，只有一种最纯粹的、对美好的向往和不甘。


    他为她而死。


    她还有什么不能给他的？


    名节？身份？仙凡之别？


    在生命面前，这些都算得了什么！


    两行清泪，再次从她眼角滑落。


    这一次，却不再是悔恨和自责。


    她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颤抖而又郑重的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声。


    “夫……君……”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了李逸即将消散的灵魂上。


    值了！


    他妈的，太值了！


    死过一次的人，临死前能娶个仙子一样美女当老婆，还亲耳听到她叫自己夫君。


    这辈子，赚翻了！


    李逸脸上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


    他抓着她的手，缓缓滑落。


    眼前，彻底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


    意识像是沉入了一片温热的海洋，没有了撕心裂肺的剧痛，只有无边无际的宁静与舒适。


    李逸不知自己漂浮了多久。


    当第一缕光亮刺破黑暗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有些破旧的木屋屋顶。


    我还活着？


    他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皮肤光洁，古铜色的胸膛上，哪里还有什么狰狞的黑色漩涡。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那种生命被抽空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体内，一股清凉的气息，正在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滋养着他受损的身体。


    怎么回事？


    他环顾四周，木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她呢？


    那个答应嫁给他的仙子老婆呢？


    李逸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她走了？


    也是，自己把毒气转移到了身上，她毒解了，自然就离开了。


    什么嫁给我，什么夫君，不过是临死前的安慰罢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自嘲地笑了笑，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准备下床。


    “吱呀——”


    木门被推开。


    一道白色的身影，端着一个粗陶碗，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是她！


    她没走！


    李逸的心，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从谷底瞬间冲上了云霄。


    白衣少女看到他醒来，也是明显一怔，随即快步走到床边，将碗放在床头的木墩上。


    “你醒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和关切。


    “我……我没死？”李逸还有些发懵。


    “没有。”白衣少女摇了摇头，“你昏迷了三天三夜。”


    “那……我身上的毒？”


    “我暂时用灵力帮你压制住了。”


    白衣少女说着，伸出纤纤玉指，并指如剑，点在了李逸的胸口。


    一股冰凉却柔和的能量，瞬间透体而入。


    李逸清晰地感觉到，在他心脏的位置，那团恐怖的魔煞之气依旧存在，但却被另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冰冷的能量，层层包裹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这是……”


    “这是我本命法宝的灵气。”白衣少女解释道，“它暂时封印了魔煞之气，让它无法再侵蚀你的生机。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只是权宜之策。”


    李逸闻言，看向悬浮在床头的那柄凝雪仙剑。


    剑身上的蓝光，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显然是消耗巨大。


    原来是这样。


    她用法宝的灵力，为自己续了命。


    李逸的心里，五味杂陈。


    感动，庆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谢谢你。”他由衷地说道。


    白衣少女避开了他的视线，淡淡地应了一声：“你救了我，我自然不能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