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大法师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那股霸道绝伦，仿佛凌驾于万道之上的紫金皇气，不仅冲散了他的太清仙光，更是狠狠地撕裂了他的道心！


    那不仅仅是法力层面的创伤，更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碾压！


    一种生而为皇，视仙神为臣的无上意志，在他这位玄门首徒，准圣大圆满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阴影。


    “噗！”


    他又喷出了一口圣血，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甚至不敢再多看东海之滨一眼，直接化作一道流光，以一种近乎逃窜的姿态，疯了一般地冲向昆仑山。


    耻辱！


    这是刻骨铭心的耻辱！


    广成子和弥勒脸上的笑容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骇与后怕。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个念头：幸好刚才动手的不是自己！


    玄都大法师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警告。


    这人族，有毒！这人皇，更是邪门到了极点！


    “阿弥陀佛，看来此地与我西方无缘。”弥勒双手合十，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说完便驾起佛光，头也不回地溜了。


    广成子冷哼一声，脸色铁青。他倒是想放几句狠话，但看到远处伏羲那冰冷中带着一丝嘲弄的眼神，以及人族上空那条因为皇气激发而愈发凝实、对着他虎视眈眈的气运金龙，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被伏羲抱在怀中，此刻正好奇地把玩着仓颉那支笔的男婴太昊，将这份屈辱记在心底，随即也化光而去。


    一场由三教圣人弟子发起的夺师之争，竟以如此滑稽而又震撼的方式，草草收场。


    ……


    昆仑山，八景宫。


    亘古不变的丹炉，火焰静静燃烧。


    当浑身是血，道袍破碎，气息萎靡的玄都大法师踉跄着跪在蒲团前时，那炉火，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师……师尊，弟子无能……弟子，败了。”


    玄都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羞愧与不甘，他将东海之滨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尤其是太昊体内爆发出的那股紫金皇气，他描述得最为详细，那份源自灵魂的恐惧，至今仍未消散。


    太上老子静静地听着，无悲无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玄都说完，他才缓缓睁开了那双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生灭的眼睛。


    那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只有一片足以冻结时间长河的绝对冰冷。


    他没有去看自己狼狈不堪的弟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海之滨。


    他的圣念，穿透了无穷空间，看到了那欣欣向荣的人族祖地，看到了那个正在伏羲怀中牙牙学语的太昊，看到了那条几乎要化为实质，咆哮九天的人道气运金龙。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他这位天道圣人之首的心中，悄然升起。


    脱离掌控了。


    人族这颗他布局万古，视为未来超脱关键的最重要的棋子，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控制的方式，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股皇气……那根本不是一个初生的婴儿所能拥有的！


    那是一种比圣人威压更加古老、更加霸道的意志！


    “人皇……人道……”


    太上老子的口中，轻轻吐出四个字。


    下一瞬，他闭上了双眼，八景宫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玄都却感觉，整个八景宫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一股比万载玄冰还要刺骨的寒意，让他这位准圣大圆满，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知道，师尊，动了真怒。


    一场远比弟子之争更加恐怖的风暴，正在酝酿。


    清除了外患，人族内部的自强运动，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阶段。


    伏羲将一身武道感悟，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于太昊。而仓颉，则承担起了更为重要的“立序”重任。


    他深知，武力只能保生存，唯有文明与秩序，才能让人族真正万世不朽。


    在伏羲亲自布下的圣人结界庇护下，仓颉带着幼年的太昊，召集了人族中最有智慧的一百位贤者，开始了这项浩大无边的工程。


    他们观日月星辰，定四时节气，编纂出了人族第一部历法，从此，耕种渔猎，皆有其时。


    他们论功过赏罚，定婚姻伦理，颁布出了人族第一部法度，从此，部落言行，皆有其规。


    他们寻访幸存的老者，搜集残存的记忆，著述出了人族第一部史册，将人族自诞生以来的苦难、抗争与荣耀，一笔一划地，用那蕴含着不屈意志的文字，记录下来。


    每一个文字，都蕴含着力量。


    每一条法度，都凝聚着智慧。


    每一页史书，都承载着不屈的魂！


    随着这套属于人族自己的文明体系日益完善，东海之滨上空，那条人道气运金龙愈发凝实，它身上的鳞片，不再是虚幻的气运，而是由一个个闪烁着智慧光芒的文字组成！


    龙吟之声，响彻四海！


    一股全新的、独立的、不属于天道管辖的“人道”秩序，正在悄然成型！


    而太昊，在这武道与文道的双重熏陶下，展现出了惊人到恐怖的天赋。


    他年仅三岁，便在伏羲的指导下，修成了金仙道果，一拳一脚，皆有武道真意流转。


    他更是对仓颉所立的法度秩序，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力。他常常能以孩童清澈的视角，一针见血地指出法度中的疏漏之处，并提出更完善的改进方案。


    到了五岁时，他已经开始在伏羲的授意下，亲自处理部落间的各种纠纷。


    判决公正，恩威并施！


    小小的身影，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皇者威严，深得所有族人的爱戴与拥戴，其威望与日俱增，甚至隐隐有超越仓颉之势。


    这一切，都被天穹之上，玉虚宫中的元始天尊，一字不漏地看在眼里。


    他心中的怒火，早已积蓄到了顶点。


    胡闹！


    这简直是胡闹！


    一群他眼中的蝼蚁，竟敢妄自尊大，自创什么狗屁秩序，要与煌煌天道分庭抗礼？


    伏羲更是罪该万死！一个窃取了圣位的旁门左道，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引导人族走上“歧途”！


    更让他无法容忍的是，教化人皇这份天大的功德，这份本该属于他盘古正宗阐教的机缘，竟然要落在一个连仙人都不是的“凡人”（仓颉）手中！


    这是耻辱！


    是对他元始天尊的羞辱！是对整个阐教的奇耻大辱！


    “嗡……”


    一股冰冷、浩瀚、不带丝毫感情的天道气息，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元始天尊的真灵之中。


    他原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被浇上了一桶天道神油，轰然暴涨！


    理智，在这一刻，被无尽的愤怒与傲慢所取代。


    “竖子！异端！”


    “窃我阐教机缘，坏我玄门根基！当诛！”


    “一个凡人，也敢染指天定功德？！”


    玉虚宫中，一声震动九天的怒吼响起！


    元始天尊自那高高在上的圣座上，霍然起身！


    他单手一招，那悬挂在玉虚宫殿顶，能撕裂混沌，重开世界的无上至宝——盘古幡，发出一声轻鸣，落入了他的手中！


    一股开天辟地般的恐怖杀机，无视了时空的阻隔，死死地锁定了东海之滨，那个正在教导太昊书写“法”字的——仓颉！


    这一次，他不再派弟子。


    他要亲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