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


    这两个字，对这些从诞生之初，就只知耕种、畜牧，与世无争的人族来说，是何等的陌生与……震撼！


    但此刻，当他们看着满地的族人尸骸，看着那些被妖魔撕碎的亲人，这两个字，却又显得如此的理所当然，如此的……充满诱惑！


    仇恨的火焰，在每一个人的胸膛中熊熊燃烧。


    力量的渴望，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疯狂滋生！


    那个抱着母亲尸体，眼神麻木的孩童，第一次抬起了头，他看着那个浑身浴血，却如同神祇般伟岸的身影，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


    “杀……生……”


    伏羲感受着族人们情绪的变化，心中那股悲哀被一股决然所取代。


    他意识到，不能只是传下武道，更是要给这个刚刚经历了灭顶之灾的种族，一个安身立命的根本，一个凝聚所有人心气的……信仰！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股由陈长生所传，纯粹到极致的武道气血开始沸腾。


    他准备效仿女娲造人，对着冥冥中的大道立下宏愿，建立“人教”，以无上气运加身，为人族开创一条前所未有的自强之路！


    然而，就在他昂首望天，即将开口宣誓的那一瞬间。


    嗡——！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阵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道音。


    九天之上，风云变色。


    紫气东来三万里，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一股清静无为，却又浩瀚无垠，仿佛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恐怖威压，自昆仑山方向，跨越亿万里虚空，瞬间降临在了这片血染的东海之滨！


    在这股威压之下，所有幸存的人族，都感到一阵源自灵魂的安宁与祥和，仿佛心中的仇恨与痛苦都被抚平了。


    伏羲猛地抬头，只见高天之上，一朵巨大的庆云祥瑞铺展开来，一位身穿八卦道袍，手持扁拐，面容古朴，无悲无喜的老道，正静静地伫立于云端。


    三清之首，玄门大师兄，太上老子！


    他怎么来了？


    老子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淡淡地扫过下方的人间炼狱，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幅与自己无关的画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伏羲的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伏羲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个“誓言”之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成圣之机，那冥冥之中与天道最后的联系，就应在此处！应在此族！应在此刻！


    若是让伏羲抢先，那他的成圣之路，必将平添无数波折！


    “时机……到了。”


    老子心中低语一句，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一步踏出，身影便从九天云端，降临到了人族部落的上空。


    祥云托着他的身体，玄黄之气在他周身流转，一股“天地主角”般的气运加持其身，让他看起来，比刚才那个浑身浴血的伏羲，更像是救世主。


    他俯瞰着下方那些茫然、恐惧、却又带着一丝希望望着自己的人族，用一种不容置疑，如同天道宣告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东海之滨。


    “吾乃太上，盘古正宗，玄门之首。”


    “今见尔等生灵，虽为女娲圣人所造，却命途多舛，于这洪荒之中如风中残烛，实乃可悲可叹。”


    “吾心生慈悲，欲立‘人教’，教化尔等，传下吾之【金丹大道】。修此道者，可吞吐天地灵气，炼化日月精华，结成金丹，成就元神，得享长生，逍遥天地之间！”


    轰！


    此言一出，天道剧震！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的话语，天穹之上，降下万丈霞光，尽数笼罩在老子的身上，衬托得他愈发神圣，愈发威严！


    那些幸存的人族，本就被他出场的异象所震慑，此刻听到“长生”、“逍遥”这等从未听闻过的美妙词汇，一个个都露出了向往与激动。


    长生不死？


    逍遥天地？


    这……这是何等伟大的存在，才能赐予他们如此逆天的机缘啊！


    然而，伏羲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那双刚刚平复下去的赤红色，再次被无尽的怒火所点燃！


    “太上老子！！”


    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直接冲散了那股祥和的道韵。


    伏羲的身影冲天而起，挡在了老子的面前，那股霸道绝伦的武道气血，毫不客气地与老子的威能撞在了一起！


    “你好大的胆子！”伏羲怒发冲冠，指着老子，声音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此乃我妹妹女娲所造之族！此乃我伏羲欲要守护之族人！”


    “他们在被万妖屠戮之时，你在何处？！”


    “他们在被血河掳掠之时，你在何处？！”


    “他们在绝望等死之时，你又在何处？！”


    “如今，灾劫暂退，你这道貌岸然之辈，却跑出来摘桃子，说什么要立‘人教’，要抢夺我人族气运，助你成圣？！”


    “你！配！吗！”


    一声声质问，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向老子的道心。


    然而，老子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他看着暴怒的伏羲，淡淡地说道：“伏羲道友，此言差矣。”


    “贫道顺天而行，此乃天数，亦是人族之幸。贫道之【金丹大道】，乃玄门正宗，可让人族超脱凡俗，踏上仙途，此乃无上造化。”


    “反观道友你，”老子话锋一转，看向伏羲身上那尚未干涸的血迹，以及那股纯粹的杀伐之气，微微摇头，


    “你欲传下的，不过是争强斗狠的杀伐之术，是旁门左道。此道，只会让人族陷入无尽的争斗与杀戮之中，有伤天和，非是正途。”


    “放屁！”伏羲气得浑身发抖，“若无杀伐之术，我人族如何在这洪凶兽遍地的洪荒立足？！”


    “难道要像圈养的猪狗一样，任由那些妖魔啃食，再指望你这等‘顺天而行’的圣人，在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再来假惺惺地收拾残局吗？”


    “武道，修的是自身，求的是自强不息！”


    “仙道，求的是天地，求的是外物！”


    “我人族，顶天立地，当走自强之路！”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才是我人族的道！”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气氛紧张到极点之时。


    轰！轰！


    又是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浩瀚的威压降临！


    一道威压，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威严与秩序，仿佛要将一切都纳入规则之内。


    另一道威压，则锋锐无匹，充满了撕裂一切，截取一线生机的锐气！


    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到了！


    “伏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大师兄无礼！”人未至，声先到。


    元始天尊的身影出现在老子身旁，他手持三宝玉如意，面带愠色，对着伏羲呵斥道：


    “大师兄立人教，乃是天道大势，是鸿钧老师认可的成圣之机！你非我玄门中人，有何资格在此置喙？还不速速退下！”


    他言语之中，充满了对伏羲“妖族”身份的不屑，以及对“武道”这种他看不上眼的“粗鄙”法门的鄙夷。


    伏羲正欲反唇相讥，另一边的通天教主却皱起了眉头。


    “二兄此言差矣。”通天教主的身影显现，他看了一眼伏羲，又看了一眼下方那些眼神中充满仇恨与渴望的人族，缓缓说道：


    “大师兄，伏羲道友所言，亦有其道理。人族初生，若无雷霆手段，何以自保？”


    “我辈修士，截取天地之一线生机，本就是逆天而行。这武道，虽杀伐过重，却也不失为一条道路。”


    “通天！你......”元始天尊怒视通天，


    “你这是何意？难道要为了一个外人，违逆大师兄吗？！”


    通天教主迎着元始的目光，毫不退让：“我只是就事论事。大师兄为成圣，此乃天经地义。”


    “但伏羲道友为护其族人，亦是情理之中。此事，或可有两全之法，何必如此心急，非要强取豪夺？”


    “你……”


    眼看三清内部就要先吵起来，整个东海之滨，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幸存的人族，都惊恐地看着天空中这四位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


    他们听不懂什么玄门、什么天道，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命运，似乎就在这几位存在的几句话之间，就要被决定了。


    就在这时，一声清冷，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叹息，响彻天地。


    “唉……”


    “我创造的孩子，他们的未来，何时轮到你们这些外人，来指手画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