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跪过吗？


    除了上坟和领压岁钱的时候。


    朱琥珀跪过。


    走投无路下跪的胡逢宴，刺激起了朱琥珀那些年的痛苦记忆，她像一座大楼一样倒了下去，双手握拳，大吼出一声。


    文一越惊呆了，胡逢宴跪下来就够离谱了，她怎么还跟胡逢宴对拜呢？


    担心朱琥珀血压升高，胡逢宴扶她起来，朱琥珀的身体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对抗力，他发现自己拉不动，给文一越使眼色：“你也来帮忙。”


    两人架起朱琥珀，只见她满面涨红，眼里都是红血色。


    文一越问她：“你的降压药呢？”


    “在办公室。”


    文一越跑回她的办公室，找到降压药，又拎了个板凳，顺了一瓶水。


    吃完降压药，朱琥珀坐下来缓了大概有十分钟，终于开口了。


    “文一越，我知道你是为了陆弥才盯上我的。”


    “我做的这么明显？”


    “陆弥以前跟我提过，让我签了你，但你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艺人，粉丝指数无线趋于零，没有任何市场价值，我就婉拒了她。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病房，我就知道你是为了陆弥来的。”


    文一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害死陆弥的畜生千刀万剐。


    那么善良、仗义的陆弥，究竟是谁在伤害她？


    疑点太多了，胡逢宴捋了一遍，先从最重要的问题问起。


    “警方发布的公告里，陆弥是自杀，这是真相吗？”


    “我不知道！”朱琥珀冲他怒吼出声，同时指着文一越，“要是我知道，也不会想方设法他送进巨浪了。”


    文一越：“你是让我接近巨浪影业内部，调查陆弥的真实死因？可你是她的经纪人...”


    “黄文忠那个畜生来了巨浪之后，经常带旗下女艺人去陪酒，我当时就跟他闹掰自立门户了！我跟陆弥只签的是经济外包合约，只负责替她接洽资源，就算我想管她，也鞭长莫及！”


    胡逢宴眉头紧锁：“可是你已经和黄文忠闹掰了，为什么会答应接下陆弥的经纪约？”


    “因为她跟我一样，来这个圈子，都是为了替家人还债。”


    当年朱琥珀父亲的电影厂亏欠工人上亿的工资，母亲赔光了嫁妆，也填不满这个缺口。他爸走投无路，像是他曾经投资过的某部电影的主角一样，走入马路中央。


    结果怎么着？没被撞死，但被撞瘫了。


    她都想放弃她爸了，他妈却执意要留着他爸的半口气。


    工人来医院门口堵她妈，还在上大学的朱琥珀，当着大马路所有人的面，跪在那些人面前，给他们磕头，让他们宽容一些时间。


    她用了十年才还清欠款，后来关于那八年的记忆，几乎是缺失的，她只记得自己在不停地吃啊吃，她吃进去的东西，足有一搜游轮那么重了。


    “我有三高，工作一忙就忘了吃药了，是陆弥每天提醒我要吃药，还带着我一起去运动。我在圈里呆了这么久，别管什么天王天后，都把我当佣人老妈子看待，只有她把我当朋友了。是我，是我害了她...”


    当朱琥珀说出这句话后，文一越就知道，不是她。


    因为汪福敏、他、胡逢宴都说过这句话。


    胡逢宴问：“何出此言？”


    “黄文忠让她出去陪酒，她不愿意，就和我商量，帮她把工作排满，满到没时间回公司。她一个月的通告可以高达四十场，一年唱了17首ost，还有全国巡演歌友会，我想带她离开巨浪，就帮她接洽了影视资源。业内都知道拍电影比唱歌来钱快多了，公司想让她挣钱，也没办法不同意她去拍戏。她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表演老师都建议她以后该走影视路线。我帮她接洽的第一部电影，投资不大，主要是为了拿奖，她果然获奖了。我本来要陪她去阿根廷领奖的，可是...”


    说到这里，朱琥珀突然捂脸痛哭了起来。


    她强忍着悲伤，“那时候我儿子在去找他爸的路上出事了。我...我向她请假了，她早晨回国，还打电话安慰我，晚上就...出事了。你们说，我会孩她吗！我会是害她的人吗！”


    朱琥珀的唾沫星子喷在胡逢宴的脸上，胡逢宴冰冷肃穆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文一越说：“所以你也认为陆弥不可能是自杀？”


    “我这样认为有什么用？警方已经盖棺定论了！”


    “我倾向于不是，因为她出事前，我们通过话，她说她吃过药了，心情很平静。”


    胡逢宴问道：“你让巨浪与文一越签约，是怀疑黄文忠么？”


    “我只是怀疑...因为以他们利益至上的逻辑来说，这说不通。”


    两双眼睛盯向朱琥珀，朱琥珀把自己的情绪到一旁，拿出她的职业素养：“签下陆弥的，不是巨浪影业，而是巨浪影业下属的子公司，那家公司背后的老板是黄文忠。陆弥与公司签了对赌协议，而黄文忠自己的公司，又跟投资公司签了对赌协议，他要拿陆弥带来的收益，去填公司的对赌，陆弥去世，对他没有任何好处。黄文忠在巨浪影业只是执行总裁，我怀疑是黄文忠的对手为了扳倒黄文忠，对陆弥下手。”


    不论是黄文忠，还是黄文忠的对手，都只是他们的凭空猜测。


    陆弥是坠楼而亡，尸体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陆弥生前所住的唐宋九号，住户非富即贵，极其重视住户安全隐私，除了大堂门禁，上下电梯都需要刷卡，警方调取过公共区域的监控，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那天陆弥一直一个人在家，没有来访者。


    这些都是警方官博被粉丝冲了以后，被迫公布的侦查细节。


    胡逢宴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陆弥为什么会在唐宋九号买房？”


    朱琥珀说：“这可能和她的抑郁症有关，她总说...活着不花钱，死了又带不走，所以挣多少，花多少。还有一方面，可能是怕她那个烂赌的爸把她的钱抢走。”


    朱琥珀被这俩一折腾，身心俱疲，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如果我知道的更多，就去找警方了，而不是找文一越。”


    文一越拉起她，“我还有问题，我们找个咖啡厅坐下来谈吧。”


    胡逢宴一手把两人按了下去，“有件事，我要先在这问清楚。陆弥出道前被公司拍裸照，你知道吗？”


    朱琥珀顿了一顿，点了点头。


    “但是，那些照片是她自愿拍的。”


    胡逢宴和文一越同时僵住，良久文一越声音干哑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们是不是觉得拍了那种照片，人就毁了？”


    不但胡逢宴和文一越这样认为，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不是这样的，该毁掉的，是威逼利诱那些女孩拍照的人。陆弥跟我说过，拍了照，黄文忠就会把她的签约金翻一番，那些照片，不是她被强迫，而是她施舍给那些可怜虫的。真正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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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怜的，是那些人的家人，不是她。陆弥目标明确，又有天赋又肯努力，我也愿意帮她，你们说...她凭什么自杀？”


    如果朱琥珀都不知道更多内情，他们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文一越有些恍惚，他不知道究竟是陆弥的死另有隐情，还是他们都陷入了妄想，因为陆弥对每个人都是那么真心，他们不愿意相信陆弥会离开他们。


    可是在她生前，没一个人救过她。


    三人来到附近的咖啡馆，朱琥珀请客，问他们喝什么，文一越陷入沉思，没回话，胡逢宴替他点了：“他乳糖不耐受，来杯果汁就行。”


    喝了口酸到掉牙的柠檬汁，文一越才把自己的魂给唤回来。


    “朱老师，你认得甜姐之前陆弥的助理，葛伟强吗？”


    “你是说爱米？我当然认识。除了小葛辞职后有过一段空档期，陆弥几乎助理不离身。”


    文一越的心漏了一拍，“她和陆弥的关系怎么样？”


    “这个我不好说。因为陆弥对身边每个人都很好，但别人对她就未必了。爱米是巨浪的人，我之所以跟她比较熟，是因为她知道我要给我妈找护工，就把她妈妈推荐过来了，不过她妈妈做事不细心，害我妈好几次走丢，试用了一个月后，我给了她两个月工资，辞退了她。”


    “葛伟强为什么会离职？”


    “她不是辞职。是被我强行要求公司辞退的。六年前，陆弥在山里拍戏，有天晚上几个大学生粉丝包黑车去看陆弥，回去的路上出车祸，一车人全没了。我查出来是爱米平时一直在给粉丝卖信息赚外快，就勒令巨浪辞退了爱米。”


    文一越想到了汪福敏的女儿，对汪福敏来说，那该是多大的无妄之灾啊。


    朱琥珀接着说：“那部戏让我发现了陆弥的演技天份，后来我又给她接了一个能冲奖的电影，随着陆弥代言增多，她在公司也小有话语权了，她请我帮她物色一个可靠的助理，后来我们就找到了甜姐。这孩子活泼开朗的，瞅着就开心，只是太年轻了，抗压能力不强，陆弥电影拍完没多久，后来就自己辞职了。因为陆弥很喜欢甜姐，所以对后来找的几个助理，都不是很满意，直到她去世前，一直由其它工作人员兼任助理。去年甜姐这孩子打电话给我，听这她自己说，是鼓起了勇气，才敢打那通电话的。因为她觉得，如果她还在陆弥身边，一定能拦住陆弥。”


    陆弥坠楼，距爱米辞职差不多两年了，朱琥珀不知道文一越为何会提起这个人，问道：“她和陆弥去世有关？”


    文一越摇了下头，“时间对不上，就算她和陆弥有仇，在陆弥身边两年，长点脑子也知道拿陆弥的隐私去要挟她了，不必杀害陆弥。”


    “是啊，爱米瘦瘦小小的，要真发生冲突，不一定是陆弥的对手。”


    胡逢宴提出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她找别人动手？”


    文一越和朱琥珀陷入无底的沉默。


    关于陆弥的死亡，他们都会做最保守猜测，因为在他们内心深处，都希望这个女孩生前少受些折磨。


    文一越的微信提示音打破沉寂，胡逢宴余光瞥到他屏幕上“孩子妈”三个字，视线直接转到了另一边，端起咖啡杯的动作也显得尤为粗鲁。


    文一越打开微信，看到“孩子妈”发来的信息。


    他沉重地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不是葛伟强，因为在六年前，葛伟强就被报失踪了，报案人是陆弥，两年前，葛伟强被正式宣布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