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天地为家

作品:《傀儡女帝她不想装了

    华晋拿到了剑,当日便启程返回本家。


    李希在屋里头左思右想,隔日总觉有几分不放心,便招来余诃子密谋。


    “不如咱们跟着她走一趟?”


    余诃子对此并不赞同。


    “主上,我不是白青,若有个意外我保护不了你,只能跟你在牌位上做个伴。”随即又悟道,“哦,咱们连牌位也做不了伴,我只是个长史,你却是皇帝,我不配。”


    李希直接忽略她的阴阳怪气续道:


    “咱们就假装是她修行时结交的故友,游历至此,听闻她也在,便上门探访。”


    “她族中保守,若是见了我们两名女子孤身去拜访,不报官送去府衙让‘家里男人’来领都是好的。”


    李希一噎,瞬时觉得那华府的地界有些膈应。但她心内挣、扎了一番,还是道:


    “形势比人强。林其安那儿走不开,就让晁邝扮作你我兄长走一趟。”


    余诃子怔住:


    “你还真打算顺着他们?”


    余诃子还待挣.扎,但李希上头的时候是不听人劝的。


    就这样,端庄成熟的晁邝也被拉进了这出戏里。


    考虑到华府的势利程度,此行晁邝的身份是豫州世族子弟,与华晋在京中相识,仰慕其神力,因而此番带上两个同样信奉道祖的妹妹前来求见。


    那花了过半篇幅详述晁邝家世的拜帖一经呈上,果不其然立时就见华府的主人华父迎了出来。


    华父如今年过半百,在陈留郡任时曹掾史,掌时节祭祀之事。与其女华晋一般,其人生得颇有仙姿,遥遥望去像极了古画里遥立绝顶,抚着短须要踏碎虚空羽化而登仙的神道。


    从面上确实看不出私下里是个殴打妻室、待亲女如物件的狗杂碎。


    李希、余诃子与“兄长”一起扬起和善的笑。


    华父虽然平生没有出过陈留,但毕竟也是久在官位的天命之年。他将几人请至上座,一边奉为上宾,言语间却不忘多番试探,细细问起豫州,又问过京中情形。


    晁氏本就以豫州为族地,晁邝更是自幼在京中长大,其人的家世本还比拜帖中所写更为显赫,因此自是对华父的盘问对答如流。


    华父终于满意了,却始终不见要把华晋叫出来的意思,反而自己越发兴奋得红光满面,要与晁邝细述衷肠。


    对此,余诃子只以为是他有心攀附,李希却瞧出了一丝不寻常,适时虚虚一咳。


    晁邝会意:


    “敢问华公,不知玄坤道长可在府中?”


    华审顿时面色一滞,勉强扯起一抹笑容:


    “贤弟来得不巧,她刚好出门去了。”


    闻言,晁邝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去瞟李希的神色。


    照理说他们本是来查探华晋情况的,如今华晋不在便应当离去,但看李希与余诃子的神情,此时俱是眉心微皱,却不见有意告辞。


    晁邝只得压下不耐,陪着华父转移了话题,又聊起朝中局势。


    一旁余诃子本未觉有异,听华父说华晋不在才明确事态不对。


    华晋这次回家本是为给母亲探病,按常理岂会刚回来便就出门,寸步不离守着病重的亲母才算合理。


    华父在撒谎。


    另一头,华父口中恰巧出了门的华晋此时正躺在她出家前的闺房里,她“病重”的母亲在一旁守着,眼中含泪。


    “七娘,你就听阿母的话。”华母一边拭泪一边道。


    华晋只是冷笑。


    “阿母,我都出家了,你却叫我嫁人。你不觉得荒谬吗?”


    “阿母都打听过了,”华母急道,“你师从正一,并不限制门人成家。再说了,便是有限制,也尚能还俗……”她越说声音便越低。


    见华晋只静静躺着并不搭理,她又无奈补道:


    “你阿父也是为你的前途着想。”


    华晋没忍住又是一声冷笑:


    “阿母,你知道我如今已是当朝御封的太卜使吗?不止如此,此次我伴驾出巡随行立功,一入京中便可更进一步。”


    她平生第一次漠然地望向她的母亲:


    “阿父他究竟是为我的前途着想,还是想断送我的前途为他铺路?!陈留郡守意欲娶我,凭他也配!?”


    华母讷讷地张着口,不敢置信地看她:


    “你怎能这般称呼你阿父?”随即又补道,“郡守又岂是你能说三道四的?”


    华晋已经累了,不欲再说。她归家不过三日,一回来便确认了所谓母亲病重不过是逼她回来的幌子,实则是华父用尽了家里的女儿,又得知她如今声名鹊起,想拿她去郡守那儿换好处。


    而类似于眼下的对话,这三日间已经发生了不下百次。


    她如今被关在房中,门外便是家丁看守,但她的软剑还在腰间。


    关住她的不是房门或家丁,是坐在她床边低泣的母亲。


    她出世多年,早已看淡了许多事,但母亲如她所不得圆满的理想一样,都是她挥之不去的心病。


    多年前,逃离华府以后,她曾无数次想,如果当时能带上母亲多好,那时把母亲留下,她一定在华父手下又受了许多折磨。


    她无数次愧疚,无数次忏悔。可倘若再来一次,她依然会瞒着母亲自己悄悄出走,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一旦母亲知道她逃离的念头,便会成为扼杀她的抗争的第一人。


    可如今回到家中,她总忍不住想再试一次,再试一次!万一呢?万一母亲能挣脱蒙昧,张开双眼看到另一种活法呢?


    她不能。她太过专注于向她的丈夫献出忠心了。


    华晋感受着胸腔的血液一寸一寸凉下去,忽听房门外有响动,却听不大真切。


    她心头一动,坐起身,指头一经掐算,卜得大安,青龙归于野。


    主上来了!


    华晋翻身下床,径直略过母亲惊愕的面容,一脚蹬开上锁的房门。


    转瞬,她身形抖转,一眨眼便进了前庭,身后一众家丁竟都来不及去拦。


    华氏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府中前后不过三进。这头闹腾起来,李希等人在前厢已听到了动静,正要开口询问,便见华晋已施施然从后头迈了进来。


    主座上,华父面色陡变,也顾不得装成慈父,急道:


    “你出来做什么?还不速速回去!”


    晁邝真实地惊疑道:


    “这便是华公说的道长赶巧不在?”


    华父一时答不上来,干脆也不再理会晁邝,决意先管住华晋,保住郡守的亲事要紧。


    正巧家丁们此时也姗姗赶来。


    “逆女!你看看你这几年在外头都学了些什么!”说着又超家丁们道,“赶紧把女郎带回去!”


    “华公!”晁邝闻言猛地一拍桌案,叫华父登时一震,“你这是在做什么!强掳朝臣吗!”


    华父这才记起他这女儿如今已有官身,秩比六百石,比他这四百石的陈留时曹更有分量。细细说来,他在朝中碰着她,是要行下官礼的。


    这么想罢,他心里竟升起一丝浓烈的忌恨。当即便肃正了面色:


    “某这是在管教女儿,还望君休要插手!”


    晁邝也不想插手,但眼见着华晋自己垂着脑袋站在堂前也不说话,而陛下在一侧还冷眼盯着他,只得硬着头皮周旋道:


    “再是管教女儿也应当讲个是非一二,更别说玄坤道长已是世外之人,便是管教也应当是山门师长管教,华公一介红尘中人,手伸得够长,都伸到人家山门里头了!”


    饶是辩才上等的李希与余诃子都想为他这段鼓鼓掌,真是既不损信徒的设定,又嘲讽十足。


    华父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某身为这逆女的父亲,于她是生养之恩,她却未经我准允擅自弃家入道!如今天家认她是方外之人,某无可争辩,但令她还我那欠下的生恩养恩,总在情理之中吧?”


    晁邝一噎。


    “那你想要我如何还?”华晋总算开口道。


    “认下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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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亲事!”华审毫不犹豫道。


    闻言,华晋心中竟无一丝波澜,甚至不怒反笑。


    下一瞬众人不及反应,见她霎时自腰间抽出软剑,银光乍现,一息间擦着华审耳边深深刺入他脑后的墙壁。


    华父一阵心惊,随即大怒。还来不及破口大骂便听华晋道:


    “父亲不是问我在外修行几年学了什么吗?这便是我所学到的。”她笑意不改,“父亲不要误会我的意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婚事自然是全凭父母做主。”


    她一边说,一边一步步朝华父走过去。见她靠近,华父竟不自觉后退,转眼间后背已贴紧墙壁。


    华晋在他身前不过一臂远,戏谑般的看着被她吓得两股战战的父亲。


    手一抬,握上墙上的剑柄。


    华父本能地抬起双臂抱头时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这逆女已比他还高了半个头。


    华晋收回剑,嘲讽般地看着他,续道:


    “只是我脾气差,受不得半点屈辱忍不了半分气。倘若婚后一个不小心,与父亲理想的姻亲结下灭门之仇,父亲到时,勿谓言之不预也!”


    “你……你不嫁就滚出去,我从此没你这个女儿。”


    华晋又是不禁一笑,心道,他早就没有女儿了。


    转身,再未看一眼她跌坐地上抖如筛糠,却仍强撑面容的亲父,转头与李希一示意,一行人朝华府外走。


    堂外,华晋的母亲正守候在门前,也不知她看了多久,看到了多少。


    华晋已经不想再问了。


    这对生养过她的夫妇自此之后也明白,平生无论是利益、感情或是恩义,都再也不能帮他们拿捏她了。


    华晋上了李希她们来时的马车,临去时掀开帘帐望了一眼。


    她的母亲还站在那里。她看得见她眼中似有泪光,可她分辨不出她所想。


    而今她也不想再分辨了。


    往后山高水长,她仍盼着这个于她而言无可替代的女人能有自在舒畅的余生,但也明白她的幸福与危难,此后都与她无关了。


    她坐回身,对上另外两个女人的目光。


    她们没说话,但她收到了无声的安慰。


    在场唯一一个男子并不理解这样的氛围,沉默了半晌后愣愣道:


    “那你还要‘报生恩’吗?”


    “报你个仙人板板!”回答他的是余诃子,附带一个瘆人的微笑。


    晁邝学会了闭嘴,华晋却轻轻笑了出来,揣着手优雅地赐教:


    “我一个道家人,管它什么儒家的孝恩?”


    晁邝深深受教。


    华晋解决了家中的事,众人便收拾收拾再度上路。


    临去前,几位华晋的手帕交求得了夫家同意,前来给她送行。


    说是给她送行,倒更像是借着这个由头,几位久居闺中的女郎终于得以出门透口气。


    李希特意给了她们惜别的时间,坐在车驾里遥望她们在角亭中低语。她们说起年少时光,阵阵欢声笑语。


    到了时辰,车驾率先启程,华晋在后头与娘子们做最后的道别。有人泪眼盈盈道:


    “等你回来我们再去……”


    “我不会再回来了,此生都不会。”她答道,“这城中已没有惦念我的人,也就不再有我惦念的人。”


    众女郎一愣,但心知她是对亲人失望,一时也说不出劝慰的话来。


    “倘若往后有缘,便天地间见吧!”她高声笑道。


    说罢她翻身上马,策马扬鞭,于尘土之中拂过风沙,扬起衣袂,向着残阳中归。


    今日之后,她便没有家了。


    可往后,她以天地为家!


    女郎们在她身后,望见她素衣染作红霞,像一抹艳丽的光,自尘泥中归入天际。


    原来世间女子还有这样一种绚烂的活法!


    今日之后,她们心中自此种下一颗名为“天地”的种子,日夜被这一幕记忆浇灌。


    终将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