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作品:《首席今天攻略成功了吗

    曲水流觞环绕着亭台楼阁,芙蓉园中红梅开得正盛,在寒风里透出一股清冽的冷香。


    高台之上,秦砚景和秦莞分别端坐在谢宁身侧,京中的世家大族往下依次排列,衣袂相叠间,尊卑秩序一目了然。


    大梁朝的清谈会依旧还是谈玄论道的清谈会,只是各氏族之间阶级分明了许多,除去原本的三大世家以外,这些年裴家式微,那些不算特别有头脸的世族在其中并没有出风头的机会,多数人是想以此机会结识别家公子贵女。


    素箩眼帘轻垂,举止妥帖地伴在温子瑜身边侍奉酒水,这个位置临近裴家的席位,她趁倒酒的间隙俯身与他窃声耳语。


    温子瑜闻言微微偏过头扫去一眼,发现裴家的席位上还是空无一人,那位一直对外宣称自己体弱多病的裴世子似乎并未到场。


    在场之人不光是裴家,连谢家的席位也还空着。


    过了片刻,他像是想起什么,神色惴惴不安地拽住衣摆一角:“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郁霖不会趁机杀了我吧?”


    素箩温声安抚道:“不会的。”


    温子瑜放心地松了口气。


    清泉在青石间蜿蜒,席上流水声潺潺。


    秦莞率先起身,身侧的侍女连忙上前为她提起宽大的裙摆和披风,她缓步走到谢宁身前站定,眉眼间漾着浅淡笑意道:“母后,这第一轮议题,不如就由儿臣来打头阵,让儿臣先来辩一辩?”


    女官跪坐在一旁记录着,谢宁笑了笑,抬手将秦莞鬓侧的几缕发丝拢至耳后,看向她柔声道:“正好,我也想考校考校你的学问近来有没有长进,又岂有不应之理?”


    第一轮定下的议题是才性四本。


    这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辩论议题,通常代指关于“才”与“性”关系的四种不同观点。


    即才性同、才性异、才性合、才性离。


    得到允准,秦莞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慢悠悠地饮了口茶,掀起眼皮看向秦明月,不紧不慢地抬手一指点了她:“才性四本,不知七妹可愿与我一辩这个议题?”


    话音落地,台下众人随即各怀鬼胎地互看几眼。


    这两位殿下积怨已深早就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两人对彼此恨之入骨,方才还在园中起了不小的冲突,闹得人尽皆知。


    这般情景下,秦莞点名要和她辩论,看来是存心要让对方难堪。


    闻声,秦明月神情轻轻一怔。


    旁人不知道,这或许是十几年以来,秦莞对她说话最和缓、态度最和煦的一次,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冰凉的指节,露出一截纤细的腕骨,抬眼看向秦莞。


    灼热的目光在刹那间猝不及防交接,秦明月未曾料到对方也在高处不偏不倚地看她,一贯淡然自若的脸色微变。


    她强行移开视线,知道自己入席的时间不久,此番算是在劫难逃,只得站起身道:“五姐实在过谦,明月自知才疏学浅,更遑论指教二字。”


    秦莞见她这副面色苍白的模样,反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七妹向来天资聪颖,有此一言,才是过谦。”


    两人之间没有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反而客客气气地说起场面话,更是让台下人深觉十分诡异,秦砚景放下杯盏,眼神微冷,侧目看了秦莞一眼,后者却像没看见似的置若罔闻。


    “既如此,那便由我来起头吧。”秦明月话音顿了顿,表明自己的立场和观点:“明月以为,才性当一体同源,不可分割离析。人的本性善恶与道德修养决定其才情才能,换而言之,有其心性者,一定境况下也必有其才,二者本质相同,相互驱动,又互相体现。”


    “古往今来,无论何时何地,做人做事应当德才相济,为家国鞠躬尽瘁,为天下死而后已。人之本性数以千万计,或为利欲所惑、失其本心,或沉湎酒色、醉生梦死。唯贤者能守其本心不移,于纷扰中自持本真,方可堪当大任。故其性成就其才,是为才性同也。”


    她对这个议题的叙述并不难懂,首先抛出才性一体的中心观点,接着由此对外衍生,人拥有的本性有很多,包括善恶辞让、恻隐悲悯之心。


    有些人宦海沉浮失去了本心,而有些人则不慕容利,依旧静守己心,这一部分德才相济的人被称作贤者,最终也都做了与其本性相符的事,为天下计,为生民计。


    此言却正中秦莞下怀,她哼笑一声,抓住漏洞反驳道:“七妹所言甚是,只是不知在你的定义中,究竟什么样品格的人才有资格称之为贤者?你又应该用何种方法确定所谓的贤者心性是真心还是假意?”


    “才性之间有何必然联系吗?世人多擅伪装,才情心性此等虚浮难论之事,自是不如明面上施展出的才华能力一目了然,且这世上才性不相匹之人十有八九,若仅以才性需相济而武断定论何为贤者,是否有失偏颇?”


    “那么我也有一事,想请教五姐。”秦莞没有直接阐述自己的观点,秦明月却知道她想说什么,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若依五姐所言,才性不应混为一谈,应分离来看,那么将军征战沙场得胜归来,是为有才,有才者是否该依制受万民敬仰?”


    秦莞不假思索:“这是自然。”


    这段话在议题中貌似显得有些突兀,席间原本热烈的讨论声静了几分,皇后垂落的眸光中忽然掠过一丝森然的冷冽,握住杯盏的手微不可查地顿在原地。


    只一瞬间,她便不动声色地恢复了先前的模样,指腹摩挲着杯沿,与身边人从容举杯。


    秦明月却面不改色道:“有才,且无需经过心性的考验,便可有机会受万民敬仰。五姐可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倘若将军只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一己私欲而不顾手下将士死活,又该如何?”


    秦莞微微蹙眉道:“将军为安定家国流血拼命,既如此,又岂能在乎其麾下贩夫走卒的死活,即便他们是为功名利禄本心不纯,可到底为后方之人冲锋陷阵。功绩与本心就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君子论迹,从不论心。”


    她终于一脚踩进她设好的陷阱,秦明月垂下眼笑了笑,仿佛那位不顾手下将士死活的将军只是她随口一提的例子:“方才五姐说,君子论迹不论心。明月斗胆问一句,若贤者的心性只是伪装出来的表象,那么伪装一辈子,是否也就成了真正的贤者?”


    她的话如同惊雷般掷地有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别人所思所想我无从置喙,难以改变,但我偏要仰不愧于天,也要俯不怍于人,倘若二者不可得兼,我也偏要勉强。”


    满座寂静,只余下一片沉寂,秦莞没有出声,秦明月抬眸望向她,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似的,缓缓开口:“五姐方才问我,什么样的人才算贤者。”


    她眸光定定地注视她,一字一句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这样品格的人,便是我心中的贤者。”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半晌过后,秦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最终侧身朝谢宁的方向行了一礼:“七妹大获全胜,儿臣输了,心服口服。”


    她今日穿了一身嫣红的锦袍,像裹着雪的红梅般张扬耀眼,在清透的雪光下泛出细腻的光泽:“能与七妹畅谈一番,是我之幸。”


    “五姐实在过谦,明月亦受益良多。”


    “七妹不必妄自菲薄,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


    闻言,秦明月唇角近乎无懈可击的笑容骤然僵住。


    “……”


    “……”


    席上重新恢复喧闹,有皇后坐镇,谁都要给她面子,众人暗自腹诽这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又开始说起场面话,紧接着满脸堆笑地冲她们拱手作揖,大部分人阿谀奉承秦莞小小年纪便见解独到有此犀利言论,小部分人道贺七殿下抱负深远又赢下此局。


    她真的赢了吗?可辩论哪有输赢之分。


    秦莞那句话音落地后,秦明月拢在袖中的手指抑制不住地轻颤,无数破碎断续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交替浮现。


    “……”


    “这是膳房新做的糕点,你快尝尝。”


    逼仄狭窄的过道中,秦莞毫不在意地侧身挤过,蹭了满脸的灰,蹲在她身前,一双乌黑圆亮的眼睛看着她,期待道:“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好吃我下次还给你带。”


    “……”


    “姐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秦莞捧着书凑过来,沉吟片刻道:“意思是说,即便只有一小筐饭、一小瓢水,居住在简陋小巷,别人都难以忍受这种贫苦忧愁,颜回却始终不改变他对道的追求与内心的快乐。”


    庭院潮湿阴冷,狼藉萧瑟,房檐上的几块瓦片破旧不堪,秦莞环顾四周,说完不禁笑起来:“就像你一样,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姐姐你取笑我,我怎么配和书上的圣人比。”


    秦莞眸色认真道:“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


    “……”


    曾经并肩走过的路如同日久方可见效的毒药,在某个不起眼的瞬间侵蚀进她的骨髓,以至于她经常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只是好景不长,秦明月这样想。


    命运早在相遇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走向,注定不得善终。


    “妹妹!”


    “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宫道上,秦莞几乎是踉跄着朝她奔来,走到她身前时带起了一阵风,眼角眉梢都含着温柔的笑。


    不远处,秦明月一言未发,只是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见她面色冷淡,秦莞也不恼,她牵过秦明月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与她姿势亲密地十指紧扣,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尽数告知:“我今日听说,定远侯的独子……你还记得定远侯是谁吗?就是皖鸿将军,当年他战死,父皇许了他的孩子裴璟三个愿望。”


    “裴璟说,恳请父皇奏准,让治国之道加入女子课程,我们从今往后也能学习治国之道了。”


    秦莞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之色,她眉飞色舞地憧憬着往后的日子:“父皇答应了!以后我们不必再藏着掖着偷书阁中的那些旧典籍看了。”


    “可以光明正大的谈经论道,可以尽情讨论从前只有他们男子才能探讨的家国大义,可以……”


    她抬眼兴高采烈地看向秦明月,话音骤然止住,才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眸色是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秦明月面无表情地甩开她的手:“我为什么要跟你谈经论道?”


    “至于家国大义……”她似是讽刺地笑了一声,嘲弄道:“你懂什么叫家国大义吗?”


    “秦莞,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以为自己拥有高贵显赫的出身和地位,就可以对我颐指气使了吗?”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伟大?觉得自己在拯救我?”


    秦明月的话犹如一把锋利尖锐的刀,精准无误地戳入人柔软的内心,找到最为敏感脆弱的点后按下刀柄,捅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而她却浑然不觉,站在一片狼藉中神色漠然道:“秦莞,你的课业、女红、诗文,有哪一样比我优秀?凭什么人人面前都是你占尽风头,我究竟哪里不如你?”


    “……”


    “……”


    这一刻秦莞恍然发现,她的妹妹一直以来竟然是这样想自己的。


    她没有经历过姐妹反目成仇,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秦明月走到这一步,整个人顿时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半响都没有出声。


    那些刺伤她的声音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萦绕在耳畔,无休止地嗡嗡作响,连一呼一吸间都带着难言的钝痛。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可悲的是,这些诛人心志的话与母后平日里耳提面命教训她的话字字重叠,让她久违地再次尝到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母后会在无人处斥责她为什么不如秦明月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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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颖,会责骂她为什么不将课业做到最好,会失望地看着她和哥哥叹气。


    偶尔一些时刻,母后也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于是将她抱到膝头不住口地忏悔道:“母后没有办法,母后也不想这样。但你和哥哥身上担负着谢氏一族的重任……母后没办法逃出这吃人的牢笼,只能将所有的指望放在你们身上……不要怨母后。”


    年幼的秦莞囫囵吞下这些藏在回忆里不能言说的伤痛,逐渐回过神,她微微哽咽着,喉头发紧,让她难以发出任何声音。


    可秦莞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涌上她心头的,不是彻骨的恨,不是被误解的委屈,而是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种涨到人心头发疼的情绪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提笔在纸上书写,但她知道她的妹妹生来便如此聪慧,如此出类拔萃,却因为身份有别不受父皇的爱护和重视。


    如果……如果她才是母后的孩子……那大家应该都会满意了吧,她临风窗下读书写字的模样这样美丽、这样优秀。世道何其不公,她应该怨恨,她有这个资格的。


    秦莞咬紧牙关,忍住眼眶中早已蓄满的泪水,试图再次拉住秦明月的手求和:“不是这样的妹妹,你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对你颐指气使,我……”


    秦明月却毫不留情地一把甩开她,状似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冷冷道:“够了,你没演够,我也陪你演够了。”


    这一下使得力气很大,秦莞的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地往后退了几步,她神情愣愣地,近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演?”


    她没能看到秦明月悄悄向她伸出却又强迫自己收回的手,于是错失了唯一可以质问她说这一切的良机:“秦明月,你是觉得……我对你的好,都是在演戏吗?”


    片刻后,秦明月轻轻抬眸,用一种极为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秦莞一番,接着无不嘲讽道:“不然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好都是施舍和同情吗?我需要你的施舍吗?”


    “你的施舍和同情,于我而言实在太过廉价了,只不过从前我认为,你身上还有值得让我利用的地方,便忍着恶心与你虚与委蛇,但现在我觉得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


    从那以后,她和秦莞就此决裂,仿佛从前那些拥抱握手的温情瞬间都不复存在,漏雨透风的屋檐下再也没有姐姐托人偷偷送来的被褥和衣裳,寒冷彻骨的宫殿中再也没有姐姐会拿着最新的话本温声细语给她讲故事。


    其实,只是再也没有姐姐。


    在这纷乱世间最留不住的,是镜中一去不复返的年少时光和满树飘零的落花。


    物是人非,当时只道是寻常。


    秦莞的性格逐渐变得骄纵跋扈,变得暴戾恣睢,逢人便说她与秦明月不睦已久,她们从生下来那一刻起便注定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只要她秦莞存在一日,就不会让秦明月好过。


    于是宫中其他人也渐渐开始趋炎附势,让秦明月本就步履维艰的生活变得更加困苦。


    承平十一年,秦莞罚她在宫道上下跪。


    是日大雪。


    那时的秦莞同现在一样,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会有数不清的人,乌泱泱地将她簇拥包围起来,她的尊贵出身摆在那里,其他世家的贵女公子知道她厌恶秦明月,瞧见她跪在宫道上受罚,幸灾乐祸地过去嘲讽道:“哟,这不是七殿下吗?”


    “怎么像条哈巴狗一样的跪在这儿?”那人说完,围着她走了一圈,又窃笑起来:“殿下瞧我这记性,我忘了,哈巴狗也有自己的主人,若摇尾乞怜,也能吃上一口残羹剩饭,比如今的七殿下要强上许多呢。”


    “一个胡人的孩子,却还要我们尊称一句殿下,已经是够给你脸面了,别怪我们没提醒你,若再不识抬举招惹五公主,你和你那卑贱出身的母妃,便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讥讽过后纷纷散去,不久后有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响起,这次来人走得很慢,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道高挑纤长的身影才笼罩在她身前。


    秦莞依旧冷着眉眼,她看着秦明月,捏紧了身侧的衣角,高高在上道:“秦明月,我现在命令你向我道歉,告诉我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假的,其实不是出自你本心,然后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


    她连与自己重修旧好的流程都一五一十说得很清楚了,秦明月却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的脊背依旧挺得如松柏般笔直,好像无论秦莞说什么都不会让她改变:“五姐想让我说什么?那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做不得假。”


    秦莞盯了她很久,最后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拂袖而去。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离去的背影,闭上眼流下了泪水。


    姐姐,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对我的好是出自真心呢?


    在这深宫之中,你是对我最好的人,连三哥也不能与你相较。


    过往的时光流动、逆转,最后回至此时此刻,秦明月缓缓抬眸,这个视角秦莞恰好看不到她,所以她望向高台上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想要落在秦莞身上。


    清谈会的第一轮议题结束,秦莞站在皇后身侧眉眼弯弯地笑着,她性情如此,虽然大方认输,但到底不会影响什么,反而会落一个豁达通透的名声。


    年轻的公主是这样耀眼夺目、骄傲、不可一世,如同纷乱世界的最后一抹浓烈色彩,颠倒众生也无法改变心之所向。


    但她的视线偏折,谢宁高居主位,却总能在一众人中找到孤零零的她,然后面带微笑地垂下眸看她,眼神微动。


    谢宁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仿佛说了万语千言。


    阁内的谈笑声与外面的雀鸣、风吹雪落的簌簌声交织在一起。


    刹那间,秦明月收回视线,闭上眼。


    “……”


    “……”


    姐姐,谢谢你。


    姐姐,对不起。


    只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