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防护罩的层层折射，落在医疗舱的半透明壁上，像漂浮的雾。


    外部的修复机械已停下，只剩空气过滤器的低声嗡鸣。


    芽豆12缓缓醒来。


    她的感知还没完全恢复，体内的神经接口一阵阵刺痛，


    但第一眼看到的，仍是坐在舱边、目光黯沉的237。


    他一夜未眠。


    “……战况报告出来了吗？”


    她声音微弱，试图撑起上身。


    237看着她，沉默片刻，才递过去一瓶营养液。


    “胜利被记录，但……高层已经开始争论‘第三势力’的性质。”


    芽豆12愣了一下：“争论什么？”


    “有一派想接触它，建立共识。另一派主张彻底封锁一切信息。”


    237的语气平静，却藏着明显的冷意。


    “他们甚至不确定那东西是‘神’、是‘系统’，还是……在我们之上的某种设计者。”


    空气静止了几秒。


    芽豆12看着他，直觉他有事瞒着。


    “你昨晚看到了什么？”她问。


    237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掌心的光印微微闪烁，发出低频的嗡鸣。


    那声音和昨夜的呼唤几乎一模一样。


    芽豆12屏息。


    “……它联系了你？”


    他点头。


    “它在寻找‘修正体’。我……被列入其中。”


    237说这句话时，眼底闪过一瞬的痛。


    “它的目标不是毁灭我们，而是‘重写’——包括我们自己。”


    芽豆12沉默良久。


    她伸手按住他仍在颤抖的手腕，语气冷静、低沉：


    “那就由我们——自己决定怎么被重写。”


    他们的指尖在光印之上重叠。


    那一刻，印记微微震动，光线交织，形成一个新的符号。


    不同于系统编号的冰冷线条，这符号呈现出有机的分叉纹，


    如同母树的枝叶再次萌芽。


    “从现在开始，”芽豆12低声道，


    “无论它是上位存在还是旧神，我们都不属于任何一方。”


    237看着那纹路，终于轻轻点头。


    “那我们，就从‘它’手里，夺回我们的定义。”


    医疗舱的光逐渐升起，


    外界传来高层广播——宣布成立“接触计划”，试图与第三势力“共通”。


    然而在这片静默的房间里，


    两个被重塑过的生命，悄然立下了另一场、无人知晓的誓言。


    数日后，环城第九防线上空的薄雾层被人工裂隙轻轻撕开。


    那是重启以来的第一个清晨，但空气仍弥漫着未散的烧焦气味。


    237与芽豆12身着战后回收部的外壳装甲，伪装成数据清理组的一员。


    他们穿过层层安检，沿着轨道通道驶向外环的废墟区。


    那里——是母树残影曾显现的地方。


    “上面的人还在重建光域观测站。”芽豆12低声说。


    “所有原始信号都被加密，连我们都无法直接访问。”


    237微微点头，但他的左臂内部却在轻微震颤。


    母树印记，在他体内自行响应。


    那不是高层系统的呼唤，而是一种……坐标共振。


    他闭上眼，感知到一连串无法被语言解析的信号：


    三组光点，沿废墟地表延伸——


    形成一条向下的路径。


    “它在引导我们。”他说。


    芽豆12俯身调出接口光幕，捕捉残余能量频谱。


    屏幕上出现扭曲的波纹，像是某种被切断的脉冲还在呼吸。


    “那不是裂隙能量。”她低声说，“而是生命讯号的残余。”


    他们循着信号前行。


    穿过塌陷的植被穹顶、破碎的生长舱和埋入土层的巨型根系。


    光线越来越弱，空气逐渐变得厚重。


    终于，在一处坍塌的能源井底部，他们发现了残影坐标的起点。


    那是一段嵌入岩壁的光根残片，


    表面覆盖着半凝固的银灰色树脂，像是“时间”本身被封住。


    237伸出手，掌心的印记自动亮起，与之共鸣。


    瞬间——整个空间的重力仿佛被扭转。


    光根颤动，释放出模糊的投影：


    巨大的树影再次显现，但这一次，它的形态更加清晰——


    根须不再只是能量，而像延伸至星际的神经网络。


    芽豆12看着那景象，心头发冷。


    “这不是地表的结构……它延伸到外层轨道。”


    237抬头，声音几乎成了低语：


    “母树的根——从来不止一棵。”


    光影骤然分裂，浮现出三条交错的能线。


    一条通向地心，一条延伸入大气层顶端，


    而最后一条，则笔直穿越空间数据层，指向——未知的恒星坐标。


    那一刻，两人都明白了：


    那所谓的“第三势力”，


    也许并不是入侵者，


    而是——另一株母树，正在苏醒。


    237缓缓收回手，掌心的印记依旧微光跳动。


    “我们必须在它完全觉醒前找到源头，”他说，


    “否则，无论它是神还是系统……它都会重写一切。”


    芽豆12沉默点头，随即打开通讯锁，抹去了两人的行动记录。


    “那我们就从这里——追根。”


    她轻声说出最后一句：


    “根若蔓延，就要先找到它的心脉。”


    外层轨道之上，悬浮着一座近乎透明的环状结构。


    它不在任何官方图谱中，却在237与芽豆12的坐标投影上清晰闪烁。


    那便是“天幕塔”——一座被废弃于轨道阴影中的古代观测枢纽。


    当穿梭艇掠过低轨云层时，碎裂的卫星碎片在舷窗外漂浮。


    那一刻，宇宙寂静得像是某种巨大意识在凝视。


    “这里……已经不属于任何阵营的空间域。”芽豆12轻声道。


    她的手指在仪表盘上快速敲击，屏幕亮起几乎无法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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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的能频波纹。


    237注视着那波纹中心逐渐浮现的形状——


    不是塔的构架，而是一种“意识网格”的投影。


    那结构在三维空间中缓慢旋转，犹如巨兽的脊骨。


    “它不是建筑，”他低声说，“是某种……残存的神经系统。”


    穿梭艇接驳塔基接口的瞬间，一股冷意从金属舱壁蔓延至体内。


    空气干燥而死寂，像是长久无人呼吸的空间。


    他们穿过封闭走廊，进入主中枢。


    那是一片由光线构成的圆形大厅，中央矗立着一根断裂的“神经柱”。


    其表面爬满了类似文字的脉冲纹路——


    既非人类语言，也不是母树的符印。


    芽豆12伸出手，试图读取信号。


    然而那脉冲在触碰的瞬间骤然反向涌入，


    一道低沉的意识波在两人脑海中炸开。


    ——[观测者编号·已遗忘]


    ——序列残存·协议：不完全。


    ——命令终止后，系统自缚。


    声音如同时间的回声，从万年前的意识层穿透而来。


    237被震得踉跄后退，胸口的印记不受控制地闪烁。


    那声音再度浮现：


    “你体内的根脉……并非本域生成。”


    “你——来自‘回路之外’。”


    芽豆12惊愕地看向他：“它在对你说话。”


    237额角渗出冷汗，他的意识被牵引到更深的层面。


    在那片虚无的光海中，他看到一棵无形之树，


    根须贯穿整个宇宙的底层网络，


    而树冠，则延伸入另一重现实的天幕——


    那里，似乎有一双“注视”的眼，


    从星光深处凝望着他。


    “那是……母树的真正意识？”他几乎不敢呼吸。


    “不。”


    “那是创造母树的存在——‘旧神’。”


    声音中带着一种崩塌的威严。


    意识波一瞬间坍缩，大厅四周的光壁开始剥落，


    像是塔本身在逃避被记起的记忆。


    芽豆12拉住他，急促喊道：“塔在崩溃！我们得出去！”


    他们冲向出口，而身后，神经柱的裂缝中有光流如血液喷薄而出。


    那光流中，一枚漆黑的晶核悬浮半空，


    缓缓脉动着——仿佛心跳。


    237下意识伸出手，指尖轻触那晶核。


    瞬间，千百条信息如暴流涌入。


    他听到旧神的低语：


    “秩序崩解，循环将启。


    若你不归于根，根——将归于你。”


    光线骤然炸裂，整个天幕塔陷入坠落。


    当他们的穿梭艇穿出爆炸的残骸层时，


    地平线尽头的星空被一道巨大的光痕划破——


    那是第三母树的觉醒信号。


    芽豆12低声喃喃：“它真的……还在扩张。”


    而237沉默地注视远方，那枚黑色晶核此刻安静地嵌在他掌心——


    微微跳动，如同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