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千夫所指，面对那一张张曾经熟悉，此刻却充满了怨毒的脸。


    帝俊的魂魄，却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愧疚，甚至没有丝毫的波澜。


    只有一片死寂。


    一片万念俱灰的……麻木。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愤怒的同族，声音沙哑地开口。


    “是朕，对不住你们。”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更是彻底激怒了众妖。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上去的瞬间。


    “够了。”


    一道清冷，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响起。


    是平心娘娘。


    她一步踏出，地道轮回之力流转，瞬间将所有暴动的妖魂镇压在原地。


    此刻的她，已经恢复了地道圣主的威严，只是那双绝美的眼眸中，依旧带着化不开的悲伤。


    她没有理会妖族，而是带着身后的十一祖巫，走到了陈长生面前。


    “噗通！”


    帝江、祝融、共工……


    这十一位曾经顶天立地，宁折不弯的祖巫，此刻却毫不犹豫地，齐齐对着陈长生，单膝跪地！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军人般的肃杀与虔诚。


    “多谢……山神大人，救命之恩！”


    帝江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充满了无尽的感激。


    陈长生看着这十一个光着膀子，肌肉虬结的魂魄大汉，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


    “行了，起来吧。”


    “门都没看好，还好意思？！”


    十一祖巫闻言，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像是一群做错了事的孩子。


    平心娘娘走上前，对着陈长生，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礼。


    “后土，代我巫族上下，谢过前辈再造之恩！”


    她知道，这份恩情，已经不是“赴汤蹈火”就能还清的了。


    陈长生看着她，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那一大片茫然无措的巫妖魂魄。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了。”


    “这些玩意儿，吵吵嚷嚷的，你都带走吧。”


    “我看着心烦。”


    “正好，你那地府不是刚开张，冷冷清清缺人手吗？挑些能用的，该当鬼差的当鬼差，该轮回的轮回，你自己看着办。”


    陈长生说得随意，像是在处理一堆碍眼的垃圾。


    但听在平心娘娘耳中，却不亚于天道法旨！


    这……这可是近乎完整的巫、妖二族啊！虽然只是魂魄，但其中不乏大罗金仙，甚至还有帝俊这种准圣巅峰的存在！如此一股庞大的力量，就这么……送给自己了？


    有了这批“员工”，她的地府，何愁不能瞬间建立起完整的秩序，成为真正执掌洪荒轮回的庞然大物！


    平心娘娘激动得娇躯微颤，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再次深深一拜。


    “平心……遵前辈法旨！”


    她压下心中的狂喜，正准备施法，将所有魂魄都收入地府。


    然而，就在这时，陈长生的目光，却突然落在了妖族魂魄中，那个孤零零，被所有同族排斥的帝俊身上。


    陈长生一眼便看穿了帝俊魂魄深处，那与人族之间纠缠的、浓厚到化不开的血色因果。


    他摸了摸下巴。


    巫妖量劫结束，人族当兴。接下来，就是三皇五帝治世，开启人道纪元了。


    可问题是……


    他看了一眼正在天上补天的自家徒弟伏羲。


    伏羲已经是大道功德圣人了。


    这人族三皇之首的“天皇”，总不能让他这个圣人再去当吧？那也太掉价了......


    那这“天皇”之位，该给谁呢？


    陈长生的目光，在帝俊身上来回扫视。


    嗯……


    有因，就得有果。


    眼前这家伙，欠了人族天大的血债因果，正好让他轮回转世，成为人族天皇，带领人族走向兴盛，以无量功德，偿还这份血债……


    嗯，合情合理！


    陈长生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他对着帝俊，招了招手。


    “你，过来。”


    帝俊茫然地睁开眼，在所有妖族幸灾乐祸，巫族冷眼旁观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了陈长生面前。


    “前辈有何吩咐？”他的声音，依旧麻木，不带一丝生机。


    陈长生看着他，淡淡地开口。


    “你这一生，争强好胜，野心勃勃，最终却落得众叛亲离，身死族灭的下场，可有悔？”


    帝俊惨然一笑：“悔？朕从不悔。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有点骨气。”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铸剑，屠戮我护着的人族啊。”


    帝俊瞳孔猛地一缩。


    陈长生继续道：“所以，我罚你，轮回为人族，以你残存的帝皇之气，带领人族，走向辉煌。”


    “这份守护人族的功德，便用来偿还你欠下的血债。”


    “你，可愿？”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让曾经高高在上、视人族为蝼蚁的妖帝，转生成人族首领？这是何等......的安排！


    所有人都看向帝俊，想看他会如何选择。以妖帝的骄傲，恐怕宁死也不会答应吧？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帝俊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光。


    那是绝望深渊里，唯一的，一丝希冀的光。


    他“噗通”一声，对着陈长生跪了下来，那曾经宁折不弯的帝皇脊梁，此刻却卑微到了尘埃里。


    “帝俊……愿往！”


    “但，我有一求！”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地哀求道：


    “求前辈大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儿，救救我的兄弟！”


    “太一和小十，他们……”


    他想起了被他亲手送入未知时空乱流的东皇太一和陆压，那是他此生最后的执念与牵挂。


    陈长生闻言，眼眸深邃，仿佛看穿了过去未来，无尽时空。目光洞穿了那混乱的虚空乱流，落在了两道纠缠在一起的气运之上。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淡淡地吐出六个字。


    “他们，自有缘法。”


    说罢，他对着平心娘娘摆了摆手。


    “行了，带他们走吧。”


    平心娘娘会意，对着陈长生恭敬一拜，随即大袖一挥。


    轮回之力席卷而出，化作一座通往幽冥的宏伟门户。


    她带着十一祖巫，以及那些巫妖魂魄，浩浩荡荡地，走入了门户之中，消失不见。


    至此，巫妖量劫，彻底落幕。


    而陈长生，终于有空抬起头，看向了那依旧在吭哧吭哧补天的几位圣人。


    只见他们一个个圣袍凌乱，满头大汗，圣人形象全无，像极了工地上卖力的泥瓦匠。


    太上老子的太极图金桥光芒黯淡，摇摇欲坠。


    元始天尊挥动盘古幡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撕裂混沌的速度远不及混沌之气涌入的速度。


    通天教主的诛仙剑阵更是杀气全无，被混沌之气冲得七零八落。


    就连女娲和伏羲，也祭着法宝，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


    陈长生看得直摇头。


    “唉……”


    “一群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