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点也不像我陆军盛的儿子。”


    男人的话语里充斥着不屑与厌弃，他不是在感叹，而是在气愤自己怎会有一个这样的儿子，气愤自己的儿子如此不成器，如此莽撞无知。


    这冰冷的话语撞进任何人的耳朵里都会为此委屈，可偏偏站在那里的是陆啸池，这话被陆啸池听去，就像一颗没有砸进水潭的石头，毫无作用，甚至引来半分滑稽。


    陆啸池没有反驳。他纵然叛逆，但倒不至于一点风浪就能点燃他的情绪。他此刻只想了解这件事，然后离开这里，所以不管他爸说什么，他都懒得与他僵持。


    但下一秒，他却不受控地为他爸说说的话顿了一下。


    “为什么喜欢那个女生。”


    “……”


    根本没有明确的证据指明陆啸池喜欢的人，就是广播里说话的人，但他爸却敏锐地察觉到了。


    事实上。陆啸池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刻意没有说黎纯的名字。


    只是现在听到“为什么喜欢”这几个字，还是会为之一晃。


    陆军盛都不屑于看陆啸池，他的视线一直在眼前的电脑上，他有自己的事务要处理，管束陆啸池是最不重要的。


    键盘极速敲打，陆军盛继续缓道:“你向来有自己的作风，让你跟着别人的计划走就像要你的命一样，这下能甘愿听别人摆布，不是喜欢上了就是被她找到把柄了。”


    “很显然是前者。”


    话音落下，他抬眼一瞥陆啸池，随意到似是在眨眼般。他在威慑陆啸池，回答他。


    陆啸池不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平淡至极。


    陆军盛透过那双与他极其相似的眼睛，看到了与他截然不同的独属于陆啸池的灵魂。


    要不是陆啸池是他的独生子，陆军盛肯定不会如现在这般纵容他。


    他连带着怒气从胸腔舒出一口气，“我不管你这些，你爱喜欢谁喜欢谁，”陆军盛拿起一份文件翻阅起来，“也算你走运，我最近忙着收购的事，没空和你闲扯。”


    “前几天骂过你了，我就不和你多说了，一会和我一起去开会，国庆你挑个部门跟着，这事就算过去了。”


    “嗯。”


    陆啸池轻飘飘地应到，然后抬腿走了几步，翘起二郎腿往沙发上一坐。


    看来陆军盛还要再处理一会他手头上的事情。键盘敲打的声音丝毫不间断，杂乱中也中和了父子两人的关系，使其看上去没有那么僵硬。


    陆啸池静等了一会，眼眸低垂，似是在思考什么，许久，他转头看向陆军盛，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爸。”


    “说。”


    陆啸池轻笑一声，“你又是开分公司，又是搞收购，没必要吧。”


    这话从陆啸池嘴里说出来像极了挑衅。他本就是漫不经心提一嘴而已。


    陆军盛不拿他的话当回事。他当年白手起家，单枪匹马闯到现在，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倒率先质疑起他来了。


    键盘敲打的声音停止，他站了起来。


    “你不懂。”


    他只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陆啸池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无所谓地站了起来，大步跟了上去。


    --


    会议很无聊。各个部门的经理汇报近期工作，陆啸池连上课都懒得听，这些东西他就更不会放在眼里了。


    他爸陆军盛坐在会议桌的主座，端正严肃，有他坐镇，气氛很难轻松。这些久经历练的经理难得紧绷。


    陆啸池就在他的旁边，一副懒散的样子。两人对比起来，陆啸池就显得不着调多了。


    他爸的助理给他准备了笔记本，方便他做会议记录或者写点什么备注。倒是贴心，但对陆啸池来说完全多余。


    陆啸池托着腮翘着二郎腿，部门经理的汇报内容从他脑内短暂划过，面前的本子被他随意翻开，上面画了一个又一个猪头。


    这个猪头师出黎纯，但看起来更为潇洒。


    当一个人不可能再出现时，忘掉其实才是明智之举。一般人都会这样选择。趋利避害，排除干扰因素，继续向前走。


    但陆啸池不同。


    他像一只野狗，被捡回家呆了四天后，又被狠狠逐出。他不会另择良主，他只会固执地寻找那个曾经让他臣服的人，随后疯狂纠缠，让她身上的气味再也不能离开他能寻找的范围。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


    只是每当他放空自己，黎纯的身影就会自动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不可能接受现状。


    “你选一个吧。”


    “……”


    所有部门都已经汇报结束。陆啸池刚刚屁都没听，甚至有什么部门他都不知道。


    所有部门经理的视线都向他聚集，如果能被他选中，是会有奖金的，金额还不少，论谁都希望这个机会能轮到自己的部门。所有人屏息凝神，期待从陆啸池口中听到自己所属的部门。


    陆啸池丝毫不慌，他耸耸肩，往椅背上一靠，黑色签字笔在手中打转，会议室的氛围凝固，这唯一动态的存在反倒加速了紧张感。那支笔停止转动，陆啸池悠悠吐出几个字:“要不……营销部？”


    “行。”陆军盛说完就起身，“你在这和营销部的人开下一个会，我先走了。”


    陆啸池眉头一挑，微微颔首。


    还真叫他蒙对了一个部门。


    --


    “天哪天哪，会开完了。”孙洁晃了晃黎纯的胳膊，顺着孙洁的声音，黎纯抬头看去。所有部门经理都朝这边走了过来。


    一群穿着正装的人大步朝这边走，倒有不凡的气势，像是古代刚刚打完仗归来的战士般。


    陆啸池并未在他们之中，陆啸池现在还在会议室。


    黎纯握着手机的力度又加深了几分。她的心跳并未像刚刚那般剧烈，反而规律了下来。


    “你说会选哪个部门啊，真希望是我们部门，听说奖金可不少呢!”


    “对啊对啊，要是我们部门就太好了。”


    因为奖金的存在，每个员工都期待着结果。办公区的氛围竟多了一份紧张与刺激。难得强烈的竞争感在部门与部门之间冒出。


    各部门经理有意卖关子，像逗小孩般，不约而同地摆出相同的表情，保持沉默，让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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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揭晓前等待的乐趣蔓延。


    这种事并不常见，就像平常的生活突然落下一份礼物，就是不知道会分发给谁一般，谁都希望这份好运落到自己头上。


    “营销部营销部……”孙洁在一旁默念。


    其他部门的员工也小声祈祷。


    几位部门经理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能留在这样的公司稳居经理位置，不管是年纪还是思想都高于这些员工之上。


    他们停在站在办公区前的休息区。


    黎纯所处的营销部，经理名叫林青，是一位四十多岁留着干练短发，做事果断的优秀女性。


    黎纯和她还挺熟的。就像高中很讨班主任喜欢一样，她在公司也很讨经理喜欢。尽管每天卡点到，时不时用父亲的借口请假，但是经理对她很好。因为黎纯聪明，且能配合她。


    黎纯看到林青的视线微不可察地扫过他们部门每一个员工时，就已经猜到结果了。她无奈苦笑。


    等林青静静欣赏完自己部门小孩们脸上精彩的表情后，整理了一下衣领，装作一副高冷平淡的样子，随意宣布道:“营销部全体员工来会议室开会。”


    她通知完就走了。那背影简直可以说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太好了!”


    “耶!”


    营销部的员工欢呼起来。大家纷一边说笑一边准备开会要用的东西，热闹得堪比过年。


    黎纯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起身追上了林青。


    “林经理。”


    --


    黎纯当然不可能自投罗网去开那个会议。她谎称自己不舒服，幸免于难。这种重要情况，林青当然也不可能随便让黎纯请假，是黎纯自己主动提出她可以放弃奖金，林青才松口答应的。


    黎纯懂林青，也懂公司的规矩。她不会让经理为难，也不会让自己被动。


    打印机运行的声音接连不断，一张张印满字的纸构成了黎纯昨天改好的策划案。策划案格式严谨，字里行间充满了灵气与巧思，创新点更是像饲养在湖中的鲤鱼，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一条金色的。


    如果能去厕所躲着当然是最保险的方案，可去厕所的必经之路会路过会议室，而会议室又是透明玻璃，这就导致去厕所躲藏反而是铤而走险。


    所以黎纯干脆来打印机这边呆着，顺便打印一下东西。


    打印机位于一个很偏僻的位置，越过这里可以通向电梯那边，但平时除了来打印不会有人经过这，谁会放着大道不走，走这既绕又不亮堂的小道呢。


    设计这一层的人也是，在这开一条路，还把打印机放在这，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黎纯将厚厚一沓纸从打印机上拿下，在桌子上磕了几下，纸张瞬间对整齐，她拿起订书机，将策划案订在一起。


    她想的没错。平时如果不是打印，不会有人走这偏僻的小道离开。


    但她算错了一步。


    “黎纯……”


    熟悉的声音突然闯入，她猛得转头。


    如果一个人的离开本就需要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那这里，反而会成为必经之路。


    陆啸池，逃了那个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