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作品:《首席今天攻略成功了吗

    与此同时,大理寺正堂内。


    一束清亮的晨光透过长窗照在公案上,鎏金铜炉里的檀香燃到尽头,罗沁身着一袭绯色官服,她没有戴官帽,将头发挽起,神色平静地站在座上人身侧为其添茶。


    滚烫的茶汤落在盏中时泛起一圈涟漪,恰好与摊开的卷宗边缘那道用朱笔勾画的字迹重叠。


    【死者林婧若,字锦昀,性别女】


    【年岁二十有八,籍贯不详,承平年初继任太常寺卿,景康三年于家中暴毙而亡】


    【结合尸表征象、毒物初验结果,暂断为误食含毒汤药致死】


    “……”


    “……”


    大理寺卿放下手中的卷宗,声音里带了几分难言的疲惫之意:“罗少卿,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或者说其实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但你要明白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已经翻篇近乎四十年了,你再去纠结她的真正死因,没有任何意义。”


    他连林婧若的名字都不敢提起,罗沁心下微沉,语气却未变:“请恕下官愚昧,这与过去多少年有何关系?公理在上,大理寺多年来一直依法断案,大人既已知事有不公,为何按下不发?”


    她开口时的神情认真偏执,一双眼眸清澈透亮,带着一点少年人应有的坚定执拗,大理寺卿移开视线,不想摧毁她心底那点仅存的希望,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难道出身官家的孩子都这么不听话?


    旁的不提,她哥哥罗序然在自己手下当差不过一年有余,就敢擅自带人查封天音楼这件事,换成别人早就不知道掉了几回脑袋。


    皇室中人的储位之争一向你死我活,那都是当权者才有资格置喙的,他们这些人一旦掺和进来,无论立场如何,一定会平白无故惹得一身腥。


    地下赌场背后真正的掌事人是谁,京中不少权贵子弟都心照不宣。


    谢家累世功勋,皖鸿将军谢悬屡立战功又手握兵权,虽不知眼下他为何会力保三殿下祭天游神,但当今皇后毕竟是他的嫡亲妹妹,大皇子是他亲外甥,世上哪有舅舅不偏爱外甥的道理?


    有利争利,无利则绕道而行,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偏这两兄妹一点人情世故不懂,非要顶风作案和大皇子作对,还试图拉整个大理寺一起下水。


    “不是大理寺选择按下不发,而是在强权之下,当时的大理寺从头到尾就没有选择。”


    大理寺卿并未再提她进入赌场的事,他缓缓阖上双眸,片刻后复又睁开眼出声道:“罗少卿,你哥哥能动用职位权限将这些陈年卷宗整理出来,又为避嫌让你来找我,想来为此事也是下定了决心的,你实话告诉我,你们做这些,是为了三殿下还是……”


    罗沁平静道:“无论是兄长还是下官,做这些事都不为任何人。”


    不为任何人?


    大理寺卿如今年纪已过半百之岁,两鬓斑白,此刻神情甚至称得上有几分困惑:“谁都不为,那你们是?”


    “下官只是为了一句公道。”


    这听上去实在是太可笑太幼稚的话,而罗沁说完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将目光投向很远之外的地方。


    她顺从地没有提起那个名字,或许是因为那个名字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无数如她这般清廉正直却最终死于非命的人。


    “大人,您还记得,景康年初的那位新科状元,那年殿试,她的策论最后一句话写的是什么吗?”


    林婧若这个名字的确不能再被提起,但她高中进士作答的考卷当年一骑绝尘,四十年余来一直放在文庙中供来往学子瞻仰,只是将她的姓名悄然抹去了而已。


    “……”


    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什么别的缘故,大理寺卿安坐于高堂之上思考了很久,也安静了许久,最终也没能想起来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依旧摇头:“我言尽于此,无话可说。罗少卿,你要想明白,以你的身份地位,完全没必要做出这等险事,你的前途、你的家族,都维系在你和你哥哥的身上。”


    是啊。


    她活这一辈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父亲罗贵明官至宰相,罗沁出生起便顺风顺水一路畅通,已经拥有其他人几生几世都求不来的富贵安稳,而她本人也十分争气,高官厚禄、仕途通达,即便不慎落入地下赌场那种地方,将来议亲,王侯世家的公子也可以任她随意挑选。


    何必呢?


    仅仅因为是不公吗?


    可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呢?


    大理寺卿无法想象,这世上居然会有人为一个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甚至尸首都早已化成骨灰的人,断送自己原本繁花似锦的前途。


    鲜亮的绯色官服随动作扯出褶皱,罗沁闻言自层层高台拾级而下,她倏然撩袍屈膝,仰视着台上人,俯身叩拜,衣料摩擦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远远望去,似乎有两道挺拔的身影一前一后逐渐重叠。


    “若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则万钟于我何加焉。”


    *


    池边溪水流淌着碎银般的光,两人并肩走到溪边,红菱犹豫半晌,还是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道:“首席,实在抱歉。按理说应该是我去找你,结果反倒让你来了这种地方……”


    温嘉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她停住脚步,从袖中递给红菱一叠银票,自然道:“拿着。”


    红菱:“……”


    “嗯?”


    见红菱还是没接,温嘉懿将东西不由分说地塞她怀里:“这种地方也没什么不好,很安全。我知道你们搬来搬去的麻烦,也不好替你们安排一切,所以索性给点实际的东西,也方便日常花销。”


    “这个时代她们能做的事十分有限,不管是想读书还是做生意,能支持的我都支持,拿着吧。”她还不忘开玩笑似的补充一句:“放心,钱是从温家账上划的,不是我抢的。”


    “那我就替大家多谢首席了。”红菱没忍住弯了唇角,她想起什么,又缓缓收敛起笑意道:“对了首席,你让我查的那个人,已经有消息了。”


    “她确实姓林,叫林愁。承平五年出生于城外贫民窟,十三岁被拐入地下赌场,而后成为赌场内的无冕之王,在角斗场的厮杀中从未有过一场败绩,被掌事赐予了‘壹’的名号。”


    “地下赌场毁后,大部被困者都同意与官府签署补偿协议,甚至还有些人拿这笔不菲的抚恤金脱离了奴籍,却唯有她的行踪至今下落不明,像是有人在为她刻意遮掩。”


    溪风裹着寒气漫过来,岸边枯苇丛被压得贴向僵硬的冻土。


    温嘉懿抬手拢紧狐裘,清亮的眸中平和无波:“林婧若没有后代,祖上八代的族谱悉数登记在册,她不可能姓林。”


    “首席的意思是,林愁是自己改的这个名字?”红菱一愣接着问道:“若我没记错,林大人生前一直在接济贫民窟的那些百姓,难道她的祖辈曾受林大人恩惠,所以想找机会为林大人报仇?”


    温嘉懿沉默着没说话。


    这几日,她在裴府重新整理目前已知的线索,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关于地下赌场被毁这件事,是否太过顺利了。


    顺利到就算没有她,没有罗沁,仅靠秦明月一个人也能成功。


    过了半晌,温嘉懿看向不远处道:“上元节那日,我和素箩潜入赌场,曾听见那里的掌事说过一句话。”


    她将那时听到的完整复述出来:“尤其是第三场,若出事,你我掉几个脑袋都不够。”


    红菱不禁蹙眉:“第三场?”


    “不错。”


    “除秦砚景以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能让天音楼的掌事如此惧怕。”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第三场一定不能出事?第三场有多重要?这其中是否存在另外一种可能,秦砚景早在地下赌场重开之际就已经知道了七公主的行踪,但他没有声张,想借这个机会将她悄然抹杀,等尘埃落定再报以意外身亡。”


    因为所谓的角斗场第三场厮杀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驻守城外的皇家禁军在第二场还未开始之前,就提前来到了地下赌场。


    温嘉懿能确定,秦明月在做决定前没有和罗沁商量,她们两人见面时眼中的诧异不比自己见到她们少。


    秦明月是孤身一人进入的地下赌场。


    但作为倍受冷落的七公主,她是这么不瞻前顾后的人吗?


    如果秦明月真的如她表现的那么蠢,以她卑微的出身,又怎么能保着她的胡人母妃一直安安稳稳的活到今日。


    “毕竟合宫夜宴,来往之人鱼龙混杂,皇室亲贵数不胜数,有谁会注意到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有没有到场。我猜测……那掌事口中的第三场厮杀,原本应该属于秦明月跟林愁。”


    “最终目的是,用她战无不胜的成绩杀死秦明月。”


    但秦砚景的计划显然失败了。


    他没预料到,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保秦明月,甚至换掉了黑箱子中内定的纸条顺序,所以她才敢大胆行事,她知道进入赌场以后不会有危险,至少不会死在那里。


    壹为什么要虐杀柒?


    她恨柒?


    与其这么说,不如大胆猜测,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谁拖延时间。


    温嘉懿收回投向溪流对岸的视线,浓密的眼睫微垂,落下的眸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几分审视的冷意。


    秦明月究竟在和谁里应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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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通风报信让皇帝提前知道这件事,致使城外禁军来得那么快。


    此人不仅和壹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且绝不可能是秦书,那日他替皇帝祭天夜游,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做这件事。


    思绪回转,温嘉懿忽然注意到红菱有往前栽去的趋势,连忙手疾眼快扯住她,让她走到外侧防止摔倒,目光关切道:“没休息好?”


    这是原主的旧疾,从她穿来时便有,红菱方才眼前一黑,险些直直摔进冰冷的溪水中。


    “或许有一点,不过不是什么大事,郁霖也没再来找过我。”


    “郁霖暂时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他现在尚且自顾不暇,这时候恐怕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悄无声息弄死七公主,再让罗沁把嘴闭上,好藏住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现在,我们还不能对郁霖动手。他是秦砚景的人,也是半个谢家的人,我需要留着他的命,在必要时刻为林婧若翻案。”


    尾音散在风里,红菱紧紧拉着她的手,借力站稳脚跟,渐渐安静下来没再出声。


    她没来由地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酸胀感,涨得人心头发疼,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因为让她沉默的缘由不是出自她本身,而出自于献祭给她身体的那个灵魂。


    “……”


    “……”


    温嘉懿收住话头,敏锐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状似不经意地转移话题:“刚刚在外面写字的那个姑娘叫什么?”


    红菱回过神答道:“她叫宁昭。”


    “宁昭……好名字。”


    “希望她往后能有光明灿烂的一生。”


    红菱顺着话应声,温嘉懿岔开话题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还有些低级,很容易便能被人识破,她的心底却莫名泛起些许暖意。


    一阵风掠过溪畔,她的视线最终落在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盯着看了许久,最后缓缓道:“首席,其实你和传闻中,很不一样。”


    温嘉懿原本在想正事,听到这句话,抬眸看向她的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还有传闻?管理局那帮人背地里怎么编排我的?理事长没说我坏话吧。”


    “当然没有!”红菱忙不迭否认:“理事长经常训斥他们,还让他们少在背后生事。”


    “其实也不算是编排……就是大家不出任务的时候,总喜欢开小会八卦。”


    “在大多数管理局同事的印象里,你是很不好惹,很……”她试探着措辞道:“很杀人不眨眼的一个人。”


    067跟首席执行官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只简单打过几次照面,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在她身后处理一些任务收尾工作,只是偶然听见同事说起她是性格很冷僻很不好惹的人。


    可能上一秒还在漫不经心地笑着,下一秒就拔刀把人大卸八块。


    所以当时在天音楼中见到温嘉懿沉默,红菱下意识以为首席执行官定是觉得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做不好,连忙向她解释事情的起因经过,生怕她觉得自己没用,然后将她毫不犹豫放弃。


    温嘉懿探查到她千回百转的心思,反而无所谓地笑笑,因为她杀过的人确实不少,没什么好遮掩的。


    “硬要说的话,他们也没说错,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半斤八两罢了。”


    “作为首席执行官,我依然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这次换红菱摇头。


    温嘉懿说一切都可以放心交给她时的语气那样坚定,伸手拉起宁昭时的神色那样温柔缓和,怎么会如同传闻中说得那般凶神恶煞。


    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只看到了首席执行官为了立威不得不展现出的凶残一面,却没有看到她为过往时代的天下万民,以及为千万人出生入死的决心。


    在红菱心里,首席执行官就是真正的救世主,是可以拯救所有时空执行者的人。


    温嘉懿见状极缓地叹了口气,她很少说自己的过往,有时候,她觉得把这些不痛不痒的困难讲出来很矫情,毕竟这世上比她苦的人有太多太多。


    而今天,她却主动道:“其实,在没当上首席执行官之前,我曾执行过一次很凶险的任务。”


    “那是晋升考试的最后一关。在玻璃光球内的万千世界中随机选取一个陌生时代,不能依靠金手指的帮助,只保留新公历时代的一切身体素质,在暗河洪流中生存满一百日。”


    “一旦成功,我便能名正言顺成为时空管理局的首席执行官。”


    “听上去很难,就像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闻言,红菱不禁看向她:“但首席你最后还是成功了。”


    风穿过溪畔柳丛的枯枝残条,发出呜呜的声响。


    一阵长久的寂静后,温嘉懿轻声道。


    “我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