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之上，那股属于天帝的煌煌皇威，正在被另一种力量无情地侵蚀。


    并非刀剑，也非神通。


    是声音。


    “恭迎圣主降临！”


    “圣光普照，妖师永恒！”


    下方，数以百万计的妖族精锐，乃至远方观望的妖神，尽皆五体投地。


    他们口中的祷文汇聚成一道精神洪流，凝结成实质的乳白色“圣光”，冲刷着帝俊与太一身上的紫金皇气。


    皇气，是天道赋予的权柄，是统御万妖的根基。


    此刻，它却在圣光中发出“滋滋”的消融声，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这是信仰对权柄的篡夺！


    帝俊和太一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而是一片死灰。


    他们猛地抬头。


    云层被一道纯粹的光柱撕裂，光中，一道身影负手而立。


    白色道袍，面容古拙，眼眸里是圣人特有的、视万物为刍狗的淡漠，却又带着慈爱的微笑。


    妖师，鲲鹏！


    他的出现，像是一根楔子，硬生生钉入了妖族天庭的气运核心。


    帝俊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与整个妖族气运的连接，被强行隔断了一层。


    “圣师！”帝俊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你这是何意？”


    他特意在“圣师”二字上，加重了读音，其中蕴含的警告与不满，不言而喻。


    鲲鹏的视线，却根本没有落在他身上。


    他那双淡漠的圣人眼眸，穿过空间，直接落在了那个被帝俊护在身后，一脸戒备的紫衣女娃身上。


    是他！


    鲲鹏的元神在瞬间收缩。


    成圣的那一刻，他便感知到了。


    那个将鸿蒙紫气粗暴地打入自己体内的恐怖存在，那个端坐于不周山，连天道都要退避的男人！


    自己的圣位、自己的神道、自己的一切，都源自于那个男人的随手施为。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为何要这么做，但他很清楚，自己与那位存在之间，已经结下了一段大到无法想象的因果。


    眼前这个紫衣女娃，身上那股纯粹到极致的雷霆法则，与那位存在同出一源。


    让他门下的弟子，在自己创立的妖教地盘上被镇压？


    鲲鹏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默许，下一刻，不周山那位，就会让他的“圣位”从根源上彻底归于虚无！


    他可以不给帝俊面子，甚至可以不给鸿钧面子。


    但他不敢，不给不周山那位面子！


    电光火石间，鲲鹏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终于将视线移回帝俊身上，语气平淡，却如天道敕令。


    “帝俊，本座欠那位一份因果。”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让她走吧。”


    没有解释，没有商量。


    这是通知。


    “鲲鹏！”


    东皇太一炸了。


    他手持混沌钟，一步踏出，黑发狂舞，战意焚天！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是我妖族的妖师，不是她的靠山！她大闹天庭，辱我妖族，就这么放走，我天庭颜面何存？！”


    “颜面？”


    鲲鹏笑了，嘴角勾起一抹俯视蝼蚁般的怜悯。


    “太一，你还没明白吗？”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将圣人之威彻底释放。


    轰！


    那股超越一切、言出法随的威压笼罩了整个三十三重天。


    下方，所有妖族的朝拜声陡然拔高了十倍，狂热的信仰之力几乎化作一片乳白色的海洋，将鲲鹏托举得如同创世神明。


    在这片信仰海洋中，帝俊和太一的皇者气焰，就像是风中残烛。


    鲲鹏甚至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他用行动宣判了一切。


    在本座成圣之前，你们守不住妖族。


    在本座成圣之后，这妖族，还需要你们来守护吗？


    天帝之位，已是过去。


    唯有圣名，才是妖族唯一的颜面与未来！


    这无声的宣告，比任何话语都更加残忍，如同一柄利剑，刺穿了帝俊和太一的心脏。


    篡权！


    这是赤裸裸的，当着整个洪荒的面，对天帝之位的篡夺！


    鲲鹏，从来就没想过要屈居人下！他所谓的加入妖族，坐镇天庭，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他的真正目的，是要将整个妖族，变成他自己的私产，变成他传播信仰，收割愿力的工具！


    而他们兄弟俩，这两个名义上的天帝，不过是他推到台前，用来吸引巫族火力的傀儡罢了！


    “你……找死！”太一气到发狂，元神都在燃烧，混沌钟发出一声震动万古的嗡鸣，镇压时空的力量即将爆发！


    然而，一只手，一只冰冷、颤抖，却又无比坚定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是帝俊。


    帝俊死死地拉住了他。


    太一回头，看到的，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那张属于他兄长，属于天帝的脸上，血色尽褪，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让人心悸的死寂。


    帝俊的脑海中，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引狼入室！


    为了对抗巫族，为了圣人之力，自己亲手将一头最贪婪的饿狼，迎回了天庭！


    打？


    怎么打？


    对方是圣人！圣人之下，万物皆为蝼蚁！


    自己和二弟联手，凭借至宝，最多与圣人周旋，绝无胜算！


    一旦开战，天庭立刻分崩离析，自己兄弟二人，将成为葬送整个妖族的千古罪人！


    忍！


    必须忍！


    他，妖族天帝帝俊，此刻必须亲手将自己的尊严，连同这天帝之位，一同踩进尘埃里！


    只要妖族还在，只要他们兄弟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帝俊缓缓地，缓缓地闭上眼。


    当他再次睁开时，他松开了对七娃的禁锢，对着太一，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


    他对着鲲鹏，一字一顿地说道：“好……很好。”


    “既然圣师开口，朕，便给圣师这个颜面。”


    说罢，他松开了对七娃的禁锢，对着太一，艰难地摇了摇头。


    太一看着兄长那张屈辱而决绝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熄灭的皇者之火，他明白了。


    他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最终还是收起了混沌钟。


    那本该顶天立地的身躯，仿佛在这一刻，都佝偻了几分。


    危机解除，七娃撇了撇小嘴，活动着有些发酸的手腕。


    她看看那个一脸神棍相的鲲鹏，又瞅瞅那两个脸色黑如锅底的“管事的”，心里一阵腻歪。


    “切，狗咬狗，没一个好东西。”


    “还以为天庭多好玩呢，结果一个比一个会耍赖，一个比一个会装。”


    “打起架来全靠宝贝和人多，没劲透了！”


    她对这场无聊的成年人游戏彻底失去了兴趣，冲着脸色铁青的帝俊和太一做了个鬼脸，随即化作一道紫电，撕裂虚空。


    “没劲！你们自己慢慢玩吧！听说二姐她们在北海找到了大热闹，我去找她们玩了！”


    七娃离去。


    南天门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缓缓消散。


    鲲鹏淡漠地扫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帝俊兄弟，什么也没说，身形化作圣光，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妖族的两位皇者，在狼藉一片的南天门前，死寂地站立着。


    许久，太一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破碎感。


    “兄长……我们……”


    帝俊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头，望着那片已经恢复平静，却不再属于他的天空。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与疯狂，正在他的心底最深处，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