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郊的几座宅院西邻相宁寺,自从有闹鬼的传闻流出后,便少有人来这边祈福。


    传闻十分骇人,据说是一位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在此地惨死,故请高人布阵施法驱邪。


    筑起的围墙半塌,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裴璟伸手推开门。


    “吱呀”一声,阴森彻骨的寒凉气扑面而来,他身着月白色衣袍,单薄消瘦,冷淡的视线环顾四周。


    屋子里烛灯亮起,微弱飘摇的烛火将人影拉得颀长。


    掉漆的墙壁上挂了一副仕女图,裴璟侧目看了两眼,拿起桌案上的剪刀,在无名指上轻轻一划。


    两滴殷红血珠冒出,他面无表情地将沾血的指腹按在画中女子的眼睛上。


    机关旋转,紧闭的石门自中间向两边缓缓打开。


    裴璟迈着步子走进,靴子踩在地面上,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石门关闭,他的眸光平静而幽深,在原地驻足了许久。


    满屋的木架上摆了几百盏烛灯,一圈一圈围绕供奉着两个牌位。


    长明不灭的烛火如同那场战役中长埋地底的英灵,承载着无数生魂和千万希冀,照映点亮他冷峻的侧脸,更平添些许诡谲。


    裴璟负手而立,系在耳垂的玉珠好似有感应一般滚烫灼热起来,他将其摘下,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无名指上未擦尽的血渍不慎染红了玉,与底端系着的鲜亮红绳交相辉映,也让上面因岁月变迁而变得浅淡的痕迹再次清晰重现。


    ——怀瑾。


    裴璟握紧玉珠,拇指抚过那几道鲜明的纹理,像是想起什么,没来由地弯了眼角。


    “师父,只有你能帮我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只剩下你。”


    *


    扬起的尘土犹如浪潮般汹涌袭来,温嘉懿向裴璟借的这匹马鬃毛颜色极纯极正,喧嚣沸腾的马蹄声裹着风席卷而至,踏碎一地枯枝。


    她绕过巡游车队,往京郊的这条小路走。


    视线尽头处,一辆马车正朝侧旁的偏僻小道拐去。


    温嘉懿唇角微勾,眼神逐渐冰冷,她松开缰绳,反手抽出一支铁箭,手挽长弓,箭矢对准的方向却不是车夫的心口。


    下一刻,一支毒箭离弦而出,直直射入车夫的眉心,他双目圆睁,向后栽倒摔下马。


    马车顿时失控,在惯性作用下猛然朝前冲去,藏匿于林中的暗卫闻声纵身一跃,身形快似鬼魅,手持利刃朝温嘉懿扑来,直逼面门。


    两道寒光乍现,她眉目沉静,拉弓搭箭的动作一气呵成,箭羽与北风擦身而过,精准无误射中最后一名暗卫的腹部。


    箭尾浸了剧毒,只消片刻,几名暗卫像断了线的傀儡般从半空中纷纷坠落,七横八落地躺在地上,晕开一摊黑红血迹。


    滚动的车轮骤然顿住,溅起满地碎石,马车的缰绳被车内女子及时探身扯住,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车毁人亡。


    窸窣的衣料婆娑声此起彼伏响起,像是失去最后一层可以倚仗的保护罩,车厢内的青年终于惊慌失措起来,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弃车而逃。


    “你究竟是谁?!你可知暗杀朝廷命官是砍头……不,诛九族的罪名!”


    不远处隐约传来青年崩溃颤抖的声音,温嘉懿恍若未闻,抬手从袖中毫不留情地甩出一排毒针,根根命中要害钉破车壁,穿透车厢。


    “砰——”


    “砰——”


    “砰——”


    车厢的碎裂声和爆破声接连响彻云霄,呛鼻的烟味碾碎浓浓夜色。


    车内两人相拥摔下,温嘉懿迎风而行,双腿紧紧一夹马腹,骏马疾速向前奔去,即将踏过两人身体时,前蹄忽然高高抬起,稳稳停在青年和女子面前。


    “……”


    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感如影随形,如午夜梦回时鬼魂索命般缠绕窒息,青年狼狈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女子却自始至终以身相护挡在他前面,目光如炬。


    风吹动温嘉懿的衣摆,猎猎翻飞,她单手摘下银色面具,面带微笑。


    “别来无恙,兄长。”


    温子瑜,原身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因不满原身自小便被父亲立为下任温家少主,多年来一直对她怀恨在心,意欲除之而后快。


    “兄长要诛谁的九族?”她复又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吗?”


    温子瑜被她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直到看清来人,才脸色铁青道:“温瑾,居然是你?你没死?!”


    温嘉懿缓缓攥紧手中缰绳,与他一高一低遥遥对望,神色自若地套话:“兄长与我多年未见,一出口便是如此不吉利的话,嘉懿实在伤心。”


    下一瞬,她手中的剑锋峰回路转,不由分说直指他的喉管:“兄长要去哪儿?今夜上元夜宴,王侯将相皆携亲眷出席受礼,兄长不随父亲一道,怎么还跑来天音楼附近了?”


    他闻言紧张地吞咽口水,眼神飘忽地看向四周:“我、我……”


    “你想去找谁?谁告诉你我死了?”


    那柄剑一上一下,在他喉管处不紧不慢地剐蹭,温子瑜压根承受不住这种威胁,闭眼胡乱道:“是有人传信告诉我你死在裴府,还再三告诫,要我向父亲隐瞒此事秘不发丧,待事情平息后……我便能顺理成章成为下任温家少主,你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倒是言辞恳切,恨不得把一颗心剖出来以鉴真伪,温嘉懿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姿态悠闲地安坐马上:“那封信,是你写给我的吧。”


    “……”


    “将我约至天音楼试探我的死活,你的车夫还在裴府射了我一箭,若非我躲避及时,恐怕就没命再见到兄长了,今日我以牙还牙给他一箭,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


    温嘉懿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从袖中拿出一封密函晃了晃,语气稀松平常,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昨日郁霖给你的信,被我截下了。”


    “……”


    温子瑜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神情变了又变,只听她继续道:“谢郁两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悬力排众议拥护秦书祭天夜游,郁霖却为大皇子主动向你低头拉拢温氏,以这两家过密的关系,兄长就不好奇,为什么谢悬不保自己的外甥上位,就不怕郁家从此与他们翻脸?”


    此事最大的疑点就在于,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谢家自大梁开国以来就是铁打的皇亲国戚,儿女世代为将为后,039的口述中谢悬深受皇室庇佑,既然如此选谁不是选,为何不选自己妹妹的儿子?


    见他依旧不答,温嘉懿惋惜地摇头,将密函一点点撕碎,随手向上一抛:“看来当年郁霖科举舞弊之事……”


    顷刻间,一阵风卷起地上的碎屑,温子瑜骤然睁开眼看向她,惊疑和忌惮在他眼底不停翻涌,吐息断断续续发颤:“你不是温瑾,你究竟是谁?”


    “嗯?”温嘉懿反应过来笑了笑:“兄长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是嘉懿呢。”


    “兄长想问我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她利索地翻身下马:“那么接下来,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温嘉懿收剑半蹲在他身前,上下打量了温子瑜一番,嫌弃的意味溢于言表,转而对那女子缓声道:“姑娘,你是自愿的?”


    女子冷冷瞥了她一眼,旋即将温子瑜护得更紧了些。


    “……”温嘉懿嘴角抽了抽,暗自腹诽一句什么眼光:“兄长,别紧张。”


    温子瑜欲哭无泪,只得咬牙怒吼:“你都要将我杀了,现在还要我别紧张?!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她淡淡垂眸,装作没听见他的话,模样无辜道:“兄长好不好奇我说的话都没关系,我做这么多,是想让兄长帮我一个小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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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忙?你要干什么?”温子瑜警惕地看着她:“我告诉你,别想让我……”


    温嘉懿一贯懒得听废物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径直打断道:“我要进地下赌场。”


    “地下赌场?”


    “没错。”她漫不经心地应声,将腰间挂着的令牌解下来丢给他:“我需要兄长将我送进去,然后拿我的信物回温府,告诉父亲,我如今人不在裴府,被天音楼的掌事带走了。”


    话已至此,温子瑜再木讷蠢笨也猜到自己这个便宜妹妹想做什么,他不可置信道:“温瑾,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送死?你想死别拖累我!更别拖累整个温家!地下赌场幕后之人是谁你不清楚吗?你有几条命敢去找他的麻烦?”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大皇子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竟恨他恨到要毁掉他的赌场。”温子瑜默默扯住身边女子的衣袖,接过令牌试探道:“你一直养在相宁寺,怎么可能和他有过接触?”


    温嘉懿笑着看了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分不清眼前局势,想套她的话,想知道她为谁卖命。


    既然温子瑜不够听话,那么她自然没有义务回答他的问题,清透明亮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问道:“你叫什么?”


    女子转头闭口不言,温嘉懿笑了笑,作势向温子瑜拔剑,她忍无可忍道:“素箩。”


    “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温嘉懿伸手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施施然站起身:“兄长,你不需要知道我为谁卖命,也不需要知道我在储位之争中更属意谁,这些都不是你需要考虑的。”


    “你只要需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温家,为了大梁。”


    温子瑜只得求助地看向素箩,后者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信温嘉懿。


    这两人的眼神交流旁若无人,温嘉懿见状挑眉道:“本来我是想趁此机会回温家的,但今日见到素箩姑娘,我忽然有了一个更绝妙的想法,兄长想不想听?”


    “……”


    “嗯?”


    “……想。”


    她犀利的眸光宛若实质般一寸寸剜过素箩的脸,对她一字一句道:“我要她,作为温家少主温瑾,跟我一起进入地下赌场。”


    不等温子瑜拒绝,温嘉懿又道:“兄长放心,有我在,自会护她无虞,只需她以少主名义出现在赌场而已,等事情结束,我保证她自会毫发无伤的回到兄长身边。”


    素箩依旧冲他点头,温子瑜却道:“你怎么确定我就知道地下赌场的具体位置,万一我也不甚清楚,或者我带你走错了怎么办?”


    温嘉懿理所当然道:“嗯?像兄长这种不学无术得个荫封便万事大吉的纨绔子弟,知道地下赌场在哪不是很正常吗?”


    “……”


    “倘若兄长带错了路……”她唇边的笑意只增不减:“我也不想再拖无辜之人下水,所以兄长最好懂事,对你对我,都好。”


    “这几年嘉懿在相宁寺吃斋念佛久了,实在是看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事,若能顺利渡过这一关,那便是上苍庇佑。”


    温嘉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兄长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嘉懿在相宁寺敬香祈福,有一个生得极其俊美的少年不慎从屋檐上摔了下来,从天而降,与我一见如故。”


    那一日,长窗外大雪漫天,檐下的寒霜凝结。


    “虽说是初次见面,我却觉得和这少年十分投缘,当即就问他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温子瑜目瞪口呆。


    “他忙不迭地点头,说这辈子能得我这个师父,乃是三生有幸。”


    “我这个徒弟气量极小,若他离了我不在身边,恐怕要将整个大梁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到时候,妹妹就难护兄长平安了。”


    温子瑜:“……”


    苍天啊,这都在说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