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大军如潮水般退去，天地间那股足以压垮万物的恐怖对峙，终于消散无踪。


    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与焦糊味。


    四娃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影在狼藉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单薄。


    她轻轻一挥手，那些捆绑金乌的“锁哥藤”便化作点点绿光，没入她的掌心，之前抵挡混沌钟而泛白的脸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


    她看着帝俊与祖巫们离去的方向，清澈的眼眸中，情绪有些复杂。


    本只是想教训几个为非作歹的熊孩子，却没想到，竟会掀起如此滔天巨浪，差一点就让巫妖两族提前开启了灭族之战。


    尤其是妖帝帝俊最后那两行金色的血泪，以及那句冰寒刺骨的誓言，让她心头也感到一阵沉甸甸的。


    “唉……”


    四娃轻轻叹了口气，她看了一眼被大羿最后一箭夷为平地，已经彻底从洪荒版图上消失的远方高山，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


    这洪荒，真是太危险了。


    还是快点回不周山，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大姐和哥哥们。


    她不再逗留，身影化作一道翠绿的流光，朝着不周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


    九重天之上，妖族天庭。


    往日里金碧辉煌，仙乐阵阵的凌霄宝殿，今日，却是一片死寂。


    所有的妖神、妖圣，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大殿中央，并排摆放着九具小小的，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


    帝俊静静地站在尸体前，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天后青月，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扑在那些尸体上，一遍遍地抚摸着他们，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啊！”


    “你们醒醒……看看母后啊……”


    九个活蹦乱跳的孩子，转眼间，就变成了九具冰冷的尸体，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一旁，东皇太一双拳紧握，赤红的眼眸里，杀意几乎凝成实质，要将整个凌霄宝殿都给焚毁。


    整个天庭，都被一种名为“悲伤”与“愤怒”的气氛所笼罩。


    然而，在这悲伤之中，却夹杂着一丝极其不和谐的“神圣”之音。


    “圣主慈悲，亡者已矣，当入圣光，得享永恒。”


    “圣光普照，妖师永恒！”


    几名身上萦绕着乳白色圣光的妖神，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他们的脸上非但没有悲伤，反而是一种超然的，近乎狂热的表情。


    他们，是妖师鲲鹏的信徒。


    在他们看来，死亡并不可怕，只要信仰圣主，死后便能回归圣光的怀抱。


    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闭嘴！”


    青月猛地抬起头，她那双原本妩媚动人的狐狸眼，此刻充满了血丝与怨毒。


    “我的孩子死了！你们却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


    “永恒？我只要我的孩子活过来！”


    她指着那些神神叨叨的妖神，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天后息怒。”一名妖神面无表情地劝说道，“生死有命，皆是圣主的安排。”


    “十位太子殿下，此番乃是应劫，亦是他们的宿命。”


    “宿命？！”


    青月笑了，笑得无比凄厉。


    她猛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帝俊面前，抓着他的衣袖，声音嘶哑地质问：


    “帝俊！你听到了吗？！”


    “你的儿子死了！他们却说是宿命！”


    “这天庭，还是你的天庭吗？！这妖族，还是你的妖族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帝俊缓缓地，转过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金色的眼眸，空洞得，像两口枯井，看不到一丝波澜。


    “报仇？”


    他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对！报仇！”青月用力地摇晃着他，“杀了那个大羿！杀了所有巫族！为我们的孩子报仇雪恨！”


    “时机未到。”


    帝俊的声音，平静，而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时机？时机？！”青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感觉眼前的男人，是那样的陌生，“我们的孩子都死了！你还在等什么时机？！”


    “你在怕什么？”


    帝俊没有回答。


    他只是轻轻地，推开了青月的手。


    “此事，我自有决断。”


    说完，他转过身，竟是准备离开。


    “帝俊！”


    青月彻底崩溃了。


    她看着帝俊那冷漠的背影，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原以为，自己嫁给了洪荒最强大的男人。


    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只有他的霸业，只有他的谋划，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甚至连亲生儿子惨死，都无法让他动容分毫！


    “好……好一个自有决断！”


    青月惨笑着，泪水混合着无边的恨意，从她眼中滑落。


    “你不去报仇，我去！”


    “我青月，哪怕拼上这条性命，也要让那巫族，血债血偿！”


    说完，她猛地化作一道青光，不顾所有妖神的阻拦，竟是直接冲出了南天门，消失在了天际！


    “嫂嫂！”


    太一大惊，想要去追，却被帝俊抬手拦住了。


    “由她去吧。”


    帝俊的声音，依旧平静。


    太一看着自己大哥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丝畏惧。


    他感觉，自己的大哥，好像变了。


    从那个意气风发，要带领妖族君临洪荒的妖帝，变成了一个他完全看不透的，冰冷的……傀儡。


    帝俊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眼神空洞。


    他缓缓地环视着这座金碧辉煌，却又冰冷陌生的凌霄宝殿。


    殿中，那些妖神、妖王，一个个低着头，口中喃喃念诵着“圣光普照”，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却没有一丝一毫，为他们死去的太子，感到悲伤。


    他的道侣，离他而去。


    他的儿子，死了九个，唯一剩下的一个，还落到了居心叵测的鲲鹏手里。


    他，这个天命所归的妖族皇者，如今，却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帝俊忽然笑了。


    笑得无比悲凉，无比疯狂。


    他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着他，操纵着他，让他一步步，走向早已注定的，毁灭的结局。


    既然如此……


    既然这妖族，已经不再是他所期望的妖族。


    既然这天帝之位，带给他的只有痛苦与绝望。


    既然这天命，就是要让他失去一切……


    一个无比疯狂，无比恶毒的念头，在他的心底，如同毒草般，疯狂滋生！


    他抬起手，心念一动。


    九团拳头大小，精纯到了极致的太阳本源，从那九具冰冷的尸骸中缓缓升起，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这是他九个儿子，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东西。


    一丝黑暗的，毁灭性的火焰，在他的瞳孔深处，一闪而过。


    “这妖族，这天庭……这所谓的万劫不磨的气运……”


    “若留着只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


    “不如，就让它，为吾儿，为我这不甘的命运，做最后一次，也是最绚烂的……陪葬吧！”


    他将那九团太阳本源，死死地攥在手心，一个足以将整个洪荒都拖入毁灭深渊的恐怖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