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之外，黑白莲花忽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煞气。


    神佛禁行破碎的轰鸣尚未完全平息，卷起的烟尘如黑色沙暴四处弥漫，凭借肉眼无法看清隽星山的情况。


    两队小兵悬在半空，紧紧盯着静谧绽放的莲花，有人察觉不对劲。


    “是不是变黑了？”


    黑白两色的灵力气息在互相交融，银白的光浆被黑色灵力吞噬，本就难以看清的局势更加捉摸不透。


    小将并起两指，摁住太阳穴，“老大，莲花有异，黑气更浑浊了。”


    “人质呢？”


    小将看了一眼被淡金色结界包裹着的棠溪和，“还在睡。”


    对方匆匆道，“继续盯着，有异样即刻传报。”


    看来地下城很忙，两队小兵只得继续在半空守着。


    盛开的巨莲之下，日月神殿已经塌得深不见底，留一个黑黢黢的深渊。


    天枢、雷部等众位神将们正追击阎幽祖残魂，身影早就消失在深渊之下，里面的打斗声隐隐约约地传到洞口之外，烟尘里掺杂着亮金色的反光，被埋藏在隽星山之下的地下城一隅显露出来。


    难怪找不到阎幽祖的踪迹，它居然就躲在隽星山之下，还设了三百多个阵法隐匿踪迹，众部将领光是破阵都费了好长时间，一边暴力破阵，一边追击。


    在暴力破阵追击之下，借着四面八方的夜明珠，众神将看清了地下城的面目。


    千百年的修炼，汲取天地灵气已经远远不够，被随意丢弃在地下城的妖怪尸骸数不胜数，甚至直接砌到墙壁里，整个地下城都是最直接的定罪证据，越是往深处追探，神将们心头怒火越盛。


    堆金藏玉，奇珍异宝，法器古董，如山如海，就这么和妖怪们的尸骸一起堆砌在墙里，像是炫耀的奖牌。


    三缕残魂终于被焚厄烧得无力逃窜，被围攻的兵将们驱赶到一块儿，还丝丝缕缕地冒着淡黑色的焚厄之火。


    眼见胜利在望，雷将收起电光如龙的巨锤，乾坤袋飞出，来势汹汹的兵将们将三缕残魂团团包围。


    异变陡生。


    地面之上，没有任何声音和预兆，那朵莲花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强烈的戾气，银色光浆瞬间被浓黑吞没。


    两队小兵纷纷警惕起来，一小将并起两指于太阳穴，“老大，莲花在散发戾气！”


    下一刻，莲花爆发出滔天煞气！


    两支小队吓了一跳，纷纷撤远。那两道气息黑红相间，充斥着强烈的怨恨与不甘，仿佛集合了天地间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烧成了一座莲花形的“火山”：


    原本环绕着莲花的那股银白色的清灵之气，完全被秾黑吞没，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断从黑色火焰中渗出的血色，红光冲天而起，将隽星山的天空都染成了不祥的暗红。


    “离远点！有诈！”


    众兵卫脸色剧变，急声示警，小将并拢两指于太阳穴，“老大！莲花……”


    “你们看着办！”识海里传出的声音紧绷而愤怒，似乎卡在紧要关头：“它跑了！”


    后面三个字显然不是对盯守黑白莲花的两队小兵说的，所有兵将都能在识海里听到那声紧张的怒吼。原来深渊之下还没结束，众目睽睽之下，阎幽祖还有后招！


    即将要被收入乾坤袋里的三缕残魂，不知受到什么感召，又或者是回光返照，倏然爆发最后一股毒雾。


    这一突击，毒雾异常浓烈，吹在光盾之上，金色的光盾发出融化之声，毒雾瞬间蔓延逸散！


    黑色的毒雾在暗处本就难以捉摸，又如空气般无所遁形，四处飘荡，一经触碰就会融掉万物，根本逃无可逃。


    离得最近的光盾瞬间被毒雾侵蚀，很快又将一众兵甲侵蚀出“滋滋”声响。


    围着阎幽祖的一众兵将下意识地拉开距离。


    这给了阎幽祖逃亡之机，它仿佛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往上飞窜，非但没有因为身后狂追的兵将们忙乱，反而兴奋地冲向上空的恐怖煞气。


    乾坤袋光芒大盛，捕了个空，落在地上，被毒雾“嗤嗤”融化。


    “小心！”


    识海里出现许多声音，“阎幽祖往上跑了！”


    “莲花！莲花在爆发戾气！”


    一众兵将的识海中混乱不堪，吵得像有几百人在同时说话，“这莲花会引起负面情绪！凝神！凝神！清心咒！”


    “是不是那小子在搞鬼？别管人质了，杀了他！”


    “不行！这莲花芯根本打不破！这是什么结界？也是神佛禁行吗？”


    “搞不好人质也是陷阱！”


    追击残魂的兵将们互相都听到识海里的声音，面色发沉。完了，不仅没抓到阎幽祖，地面之上，事情好像正往更糟糕的方向走。


    莲花的异样吸引了阎幽祖，更遑论无数尚未消逝的妖怪残魂，它们如百川归海，主动投入那戾气之火中，瞬间湮灭。


    一名小将怒吼着，手中神枪化作贯日长虹，刺向莲花。


    然而，长枪的攻击如针尖戳破叶片，莲花上仅仅破了一个小口，很快，长枪被黑红色的火焰烧化。


    这莲花竟然能化掉天品武器！


    简直离谱，一时间所有兵将拿这朵莲花没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莲火膨胀，冲入其中的妖怪残魂们彻底湮灭。


    有同伴急道，“这招不行，得先净化！可是，我们没有净化类法器了……”


    净化类法器，在场所有人都想到了烛丹青。


    “靠！烛丹青去哪了啊！救命啊！”


    “她去帮青龙找麒麟了。”


    “摇人！继续摇人！叫他们下来帮忙！”


    “……”


    雷将气得要死，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三缕残魂像火锅里狡猾的宽粉逃窜，向上追去的同时，他也看到那朵莲花。


    黑如浓墨，悬于洞口之上，像是阴雨天里的一轮漆黑的太阳……这样形容可能很奇怪，但他眼里除了黑色，还是黑色。


    狡猾的阎幽祖不知设下了什么秘法，竟然在残魂状态之下还能逃脱，一定是因为这朵莲花。


    “毁掉莲花！一定有阵眼！不惜代价毁掉莲花！”


    他撑起厚重的金色光盾，眼睁睁看着越飞越快的三缕残魂冲上了深渊的出入口，直奔那朵不断泣血的莲花。


    雨？


    黑色的雨，粘稠阴冷，一点一滴落下，起初先是淅沥沥的几滴墨水，像是洗过手后随意挥洒的雨珠，紧接着，越来越多，转眼就变成了滂沱大雨。


    残魂们更加兴奋，速度本来就令兵将们望其项背，淋了几滴黑雨后，更是追不上。几滴黑雨滴落在深渊之下的兵将身上，“滋啦啦”地瞬间侵蚀了护体灵气罩和金甲。


    数百道净化符箓如万千穿云箭飞向莲花和残魂，试图驱散戾气。天枢神官厉声提醒：“这黑雨会动荡心绪！凝神！凝神！”


    比符箓先飞离深渊的，是那三道残魂，呼啸而去，径直冲入了火莲花。


    众人心感不妙，盯守莲花的那两支小队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下一刻，三道残魂被莲花周身那更浓稠的煞气吞噬。


    这下真的完了——


    所有兵将们冒出同样的想法。


    “靠！我们反应真慢啊！”有人怒道，“莲花，重生，这是阎幽祖给自己设立的重生台啊！”


    三团异色的焰火“嗤——”地一声弥散出三缕气息，彻底湮灭。


    天枢神官一惊，与雷部天将面面相觑，阎幽祖的妖气像是瞬间蒸发，莫名消失不见。天枢神官连忙掏出追踪法器。


    罗盘上的指针静悄悄的。


    “这……阎幽祖没了？”他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


    更完蛋了，这是什么情况？


    莲花之火仿佛能烧出无穷无尽的戾气，三缕毒气彻底弥散后，莲花中发出一声撼动山岳的咆哮，似是不甘，或者愤怒。


    罗盘指针轻微地颤了一下，捕捉到阎幽祖的残留气息，不过只有最后一缕，气息很淡，嘶吼声后，罗盘指针彻底不动。


    仅仅是声浪冲击，围在莲花上空的两队天兵震得神魂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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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喷金血，倒飞而出，手里武器齐齐震碎。


    “什么情况……失控了？”


    “莲花不分敌我，把阎幽祖也烧了吗？”


    “发什么呆！结阵！结阵！离远点！”


    “凝神！清心咒！避开脏雨！”


    众人手忙脚乱防御，有人高喊着祭出净化类法器，明灯在空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许多兵将回神，心有余悸。


    奇怪了，阎幽祖既然能藏这么久，自然心思缜密，绝不可能栽在自己手里，说明这朵莲花，不是阎幽祖设计的？


    那到底是谁做的手脚？


    后知后觉的兵将们纷纷看向被层层花瓣包裹在花蕊处的青年。


    其他兵将累得要死，这家伙看上去睡得深沉，眉头紧锁，似乎很不安。


    他到底是什么人？


    前来支援的其他兵将身影未至，法器先行飞来，破障钟，归墟玉，漱心瓶，光明晷……众多净化类法器将“黑火莲花”团团包围，这才逐渐将其煞气逼得渐渐消退，火焰渐熄。


    有银白色的清灵气息从莲花底座丝丝缕缕地飘出，众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有用！告诉其他支援者，拿净化类法器，越多越好！”


    ……


    阴影处，棠溪和抱着膝盖缩在楼梯间的拐角处。


    怎么破局？


    到底应该从《哪吒闹海》入手，还是从自己的前世经历入手？


    又或者说，心魔水镜是没有逻辑的？


    棠溪和抱着自己蹲坐在楼梯角，安全出口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在静谧空旷的楼梯间，这声音格外刺耳。


    谁？


    棠溪和弹射起身，转头发现是一个没有五官的人。


    “怎么躲在这里？”


    那人穿着病号服，空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张嘴，一张一合，露出健康的牙齿，“我就知道！每次你心情不好，你就会躲在这里，等人来找你！哈哈，我来啦！”


    杜石。


    这声音他认得，二十年前听过，久违地感到亲切，但是，光看杜石壮硕的身躯和臂膀，棠溪和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北辰随行。


    棠溪和忽然一阵恍惚，有种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感觉。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抿着嘴不吭声，杜石以为棠溪和心情不好，走近两步，放轻声音。


    “怎么了？没事的，你爸妈不是经常吵架吗？”


    “……不会安慰就别安慰了。”棠溪和无语。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杜石一开口，棠溪和渐渐地想起了杜石的脸，随之像是变魔术一样，杜石脸上的五官逐渐清晰了起来，一一浮现。


    “你不是想去小天台吗？我陪你去？”杜石伸手，认真看着棠溪和。


    浓眉大眼，剑眉星目，身躯凛凛，从某些角度看，杜石的神态跟北辰随行确实有点像，精神气十足，但是憨憨。


    “走吧？”杜石又催促。


    “……”


    棠溪和伸手，杜石啪地一下攥紧棠溪和的手腕，拎起棠溪和，大步流星地走，“别犹豫啦，我陪你去！”


    “放心，我打听过，那个老爷爷很温柔，他肯定愿意教你太极！”


    太极？


    棠溪和双眼微微睁大，对，他又想起来了，太极的招式，他是在住院的时候才学的。


    杜石咚咚咚地抓着棠溪和走上楼梯，粗糙地一把拉开逃生门。


    白光炽烈，刺得棠溪和闭紧眼睛。哪儿来的白光？谁在医院玩手电筒？


    心里这么想着，棠溪和感觉手腕的紧绷感忽然消失，鼻尖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很顺滑自然地变成了似有若无的檀香味。


    棠溪和顿感不妙，揉了揉被刺痛的眼睛。


    古色古香的院落，此刻的自己，正以跪坐的姿势，孤零零地待在院落中央，视野重新变矮，不仅是因为跪姿，更多是因为身高严重缩水。


    “……我回来了？”


    破水镜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