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平高中设有体育馆，体育馆二楼可以从楼外的楼梯直接进入，楼梯两旁没有扶手，建了围墙防止学生在楼梯上发生事故。这个楼梯位置很偏，一般情况下不会有老师过来。


    黎纯和陆啸池一起逃了课，并肩坐在楼梯上，围墙挡住了两个人的身影，为他们创造了一隅独处的空间。他们难得安静坐下来谈话。


    楼梯不宽不窄，他们两个人并排坐，中间只能留出几厘的距离。陆啸池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异性相处，这个异性还是比他大几岁校服穿在身上却毫无违和感的黎纯。


    “刘志伟看我拦下了你的球，把我叫去办公室，估计是你的反应没那么大，让他觉得我们关系不一般。”


    “他问我和你什么关系，我就说我们是挚友了。”


    “然后呢？”


    “然后他信了，和我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想让我劝你不要再闹事了。”


    “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是趁这个机会要回那四百啊。”黎纯直言无讳，“我说我们关系这么要好，背叛你总要有些前提吧，比如……四百块钱什么的。”


    “胜平高中的学生不会缺钱，你这么说他没有怀疑你？”


    “这个我当然也清楚。”黎纯眉角轻佻，一抹得意闪过，“这就是挚友这两个字的巧妙之处了。”


    “既然是挚友，那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肯定很深，刘志伟会下意识认为你知道我的一些特殊情况，所以这四百，可以让你原谅我的背叛。”


    解释完这些，黎纯灵动的眼神突然柔和了下来，“其实还是赌了一把。”她微笑道。


    陆啸池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他的腿很长，跨过了两节台阶。


    “所以你说我们是挚友，只是在利用我。”黎纯一怔。


    她本来以为陆啸池会更在意闹事两个字。


    现在看来不是。


    “……”


    “也不全是。”黎纯认真道。性格轻佻的她，难得开始与陆啸池真心谈论一件事。


    “其实。”


    “我觉得我们的性格就像水和火，与其说我们相克，倒不如说我们很契合。”


    她的语速缓慢，神情温柔。如果不是她真真实实地就在陆啸池眼前，陆啸池都要恍神，怀疑眼前这个人还是不是黎纯。


    他感觉黎纯的话就像一根藤蔓，不知不觉缠绕了陆啸池全身，等反应过来，陆啸池已经挣脱不掉了。这根藤蔓拽着他往上，轻巧地将陆啸池从那滩情绪的淤泥中拉出。


    明明被困住，却感觉浑身轻松。


    “我这个人吧，不喜欢让自己落于下风，恰巧你也是这样。”


    “跟你斗嘴还蛮有意思的，和你作对也是。”


    “所以如果实话实说，我很喜欢和你相处。”


    黎纯很灿烂地笑了起来。她的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亮，盈盈的眼角恰如细碎的钻石。陆啸池不觉得黎纯是在哄骗他，如果是哄骗他也认了。


    “说你是好孩子，我不反感你是真，说我很喜欢和你相处也是真的。”


    “你要是硬说我讨厌你我也没办法。”黎纯摊摊手，语气无奈又无辜。


    鲜明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暗沉，沉静的校园掩不住朝气，微风四起，拂去缕缕矛盾的胸臆。


    大抵是这个月份的天气过干，陆啸池竟感觉有些许燥热。他将两手的袖子一挽，不像上节课间那样在意手臂上那两个还未洗掉的“猪头”了，蛮不在乎地任由其露出。


    “刘志伟他贪污，还克扣学校工作人员的工资，我闹事的原因就这么简单。”陆啸池简单解释。


    他说的很快，很急躁。陆啸池并不习惯向别人吐露他内心的想法，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一直以来都压他一头的人。


    刘志伟做的一些事学校里也有传，不过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陆啸池天天和刘志伟对着干只是因为他性格叛逆。


    这也难免，毕竟很少有人会往“想让刘志伟下台”这方面靠。


    刘志伟坏归坏，真让他下台，谁敢想，谁敢做，谁又真的知道该怎么做。


    也就黎纯，她奔着这个目标来，朝着这个目标走，不实现这个目标不会罢休。


    陆啸池叹了口气，继续道:“张叔来当门卫是因为他儿子生病了，家里急用钱，刘志伟仗着这个原因，再加上他年纪大了，一个月只给他开两千的工资。”


    “不仅如此，学校里的保洁，宿管，几乎都是同样的情况。”


    “刘志伟这个人，最会利用别人的不幸，来实现自己的贪婪。”


    陆啸池很平静地讲述着，放松的手指不觉绷紧握成拳，每讲一个字，他就对刘志伟越发厌恶几分。就在他沉浸在对刘志伟的恨意中时，一只手猛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陆啸池清楚是黎纯的手。可就是因为清楚是黎纯的手，他才激烈地抖了一下。被黎纯手掌覆盖的位置在发烫，环境好像更加燥热了，明明她的力道很轻很温柔，可就是像一块石头般让陆啸池浑身不自在。


    平时不管是赵波还是其他人都勾肩搭背习惯了，怎么到黎纯这反而不适应。


    “你……”


    “我明白你的感受。”


    “……”陆啸池一怔。


    黎纯笑了笑，她察觉到了陆啸池的僵硬，表情一顿，随后恢复微笑，拿开了手:“我也是为了那些老师们，才想要将刘志伟拉下台的。”


    黎纯的手拿开后，陆啸池也并未缓释，他反而觉得肩膀空荡了。不过陆啸池不想表现出来，轻咳一声以做掩饰。


    黎纯就当没有察觉，完全收回了手，坐正:“陆啸池，我们是盟友。”


    盟友两个字，属实与挚友相称。再加上黎纯这次喊他名字的语气很正经，让这个词更加诚意。


    陆啸池难以控制地恍神。


    还未等他从这句话中抽离，黎纯便话锋一转，“对于你今天下午说的。”


    “我太高看自己、总是一副觉得全世界都可以被我踩在脚下的样子……”黎纯缓缓细数陆啸池一个小时前对她的锐评。


    “我……”陆啸池也觉得自己不在理，第一反应想要认错。


    但黎纯说这些，目的并不是为了让陆啸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承认。”她笑着打断了陆啸池的话。


    陆啸池一怔。


    “可能是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我对自己总保持着一种不切实际的自信。我总觉得别人做不成的事我来的话就一定可以，总觉得一件事不管再难只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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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就一定可以做到。”


    “当然我也不是那种看见点事儿就一股脑冲上去的人，在任何方面都要强不是我的风格。我只会将精力耗费在我感兴趣的事上。”


    “之所以会想要管刘志伟的事，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件事难以了结。”


    “如果这件事容易解决，我可能还不想插手呢。”


    明明黎纯讲述的语气平和得不行，可她身上就是有一股狂妄的劲，隐匿在她的表面之下，透过她浑身散发的气场浮现。陆啸池一时看不透眼前这个人。黎纯太割裂了，长相乖巧，内心却燃烧着一团火焰。


    这团火焰烧得太猛，殃及了一旁的陆啸池。


    阵阵微风拂起她凌乱的发丝，陆啸池看到黎纯扬起嘴角，纵意不羁。


    “所以，与其说我高看自己，倒不如说我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我也在等我受挫的那天。”


    黎纯话音落下，陆啸池没来由得笑了出来。


    “装死了。”他调侃道。


    “嗯。对啊。”黎纯大方点头。


    这样聊完，他们之间基本都说清了。不过于黎纯而言，她还有她自己想达成的目的。


    “刚刚我也有提到，刘志伟给我那四百是为了让你不要闹事。”


    “虽然现在是敏感期，闹事的话刘志伟不太容易摆平，但是这样也会让刘志伟的警惕性变强。”


    “所以，我想请你暂时消停一段时间。”黎纯试探地说道。


    “我的计划是先找到可以证明刘志伟贪污的证据，之后再想办法把事情闹大，如果这段时间一直让他保持高警惕，寻找证据就会变得困难，最好是……”


    “好。”


    ？


    黎纯准备的一大段说服他的话才说了一半，一旁的陆啸池就发话了。


    “这段时间我不会闹事，你要做什么，我帮你。”陆啸池平静道。


    黎纯:“……”


    陆啸池答应的太轻松太干脆，黎纯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神情平淡，静静注视着黎纯。


    很快黎纯回过了神，“不用，你还在发烧，我自己来就好，你只需要不闹事就可以了。”


    陆啸池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抬手摘下了口罩。


    周围安静了一霎。眼前的陆啸池看不出一点生病的迹象。


    陆啸池在黎纯诧异的视线下，毫不回避地开口解释:“我没有发烧。”


    黎纯还未张嘴陆啸池就止住了黎纯。


    “你也别问我为什么。”


    语气如同寂静的海域里翻涌的海浪。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借生病这个理由不来上学，更不明白为什么要在知道黎纯来胜平后哪怕装病也要去学校。


    下课铃声响起。静谧的校园很快被吵闹声充斥。


    现在到晚餐时间了。大家都飞快地向餐厅奔去。


    “走吧。”陆啸池站了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我请你吃饭。”


    黎纯轻笑，扬着声调逗他:“可是我还没拒绝他呢。”


    陆啸池知道黎纯在说那个叫何润辰的人。


    他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一片阴影打在黎纯身上。


    “那就现在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