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教主嘴巴微张，那双锐利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茫然。


    接引和准提脸上的疾苦之色，已经彻底僵住，仿佛两尊风干的苦瓜雕塑。


    鲲鹏那双圣洁的眸子里，露出了兴奋的情绪。


    就连远方天际，刚刚才从被种在地里的恐惧中缓过神来的帝俊，都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又从龙辇上摔下去。


    他……他在跟谁说话？


    他在跟道祖鸿钧说话！


    他在干什么？


    他在跟道祖鸿钧，索要赔偿？！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的问题了！这是疯了！这是彻底的疯了啊！


    元始天尊更是气得元神一阵剧烈波动，差点一口圣血没喷出来，当扬魂飞魄散！


    欺人太甚！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杀人不过头点地！自己堂堂天道圣人，盘古正宗，被他当着全洪荒的面，打得圣体崩碎，道心破裂，像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颜面尽失！


    现在，他竟然还当着老师的面，跟自己要赔偿？！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那道灰袍身影之上。


    道祖鸿钧，会作何反应？


    是会勃然大怒，降下天罚，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彻底抹去？


    还是会……


    只见，鸿钧那准备离去的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他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眸，仿佛倒映着整个宇宙生灭的眼眸，再一次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这一次，没有了道的对峙，没有了纪元的生灭。


    只有一片深邃到极致的……沉默。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空间也变得粘稠无比。


    每一息的等待，都让在扬的圣人们感觉比一个元会还要漫长。


    终于。


    在所有生灵那提到嗓子眼的心跳声中，鸿钧道祖那不含一丝情感的嘴唇，轻轻开合，吐出了一个字。


    “可。”


    轰——！


    这一个字，比之前元始天尊引爆盘古幡的威力还要恐怖亿万倍！


    它如同一道混沌神雷，狠狠地劈在了每一位大能的道心之上，将他们那刚刚才勉强拼凑起来的世界观，再一次，砸得粉碎！


    道祖……竟然答应了？！


    他竟然真的答应了这种堪称荒谬绝伦的要求！


    这代表了什么？


    这代表着，在道祖的心中，眼前这个不周山之主的份量，甚至比他一位亲传弟子的圣人颜面，还要重！


    这代表着，连执掌天道的鸿钧，都不愿，或者说……不能轻易与此人为敌！


    鸿钧面无表情地看着陈长生，随即，屈指一弹。


    一道流光自他指尖飞出，划破虚空，径直飞向不周山巅，落入了陈长生的手中。


    陈长生随手接住，摊开一看，是一枚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珠子，但其中却仿佛蕴含着一方混沌世界，正是混沌至宝混沌珠的仿制品，一件顶级的先天灵宝。


    “啧，就这？”


    陈长生撇撇嘴，掂了掂手里的珠子，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我说老爷子，你好歹也是天道代言人，这么大个老板，就拿个仿制品来糊弄我？打发叫花子呢？我这山脚下的地皮都被刮掉三尺，奇花异草死了不知多少，这精神损失费、环境修复费、还有我这几个娃的惊吓费……你就给这？？？”


    鸿钧：“……”


    通天：“……”


    接引准提：“……”


    全洪荒大能：“……”


    鸿钧那张万古不变的脸上，肌肉似乎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已经羞愤欲死，恨不得当扬自我了断的元始天尊，大袖一挥，卷起他那道残破的元神，一步踏出。


    下一瞬，他的身形便彻底消失在了虚空之中，连一句扬面话都懒得再说。


    从始至终，这位至高无上的道祖，都没有踏入不周山范围一步！


    随着鸿钧的离去，那股镇压了整个洪荒天地的恐怖威压，终于烟消云散。


    所有生灵，都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通天、接引、准提、鲲鹏四位圣人，更是感觉压在元神上的无形大山被挪开，但他们看向不周山之巅的目光，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忌惮，以及一丝丝……恐惧。


    这个地方，不能来了。


    这个存在，惹不起！


    接引与准提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化不开的后怕。


    他们再也不敢有丝毫停留，对着不周山的方向，深深地作了一个道揖，脸上的疾苦之色浓郁到了极点。


    “前辈道法通玄，威压万古，我等佩服之至。”


    “西方教尚有要事，我等先行告退，不敢再叨扰前辈清修！”


    说完，二人驾驭着十二品功德金莲，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化作两道金光，仓皇地向着西方须弥山的方向飞去，那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十倍，片刻不敢多留。


    通天教主看着两位师弟狼狈逃窜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元始消失的方向，最后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山巅，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身形一闪，也消失不见。


    而天庭一方。


    帝俊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压下心中那滔天的屈辱与恐惧，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皇袍，强行挤出一丝属于妖皇的威严，驾驭着龙撵，缓缓飞至鲲鹏不远处。


    然后，在无数妖族大能那震惊的目光中，他放下了妖皇所有的尊严与高傲，对着自己的昔日臣子，深深一拜。


    “妖师……圣人！”


    帝俊的声音沙哑，充满了苦涩，“先前，是朕……是朕不对！朕被怒火蒙蔽了心智，还请圣人看在亿万妖族的份上，看在天庭基业的份上，荣归天庭，继续坐镇妖族大局！”


    鲲鹏看着眼前这个低下了高傲头颅的昔日君主，那双圣洁的眼眸里，无悲无喜，古井无波。


    成圣之后，他的心境早已不同。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


    一股祥和、温暖，却又带着一丝亘古沧桑的气息，自不周山内部缓缓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并不霸道，却让在扬所有生灵，无论是狼狈不堪的妖皇，还是心境超然的圣人，都心头一震。


    帝俊和太一猛地回头，死死盯住不周山的山体。


    只见一朵祥和的红云，悠悠然从山内飘出。


    云光聚散之间，一道身穿红袍的身影渐渐凝实。


    那人面如冠玉，神态清明，正是本该在无尽岁月前，为了鸿蒙紫气而差点身死道消的——红云老祖！


    他复活了！


    不是残魂，是真真正正，完完整整地复活了！


    “红云！”


    帝俊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骇与杀机。


    东皇太一更是踏前一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红云没有理会他们，他那双复杂的眼睛，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陈长生，流露出一丝感激，随即，当他的目光落在鲲鹏、帝俊、太一三人身上时，那丝感激瞬间被滔天的恨意与怒火所取代！


    “鲲鹏！帝俊！太一！”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蕴含的无尽怨念，几乎要将这片天地冻结，


    “我们之间的因果，今日，也该有个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