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也“看”到了发生在不周山的那一幕。


    与太一的幸灾乐祸、帝俊的惊惧、三清的各怀心思都不同，女娲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东西。


    那一声“滚”，虽然霸道绝伦，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志，但女娲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霸道的核心，似乎并没有真正的杀意。


    那更像是一种……不耐烦。


    就像一个正在静修的巨人，被一只小虫子吵醒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他驱逐了元始，却没有伤害那些近在咫尺的巫族。


    他的行为，有着清晰的逻辑和好恶。


    “妹妹，此事你怎么看？”


    一旁，身披八卦道袍的伏羲，缓缓睁开眼睛，他面前的龟甲蓍草已经停止了演化，但上面显露的天机，却是一片混沌，唯有一线生机，指向不周山的方向。


    “兄长，我看不透。”


    女娲轻轻摇头，声音柔和：


    “那股意志，古老而又鲜活，霸道而又内敛。”


    “我能感觉到，它与父神同根同源，但并非父神的残念。


    “不错。”伏羲点头，神情凝重，


    “我方才推演天机，卦象显示，不周山已成洪荒最大的变数。”


    “元始此行，是为大凶。但若心怀虔诚，顺其心意，或有大吉之兆。”


    “大吉之兆？”女娲美眸一亮。


    她的道，是造化之道。创造生命，演化万物。


    她能感觉到，如今的不周山，正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浓郁到了极点的先天生机与造化之气。


    那股气息，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元始天尊的失败，给了洪荒所有大能一个警告，却也给了女娲一个启示。


    那位存在，讨厌的不是“访客”，而是“无礼的闯入者”。


    他厌恶的，是元始天尊那副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姿态。


    “兄长，我想……去一趟不周山。”女娲做出了一个决定。


    “妹妹，这……”伏羲有些担忧，“元始前车之鉴在此……”


    “无妨。”女娲站起身，风华绝代的身影上，流转着柔和而又坚定的道韵，


    “元始是去‘清理门户’，是去彰显威严的。”


    “而我，是去求道的，是去拜见一位执掌盘古遗泽的前辈。心不同，礼不同，结果……或许也不同。”


    她决定，用最低的姿态，去求一个最高的机缘。


    伏羲看着自己妹妹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去吧。记住，万事以和为贵，切莫强求。”


    “我省得。”


    女娲微微颔首，身形一动，便已离开了娲皇宫。


    她没有像元始天尊那般驾驭祥云，紫气开道，而是化作一道不起眼的流光，悄无声息地，向着不周山的方向飞去。


    她的气息完全内敛，没有惊动任何生灵。


    经历了元始天尊事件后，以刑天为首的巫族守卫们，警惕性提高了无数倍。


    他们看向任何一个靠近不周山的生灵，都充满了审视和敌意。


    当女娲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中时，刑天立刻手持巨斧，拦了上去。


    “来者止步！”


    女娲的身形在百里外停下，对着刑天等巫族，遥遥一礼，姿态谦和。


    “见过诸位道友。”


    她的声音如春风拂面，让人不自觉地放下戒备，


    “我乃栖凤山女娲，听闻神山有主，父神遗泽再现，心向往之。”


    “今日特来拜访，欲求见神山之主，感悟一番父神造化之道，并无他意，还望诸位道友行个方便，代为通传。”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


    刑天愣住了下，他挠了挠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眼前这个女神仙，看起来漂亮又温柔，说话还好听，跟之前那个鼻子朝天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这个……俺们也通传不了啊。”刑天有些为难，


    “山神老爷想不想见你，俺们说了不算。”


    女娲微微一笑，并不强求。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对着巍峨的不周山，再次躬身一拜，朗声道：


    “晚辈女娲，冒昧前来，恳求前辈赐见。晚辈心慕造化大道，别无所求，只愿在山中静坐片刻，感受父神气息，若有打扰，晚辈就此离去。”


    说罢，她轻轻一挥手，一团土壤浮现在面前，而后便静静立于虚空之中，垂首闭目，神情恭敬，耐心等待，再无一丝一毫的逾越之举。


    不周山巅。


    陈长生正操控着他的道体化身，逗弄着那只被他点化出的“石头精”。


    女娲的到来，他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咦？又来一个？”


    他本来还有点烦，但当他“听”到女娲那番话，感受到她那股发自内心的、不含任何功利与傲慢的纯粹求道之心时，他心里的那点不爽，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尤其是那声“前辈”，叫得他心里舒坦极了。


    穿越这么久，总算遇到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了。


    再对比一下之前那个自以为是的“学霸熊孩子”……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么客气，还带着礼物来的……”陈长生的意识扫过女娲，面前的九天息壤。


    “我这个当主人的，要是不表示一下，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陈长生的心念一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也没有言出法随的霸道。


    只见不周山那坚实的，布满了巫族战阵的屏障上，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条通道。


    一条由无数光点和翠绿的藤蔓，凭空交织而成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小径，从山脚下，一直延伸到了女娲的面前。


    一阵蕴含着草木清香的微风，轻轻拂过女“娲”的发梢，仿佛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刑天等巫族再次看呆了。


    原来……山神老爷还会这么温柔的吗？


    女娲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微笑。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再次对着山巅的方向深深一拜：“多谢前辈！”


    然后，她莲步轻移，姿态优雅地踏上了那条光与藤蔓交织的小径。


    一步踏出，斗转星移。


    女娲只觉得眼前景象一变，她已经不在山外，而是来到了一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空间。


    这里，就是不周山的内部！


    这里没有山石，没有土壤，只有最纯粹、最本源的“道”与“生机”。


    她看到，一缕缕盘古生机，如同溪流般淌过，被一块顽石吸收，那顽石便长出了手脚，好奇地打量着世界。


    她看到，一株普通的小草，在生机的滋养下，瞬间化作了一柄锋锐无匹的先天剑器。


    她看到，一团云气，在不断地聚合、演化，最终变成了一头活灵活现的麒麟瑞兽，在空中奔跑嬉戏……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里，就是洪荒世界最原始的造化之地！


    女娲完全沉醉了，她感觉自己体内的造化法则，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活跃，无数的灵感，无数的明悟，如同泉涌一般，在她的元神中迸发。


    她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每一丝气息，感觉自己距离那苦苦追寻的“大道”，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而在那片生机海洋的中央，她看到了那个“前辈”。


    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道体，盘膝而坐。


    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衣着，只能感觉到一股与这方天地，与整个不周山，完全融为一体的，古老而又宁静的气息。


    他，就是这片造化之地的源头！


    女娲不敢打扰，只是在远处寻了一处地方，恭敬地坐下，而后闭上双眼，开始全身心地感悟这无上的造化机缘。


    陈长生“看”着沉浸在悟道中的女娲，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是个好学生。”


    他心念一动，一缕微不可察的，比发丝还要细上万倍的盘古生机，从他的道体上分出，轻飘飘地，落在九天息壤之上。


    嗡——！


    九天息壤，这件极品先天灵宝，在接触到这缕生机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光芒大放，其内部的造化法则，开始以一种玄奥无比的方式，疯狂演化。


    而沉浸在悟道中的女娲，娇躯猛地一颤，那层阻碍了她亿万年的瓶颈，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一个前所未有的，关于“生命”与“创造”的宏大构想，在她的脑海中，缓缓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