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断续之忧

作品:《傀儡女帝她不想装了

    夜里,温逊解开发冠,伴着外头微弱的虫鸣入眠。


    深夜时,忽有人轻敲墙面。他惊醒,抬眼见来人是少府署狱丞。


    “君侯,”他低声说,生怕惊住了他一般,又颤颤道,“您被提审了。”


    闻言,他坐到榻边缓了缓神,长睫轻扇。


    少顷回道:


    “走吧。”


    狱丞亲自解开门上锁链,将他迎出来。


    中都官狱少府署本就是中常侍温逊辖下,此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处场所。


    但这也是第一次,他来此不是督刑,而是受审。


    狱中的长阶阴暗而黏腻。他身后缓步跟着几名素衣宦者,名为押送,实则亦步亦趋地守着,各自交换着惊慌失措的眼神。


    温逊微眯着眸子,瞧见不远处暗室中已坐了一人。


    几个宦者瞧清那人面孔,忙跪地相迎。


    李希的目光未从温逊身上移开,炭盆在她身侧烧的通红,耀得她一侧的面容透出丝奇异的温雅,温逊瞧着,竟觉有些晃眼。


    炭火间或发出轻声的爆鸣。她淡淡开口:


    “上刑架。”


    宦者们闻言却噤若寒蝉,暗室中唯有衣物在惊慌中摩挲的轻响。他们不敢动作,偷偷抬眼去看温逊的神色。


    李希也并不催促。


    温逊很少能这般长久的望入她的眼中,这样平静地、不虚情假意地、真切地见她这样注视他。


    良久他回神,朝领头的宦者闭眼作首肯,几人才磨磨蹭蹭地将他架上邢台。


    李希挥退左右。


    “难得与君侯在如此情状下相见,却是在你的地方。看来我今日是不能尽兴了。”


    温逊目光跟随着,见她起身,自炭盆上不甚熟练地拿起一柄烧红的烙铁。一时紧了紧神色恐她要烫伤自己,口中却似附着了一个陌生人的魂魄,还在虚与委蛇:


    “此处亦是王土,是陛下的地方。”


    李希闻言笑道:


    “不愧是你啊温无恪,此情此景也如此面不改色。你是拿准了我不能对你如何?”


    “陛下是清明英毅之人,往后还有用的上臣的地方,也是臣之幸。”


    李希将烙铁扔回炭盆中,金属与木炭撞击出一声闷响。


    “是啊,以我如今的处境,的确奈何你不得。不但如此,还须得多多仰仗于你。还真是可惜。”她轻笑着摇头,“这回本可以叫你万劫不复。”


    闻言,温逊脸上神情未变:


    “太皇太后对臣动了杀心。”


    李希偏了偏头道:


    “你好似并不意外?”


    可李希却是意外的。


    如今,撇开一个尚不成气候的她自己,朝局堪称稳定。温逊的明党和姚党、陶党三足并立,已成平衡。


    以姚婴的大局观,此时要杀温逊并不适当。更别说三足之中陶党势弱,如若明党倒台,便会变成姚党一家独大。


    姚婴虽为姚党党首,姚党大权独揽却并非她所愿,因为她毕竟还是大魏的太皇太后。一旦姚氏登顶,余下的斗争便将集中在手握皇权的姚婴自己,与她的亲族姚氏之间。


    姚婴若不想与自家人“短兵相接”,就必须容许旁人牵制。


    而李希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意识到姚婴是真打算杀温逊,是从她提拔华晋为太常,姚婴却道无需给陶党交代时。


    姚婴与儿媳陶太后之间有一桩极为隐秘的旧事,使她对陶太后深感愧疚,因而多年来多有纵容。这次她却态度大变。


    李希在当时未能明晰缘由。后来又见在卫军一案上,得了姚婴示下的晁则分明是往死里审温逊,两相结合便可以明确,姚婴这次是真打算下死手了。


    她说不需要和陶太后交代,恰恰是因为她做好了准备,待温逊一死,就将陶党扶上去接手明党零落的势力。如此,自然便不需要在一个算不得关键的太常之位上,对陶党作什么说明。


    然而姚婴这番安排与李希所愿背道而驰。


    因为在同样不为人所知之处,李希与陶太后是死敌。


    如若陶党代替明党立足于朝中,往后她便断不可能再如现今一样,可以在姚党与明党之间左右周旋。


    她将只能全然仰赖于姚党的扶助,凡是以姚婴的意愿马首是瞻。


    她从不愿意将自己的选择置于别人的掌握之中,所以温逊不能死。


    “原本只是猜测,”此时,温逊答道,“如今见了陛下便可肯定。”


    “那你知道,我明明是要救你,却为何要将你挂在这里吗?”


    温逊这才茫然眨了眨眼,他似乎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她做什么都可以。


    惘然间见她一步步走近他,双眸微眯:


    “我不过是想给君侯一个警告。”


    温逊一怔,又隐含沉痛地猜测到:


    “温儒任御府令并不会,亦不敢对陛下不利。对于他的安排并非我要胁迫于陛下……”


    听到温儒的名字,李希也是微愣,随即是一声轻笑,已近到气息轻轻拂过他面上。


    “我所在意的岂是温儒?”


    忽的,耳边一阵“哧哧”的异响,胸腹间皮肉炙烫撕裂,绽出一阵突兀而猛烈的锐痛。温逊咬下一声低呜的痛呼,双眸却润湿出清浅的红霞。


    余光瞟见原来她不知何时又握住了一柄刑具。


    他不是第一次受刑,却从未如此次,痛楚之余竟有一丝难言的……


    快意。


    温逊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境,但于疼痛中努力抬眼,撞进她一双冷厉而盛满厌恶的眸子。


    “我要警告你的是,”她的面容因恶意而显出毫不遮掩的尖锐,“温无恪!别再用那种目光看着我!”


    温逊一震,有那么一瞬似神魂俱灭。


    她知道!她看出来了!是啊,她那般聪慧,岂会看不出来?


    “我是帝王。”她轻声说道,近得能看到他轻颤的睫毛,也近得能看穿他肮脏而痴妄的心,“满朝文武,即便未视我为帝王,也唯有你。唯有你温无恪……”


    她轻柔的恶意自唇间喷洒在他面上,似是一把滚烫而蠹辣的盐:


    “……你看我,是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温无恪,你凭什么?”


    是啊。他是什么,凭什么……他甚至并不是一个男人。


    他努力地睁眼。淡然从容的女帝,此刻在他面前喷洒着尖锐和刻蠹,可即便如此她也这样可爱。


    唯有他,如同一滩烂泥,将自己烧灼着、炙烤着,妄图能包裹出一层釉彩,似模似样地在她眼前。却不知自始至终,烂泥始终是烂泥,还自以为能映刻片刻的星光。


    李希退开身去,刑具连着一层皮肉自温逊身上撕扯下。他本能的一瞬抽搐便未再有反应。


    她退后去欣赏他破碎的神情,似是连同他往日波澜不惊的假面也一同撕裂,露出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孩童,稚嫩而哀怜。


    她满意了,也觉察出一丝不为人知的呼应的快意。他素来俊逸动人,却唯有此刻在她眼中最是顺眼。


    她决定放过他,随手将刑具丢下。


    “不过,你也不必自怜。我并不是针对你,”她浅笑道,“我只是平等的厌恶而已。”厌恶每一个自出生起就天然踩在女人脖颈上的男子。


    可她说罢一顿,忽的想到,温逊似乎也不全算一个男子。


    那头温逊闻言猛地回神,也忽地似是明白了什么,迅疾抬眸,他喉中干涩:


    “康平三年,陛下是当真……子嗣艰难吗?”


    李希一愣,旋即目色危险地瞥向他:


    “温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李希及笄那年,宫中曾欲安排她的婚事,却在一次切脉时诊出先天不足,有断续之忧,此生难有子嗣。正是因此,至她登基也未曾定下过婚事。


    此事时日一长,而李希往日里又说过那么多谎,这一桩早被她抛在脑后,险些都不记得了。


    却见那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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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逊竟低低笑了起来,凤眼绚烂地烁动。


    “陛下何虑。”他似讽似嘲地说道,“陛下既知仆心思,便也应知道,对有此事,仆是天下最不愿旁人得知的。此事在仆这里,最安全不过。”他忽地换了自称,比此刻的处境更卑贱了几分。


    他私心里自是盼着她最好平生都不要成亲,左右无论和谁,那人也不会是他。


    李希定定地望了他一阵。


    “你派温儒来长明宫,原是为了这个。”她此前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却豁然开朗。


    温逊被她的机警一摄,当下失语,长睫无助地颤了颤。


    温儒入了长明宫后,自始至终似乎不曾有作为,但没有理由温逊会单单为了膈应她,冒着风险将自己的义弟送来。


    原来温逊是想探查她的身体,又因为此事过于机密,只能让习过医理的温儒以别的名义亲往。只是没料到还未等到复命,温儒便命丧青州。


    李希抬眉轻笑。


    “此事被你得知自然安全,你大概本就恨不得是真的。”对他此前话中的情意更是嗤之以鼻,“你也少同我扯些旁的,我若不能孕育,最高兴的便是你们明党。凭你对我的了解自然清楚,皇位落到我手中便断无可能再让出去,但你们却能搏一个后世,搏一个再下一代的帝王,比如……广陵王李微之子?”


    温逊张了张口,却无从反驳。他个人的感情另当别论,若论党争,她的猜测一字不差。


    李希并无所谓他想什么,她素来只在意结果。


    青州她百般谋划将他牵扯进来,原本是要自己去做那往死里整治他的人,以此向姚婴投诚表明态度,并借着青州与西羌之功换得亲政。


    然而如今事态有变,姚婴要温逊的命,她就不得不做那转圜之人。


    否则他若真要命陨在此,对她来说并不好收拾。


    还好她们此前在青州留了一手,没将他“谋逆”的证据做得太实。


    炽红的烙铁再次被扔进炭盆,溅出几朵跳跃的火星。


    李希退开身,温逊便感到面前的体温流散,隐有一丝怅然。


    “青州之事,今日后我便会改口,”李希道,“待你回到朝内,我要你借明党之口施压,让太皇太后予我亲政。”


    “若是如此,”伤处的疼痛渐渐漫上来,他轻轻喘息,“恐太皇太后震怒。”


    李希闻言心绪微沉。


    她曾以为姚婴或许并不大在意亲孙李明的死活,毕竟姚婴曾经便果断舍弃过他。但如今见姚婴对温逊不管不顾的杀意,除了是为李明报仇之外不作他想。


    李希长吁一口气。


    “那不然呢?”她似笑非笑道,“放着你去死?便是你情愿,眼下我还不情愿呢。君侯可得好好活着,助朕肃清朝堂。”


    温逊抬眸认真的望着她,此刻已收敛了最后一丝似有若无的情愫,又恢复成往日沉静疏阔的武周侯。


    “陛下所求,凡我道之所指,愿为陛下鹰犬。”言下之意,为鹰犬可以,但还必须是他“道之所向”。


    李希听笑了,却又觉得这才是他本来模样。


    “行啊。”她很好说话地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向他伤口处滑了滑。


    因炙烫破损,那处的衣服有些松垮下来。她目光一闪。


    腰可真细,忙移开眼。


    这动静未能逃出温逊的注视,毕竟与她的每一刻单独相处都如同是偷来的,他总想将她每个神态、每个动作都刻印下来。


    此时却拿不准了。她这是在做什么?


    一定是他想多了,他真是肮脏!他都鄙夷自己。


    次日,廷尉寺堂前,温逊再度受审。


    他现身时伤处早已料理过,但仍可见面色煞白,微乱的发丝下隐现一双微红的凤眸,莹莹闪着濡湿的光,好一副浑然天成的楚楚动人。


    李希端坐主位上,察觉自己一丝莫明的兴奋。她微不可查地呼了一口气,感觉尾声都在颤动。


    终于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