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风吹过黄中李树叶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刺耳。


    小青闻言，那双温婉的眸子里，骤然迸发出一阵璀璨的光。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仿佛瞬间找到了自己身为大姐的终极价值与神圣使命。


    而七个葫芦娃的脸色，比常年不见天日的五娃还要惨白，毫无血色。


    他们的元神深处，瞬间闪回了那个被混沌与绝望支配的午后。


    大姐只是想熬一锅灵米粥，却心血来潮地将自己的造化法则融入其中。


    于是，那锅粥……活了！


    粥里演化出山川河流，米粒化作哀嚎的生灵，它甚至长出了黏糊糊的手脚，试图将整个厨房拖入它的“粥之世界”。


    还有那味道……只是一缕气息，就让大娃的本源真火险些熄灭，让五娃的空间法则当扬紊乱，差点把自己放逐到未知次元。


    那是直面大道崩溃的极致恐惧！


    “哇——！”


    六娃的哭声撕心裂肺，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眼泪化作两条小溪，顺着脸颊往下淌。


    “不要啊老爷！求求您了！我们一定会努力修炼的！求您收回成命啊！”


    一向暴烈的大娃，此刻脸都绿了，声音都在发颤，连头顶的火苗都变成了幽绿色。


    “老爷，我……我宁愿去跟巫族那帮蛮子打一架，打一千年也行！”


    二娃那慵懒的表情彻底维持不住了，嘴角疯狂抽搐，用她那毒舌的腔调，有气无力地哀嚎。


    “老爷，您这是要以我等性命为代价，来探寻造化法则的毁灭之道吗？此法有伤天和啊！”


    最沉稳的三娃，那张万年不变的紧绷小脸，也出现了一丝清晰的龟裂。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会死。肉身与元神，会一起寂灭。”


    陈长生看着一群瞬间打了霜的茄子，又看向眼神发亮，已经开始琢磨菜谱的小青，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青，你身为大姐，当以身作则。这几个小的，以后必须好好管教了。”


    小青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圣洁与慈爱。


    “是，老爷！小青……定不辱命！”


    看着身后仿佛有洪荒巨兽在追赶，一个个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发了疯一样冲向各自修炼山头的弟弟妹妹们，小青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厨艺，似乎也不是一无是处。


    ……


    昆仑山。


    通天回到自己的道扬，神念扫过整个昆仑。


    以往的昆仑山，祥云缭绕，仙音阵阵，阐截二教的弟子往来不绝，虽然偶有理念之争，却也算得上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如今，阐教弟子大多闭门不出，一个个神色惶恐；而他截教门下，虽依旧往来修持，一切如常。


    但整个昆仑山，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之中。


    “二哥……还未回来么？”通天心中一沉。


    他知道，元始天尊在不周山吃了那么大的亏，定是被老师鸿钧带回紫霄宫疗伤去了。只是不知，此番打击，对二哥那般高傲的性子，会造成何等影响。


    想到在不周山与陈长生的那番谈话，通天心中愈发沉重。他犹豫片刻，终究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大哥。


    他站起身，身形一晃，便消失在道扬中，朝着八景宫而去。


    八景宫，坐落于昆仑一处极为幽静的山谷之中。


    它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宫殿，宫外没有仙童看守，宫内没有弟子侍奉，只有一头青牛，懒洋洋地趴在宫门前的草地上，见到通天前来，也只是掀了掀眼皮，算是打过了招呼。


    整个八景宫，清净、自然，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此，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通天收敛了自身所有的气息，如同一个凡俗道人，一步步踏入这清净之地。


    宫殿内，陈设简单，唯有一座紫金八卦炉，炉火正旺，一缕缕沁人心脾的丹香飘散而出。


    丹炉前，一位身穿朴素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盘膝而坐，手持一柄蒲扇，不急不缓地扇着炉火。


    他双目微阖，气息若有若无，仿佛已经与这方天地，与这座丹炉，彻底融为了一体。


    正是三清之首，太清老子。


    “来了。”


    老子并未睁眼，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古井无波，仿佛早已知晓通天会来。


    “大哥。”通天走到老子身旁，寻了个蒲团坐下，看着那跳动的炉火，开门见山。


    “大哥，小弟此来，是为鸿蒙紫气与成圣一事。”


    老子扇火的动作，依旧不急不缓，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通天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在不周山的所见所闻，以及那位前辈的指点，和盘托出。


    他着重讲述了自己成圣时，被鸿蒙紫气裹挟着成圣，并非自己的意愿。


    “……那道鸿蒙紫气，恐另有玄机，并非只是成圣之基那般简单。”


    “大哥，我等看似成圣后，元神寄托天道，不死不灭，实则一举一动，皆在天道注视之下，再无半分真正的逍遥可言！这与我等所求之大逍遥，背道而驰。”


    话音落下，通天的目光灼灼地看着老子，声音无比郑重。


    “大哥，你乃我三清之首，道法最为高深。那鸿蒙紫气，你至今未曾炼化，想必心中亦有思量。小弟今日前来，是想以自身为鉴，恳请大哥莫要急着踏出那一步！”


    “此路，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辈求道，当求本心之道，而非天道之位！”


    一番话，掷地有声。


    八景宫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丹炉中的火焰，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凝重的气氛，跳动得愈发剧烈。


    老子扇火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那柄看似普通的蒲扇，被他轻轻放在了一旁。


    炉中的火焰，随着他动作的停止，竟也瞬间平稳了下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


    老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浑浊，却又仿佛蕴含了宇宙生灭的至理；平淡，却又好似看穿了万古纪元的轮回。


    他静静地看着通天，许久，才叹了口气。


    “三弟，你的剑道，更加锋利了。”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让通天心头一震。


    老子缓缓站起身，走到宫殿门口，负手而立，望着殿外那亘古不变的天地。


    “道祖传道，赐下鸿蒙紫气，定下圣位，为的是稳固洪荒，此乃天道大势，浩浩荡荡，不可逆。”


    通天听得心头一紧，急道：“难道就只能顺势而为，沦为傀儡吗？！”


    “呵呵……”老子竟是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意味，“大势不可逆，但人可驭势。”


    他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重新落在通天身上：“你之心，被‘圣位’二字所障。你只看到了它的束缚，却没看到它也是‘势’。没有这股‘势’，你我如何能在这天道长河之中，安然渡过一次次的量劫？”


    “你之截教，若无圣人之力加持，如何能去截取那一线生机？只怕是剑还未出鞘，便已被大势碾为齑粉。”


    一番话，让他哑口无言，心神剧震。


    他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那……大哥的意思是？”通天彻底迷茫了。


    “不急。”老子重新坐回丹炉前，拿起蒲扇，轻轻扇动，炉火再次变得平稳起来，“凡事，皆有定数，亦有变数。那不周山的存在，便是最大的变数。”


    “既然有变数存在，便说明这盘棋，还未到终局。”


    老子的脸上，恢复了那万古不变的平静，声音也变得淡然无波。


    “你只需磨砺好你的剑，让你的剑心，比天道更纯粹，比规则更锋利。待时机一至，自会有你出剑的机会。”


    “而吾之道，在于‘无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精光。


    “无为，而无不为。”


    “你所言之事，吾已知晓。此事，吾自有谋划。”


    “回去吧！”


    通天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大哥，他倒是小看了自己这位大哥了。


    大哥虽然没有成圣，却早已走在了自己前面，他所看到的，是自己从未所想的。


    大哥的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算计，那份谋划之深远，远非自己所能想象。


    是啊，想那么多做什么？


    自己的道，是剑。


    那就把剑，磨到最快，最利！


    通天站起身，对着老子深深一拜。


    “大哥，我明白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八景宫。


    当通天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中，老子缓缓睁开眼，望向那熊熊燃烧的丹炉，炉火之中，仿佛映照出了洪荒未来的种种景象。


    许久，他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呢喃。


    “一气化三清……呵呵，或许，该做些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