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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错成了前男友的菟丝花》 第31章
拼了命地想要活得好一点,在别人眼里却像小丑一样。
真残忍。
江与夏咬了下牙,他那时候理解不了那么深刻的情感,只是觉得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他像只狼崽子一样,凭着本能瞬间竖起了尖牙。
秦知行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唇边还是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夸你可爱,气什么?”
江与夏闷声闷气道:“没有。”
他真正和秦知行熟悉是什么时候他有点忘记了,只知道后来他发现,只要待在秦知行身边,就没有人敢来惹事,于是他就找各种理由去缠着他,现在想起来,还挺臭不要脸。
秦知行那么聪明的人一定是发现了他的意图,却出奇地并没有赶走他,有时候还会大发慈悲地教他认几个字。
图画本上都说下雨要撑伞,他没用过雨伞,下雨靠的都是两条腿跑,不过秦知行对他而言是一把伞,隐形的保护伞。
后来两人越来越熟,他开始叫秦知行哥哥,也见识到了另一面的秦知行,他开始把对家人的那份情感寄托到秦知行的身上。
上幼儿园前夕他很不安,因为孤儿院的小朋友们都说幼儿园的孩子会歧视他们,甚至一群人欺负他。
老师也会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衣服总是脏脏的,老师喜欢干净的孩子。
再成熟他的年纪也摆在那,可能是因为从小缺爱导致的,他对别人的眼神很敏感,听到这些自然是害怕的,他拿着阿姨发的小本子和文具盒去到秦知行的宿舍。
没找到人他又跑到湖边去找,果然,秦知行坐在湖边草地上看书,“啪嗒啪嗒”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他蹲下身子坐在秦知行身边,但是离他有一个手臂的距离。
秦知行是孤儿院里最爱干净的孩子,衣服虽然很旧,但是洗得特别干净,袖口和领口的位置刷得有些发白,冒出一点毛絮。
院长阿姨让自己别贴着他,因为他有点……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洁癖”,就是爱干净的意思。
江与夏把文具盒放在草地上,沉着脸坐在那,有种小大人的滑稽感。
秦知行看着他,眉眼弯弯,“地上脏,先起来,垫个东西坐。”
江与夏垂眸看了眼自己那并不干净的裤子,“没事,我的裤子也脏脏的,晚上我再洗裤子。”
秦知行笑了笑,“你洗了和没洗有什么区别?回去之后我教你怎么洗。”
江与夏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盯着秦知行手上的书看,“红……什么什么。”
秦知行把书翻过来,露出书皮,一个字一个字指着念过去,“红,楼,梦。”
江与夏皱眉,“这两个字好难认。”
秦知行:“因为你还没上学,等上学了就认识了。”
他说着顿了下,看到他拿过来的文具,“下周就去上幼儿园了,开心吗?”
江与夏小脸一垮,“我、我不想去上幼儿园了。”
秦知行指着字的手指微顿,“为什么?”
江与夏敛了嘴角,没有说话。
秦知行看他的样子多少明白了一些,“院长阿姨有没有和你讲过小马过河的故事?”
江与夏点点头,“松鼠和老牛的答案都是错的。”
秦知行:“孤儿院的小朋友和我的答案也不是完整的,完整的必须你亲自去试。”
江与夏:“可是……”
他不喜欢别人另类的眼神,怜悯也好,讨厌也罢,这些眼神他见过,有时候从社工那瞧见,有时候从来孤儿院领养的夫妇那瞧见。很难受,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被罚站在所有人面前一样,让他不知道该挡哪里。
这也让他慢慢意识到,没有家真的是一件可怜的事情,但是更痛苦的是他们的归属感很弱,在那些小朋友的对比之下,会觉得天地广阔,只有自己一个人,无根无属,空落落的。
秦知行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拿过他带来的文具盒和本子,本子姓名处还没有写下名字。
秦知行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支削得七扭八歪的铅笔,“我教你写你的名字吧。”
江与夏没说话,眸子却瞬间亮了。
秦知行握着他的手,江与夏的手还有点脏脏的,但难得他并没有介意,一笔一划,一点一点带着他写下了第一个名字——“江与夏”。
夕阳没什么温度,却将世界染成了独属于它的橙红色,波光粼粼的湖面、偌大的孤儿院、柳树下的两个小孩,整个世界都被这片橙红包裹。
江与夏盯着自己的名字,眼神舍不得移开。
秦知行声音很轻:“我们和其他小孩比起来,和人世间的羁绊薄弱许多,真正属于我们的或许就是这个名字,如果你觉得没有家人的话,不妨让这个名字成为你的归属。”
江与夏抬眸朝他看去,他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就有些听不懂了。
不过他能看到秦知行的眼睛,他的眼睛好亮,像是把天上的太阳都装进去了一样,他听他继续说:“它能承载你的一切,你的荣誉、落败、骄傲……他唯独属于你一人。”
“一提江与夏,你就可以说到,活出一个人样,这样以后别人再看到你的名字,眼神里的就不是怜悯,而是羡慕、崇拜。”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了,秦知行笑了笑,“抱歉,你可能还听不懂。”
“只要记住一点,把书读好,。”
秦知行嗤笑了声,眸中闪过一丝那时江与夏看不懂的神色,“我们这种人,想要翻身,只有这么一个方法。”
江与夏眨了眨眼,“行行哥哥,你以后想当个什么样的人?”
秦知行沉吟了下,眼神坚定,“活得很好的人。”
那时的秦知行十四岁,江与夏五岁。
江与夏透过墨镜看着里面忙碌的秦知行,还稍显稚嫩的声音在耳边荡漾,top大学,双学位博士,三十出头的年纪考过了三甲医院的主任医生。
刚才提到他名字的大家,眼中闪过的有欣赏、有崇拜、有感谢,却没有一个怜悯。
他真的有好好地为自己的名字添砖加瓦,
病房外长队的最后一个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江与夏从座椅上起身,他敲了敲门走进去。
秦知行带的实习生先开口:“不好意思啊,我们上午的出诊已经结束了。”
江与夏摘下墨镜,“秦医生能不能帮我加一个号?很急。”
秦知行刚拧开保温杯,听到声音抬眸看去,虽然江与夏包得严严实实的,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他笑着喊了声:“夏夏。”
江与夏把口罩也取了,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哥。”
秦知行:“你怎么不提前给我发个消息?”
江与夏:“这不是给你一个惊喜吗?有没有很惊喜。”
“你啊。”秦知行略显无奈,笑道:“惊喜的代价就是你等了很久。”
江与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等会也没事。不过我才来半天就发现了,哥你粉丝好多,上到八十多岁的大爷大妈,下到周岁的奶娃娃,全都被你俘获了。”
还没等秦知行接话,实习生眼睛大了些,他是《森林深处》的忠实观众,一期不落的那种。
“江、江与夏!”
江与夏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朝他看去,见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出于礼貌地朝他点了下头,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
“活的江与夏!我是你的粉丝!”
难不成还能是死的江与夏?不过竟然是活的粉丝?
她有点激动,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我能和你一起拍张照片吗?”
江与夏点头,“行的。”
一个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活的粉丝,一个是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活得偶像,两个人都不太熟悉流程,还都有点小紧张。
实习生看了眼秦知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带教医生还在,“抱歉,我……太激动了。”
看着她瞬间变了的脸色,江与夏心想果然就没有不怕老师的。
好在他的带教是秦知行,在江与夏印象中还真没怎么见过秦知行发脾气,很生气后会变得特别沉默,一个字都不说。
秦知行看了眼江与夏,见他并不排斥,甚至有点跃跃欲试,便接过实习生的手机,“去吧,我帮你们拍。”
实习生:“!”天降红雨!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她忙走到江与夏旁边,比了个“耶”的姿势。
秦知行从镜头中看到两人贴在一起的衣角,握着手机的动作顿了下,眸色如墨。
两人都在看镜头没人注意到,直到江与夏问了句:“可以了吗?”
秦知行才缓缓抬眸,手指按下拍摄,将手机还给实习生,说道:“小李你先出去吧。”
实习生还没来得急看照片听到这话忙点头,“诶,好,谢谢老师。”
等她出门后,江与夏稍稍松口气,秦知行见他这样笑了声:“怎么还社恐了?”
他玩笑地说道:“要不要我帮你做个心理咨询?”
江与夏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会做心理咨询?
秦知行对上他的目光,看见他眼中那稍显怀疑的神色动作微顿了下,无奈笑道:“夏夏,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也是有心理学学位的。”
第32章
江与夏沉吟了下,迟疑道:“是吗?”
他印象中好像不是心理学,可能是自己记错了吧。
好在秦知行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他起身道:“夏夏,把口罩带好,我们先去我办公室。”
江与夏:“好。”
到了办公室,秦知行先把白大褂脱了,江与夏看着那件白大褂思绪跑远了些,秦知行并不像他一样从小就在孤儿院,他是大概九岁才被送过来的,听院长阿姨说他原生家庭很好,只是后来父母因为遗传疾病病逝,旁系也没什么亲人了,这才到孤儿院的。
他不知道秦知行后来选择医生这个职业有没有父母的这个因素,他这人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面上又总是一幅风轻云淡的模样,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
“回神了。”秦知行嗓音温润,凤眸狭长,“怎么老在走神。”
江与夏:“没事,就是觉得白大褂很帅。”
他说着伸手想要碰碰,不过指尖还没触及就被秦知行给拦下了,“别碰,脏。”
江与夏讪讪地收回了手,“哦”了一声。
“白大褂其一的作用就是阻隔细菌。”秦知行从桌上拿过酒精喷雾,“伸手。”
江与夏伸出手,秦知行在他手上喷了两下,酒精喷在手上,凉凉的,江与夏两只手相互揉搓了下。
秦知行看着他的手,突然问道:“夏夏,听说你上次吊威亚受伤了?”
江与夏手微顿,“嗯,已经去过医院了,没什么大问题。”
秦知行微皱了下眉,眸中闪过一丝暗色,“为什么没告诉我?”
江与夏小脸微垮,不是不告诉,是没法告诉啊,摔了之后自己就去缠着周泊野当金丝雀去了,后来恢复意识后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怕秦知行会担心,也怕被他知道“金丝雀”这件事,实在丢人,也就没有说了。
他讪讪道:“一点小伤而已,我看没什么问题就没和你说了。”
秦知行沉默着没说话静静看着他,江与夏慢慢垂下眸子,有点心虚,“好吧,因为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没有机会和你说,不过伤的确没有什么大碍。”
秦知行叹口气,伸手想要揉揉他的头,想到什么手又顿在了空中,最后缓缓收回,轻声道:“反正来医院了,就近再去做个检查。”
江与夏眸光微闪,“不用了吧。”
上次意识恢复的时候,他就去医院做过检查了,他现在也在持续治疗,医生说挺稳定的。要是现在再去做检查,秦知行就会知道他那奇怪的病证,他都不敢想他会是什么反应。
秦知行看着他,凤眸转深,“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你和我生分了不少。”
他说这话时唇角浮着淡淡的笑意,语气也像玩笑一样,但江与夏知道他生气了,秦知行越生气表现地就越无所谓。
“没有。”江与夏语气有点急切,怕秦知行误会,他亲缘浅薄,能称的上家人的只有秦知行一个人,甚至连院长阿姨都没有秦知行在他心中的分量重,他不想因为这些事给两人造成隔阂。
“只是这段时间太忙了,所以没怎么联系,对不起。”
秦知行伸手捏了下他的脸,像是对小朋友一样,“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江与夏点头,“我知道。”
秦知行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一条项链,上面挂着一艘“小舟”,是周泊野送的挂坠。
秦知行手指摩挲了下玉石,“给你。”
江与夏拿过挂坠,“我还以为它丢了。”
“你放在抽屉里忘带回来了,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的,这次可要收好了。”
江与夏把挂坠攥紧了些,他和周泊野之间留下的东西并不多,每一件都很珍贵。
耳边又滑过那句“江与夏,我们从头来过好吗?”
“……”
江与夏呼吸微窒,他抬眸看向秦知行,“哥,我来找你,除了想拿吊坠之外,还想问你一些问题。”
秦知行“嗯?”了一声。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出国吗?”
秦知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江与夏抿了下唇,“嗯,我记不清当年为什么出国?”
又为什么会和周泊野分手。
“记忆出现了问题?做过检查吗?”秦知行动作微顿。
江与夏:“做过了,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应该是吊威亚的时候摔了一下脑袋。”
听到没事秦知行语气这才严肃起来,“夏夏,你没有告诉我这件事。虽然你几乎所有的事都不肯依靠别人,但是我以为类似这种事,你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说着顿了下,“我以为我们是家人,”
江与夏愣了下,“哥,我、我……”
秦知行伸手制止了江与夏接下来的话,“我只是生气自己没有照顾好你。”
江与夏口不择言:“如果再有这种事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和你说的。”
“瞎说什么,我希望你以后再不会受伤。”秦知行有些无奈,接着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你出国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只是很突然地一天你就找到了我这里来,可怜兮兮的,问你发生了什么,你也什么都不说。”
秦知行在国外留学,毕业后直接在当地工作,也就是那时,江与夏突然找了过去。
江与夏:“……”
果然,没有一点印象。
秦知行见他还在想,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道:“别着急,我先去打饭,吃饱饭再想。”
“嗯。”
“啪嗒”,门被轻轻合上。
江与夏手轻轻摩挲着挂坠,失忆这种小说桥段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有种虚幻的感觉。
但不找回记忆,他和周泊野这段关系就永远都理不清,从头来过真的就能毫无芥蒂吗?
要是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呢?又或者有什么一定要分手的理由呢?
真难。
有那么片刻,还真想恢复成金丝雀江与夏,起码什么都不用想。
秦知行办公室的空气很好,微风裹动纱帘,阳光洒进来,他盯着窗户开始放空自己,不知过来多久,阳光有些刺眼了,他视线偏移,缓缓落在秦知行的办公桌上。
桌上整洁干净,一台电脑,笔筒里错落着几根笔,再就是角落里摆着的两瓶药。
药?办公桌上的药总不能是给病人的吧?秦知行生病了?
江与夏起身,想要去拿药瓶看看,恰在这时候,秦知行打饭回来。
“来吃饭吧。”
江与夏手指了指药瓶,“秦哥,这是什么药?”
秦知行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神色平常,“维生素c和胃药。”
江与夏:“你胃不舒服吗?”
秦知行:“吃饭不规律,偶尔会。”
他笑道:“不过都是些小毛病,我可年年都会体检,对自己的身体爱惜着,不像你。”
……
从医院出来后,江与夏打车直接回去,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周泊野。
江与夏愣了下,疑惑道:“你怎么回来了?不用上班了吗?”
周泊野脸色不太好看,听到他的话,嗤笑了一声,“偷个懒。”
早上到公司了都还没收到江与夏的消息,他就知道他应该是恢复了,因为金丝雀江与夏每天早上都会给他发些让人牙酸的情话。
一问郑叔,说他出门了,还是在自己一走就开始打车,这不是明摆着掐时间躲他吗?
江与夏一怔,他怎么知道自己醒了。
周泊野舌尖顶了下上颚,“你呢?去见谁了?秦知行?”
江与夏抿了下唇,“嗯”了一声。
周泊野眸中闪过一丝戾气,“一醒来就躲开我,但是去找了秦知行?”
“江与夏……”
他喊了声他的名字,额角青筋微跳,好歹和他说一声他都不会这么生气,他也不是那种要把人囚.禁在家,谁都不能见的偏执狂。
但是他忍不住和秦知行做比较,比较之后便冷静不下来了。
他说不清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生气,气江与夏躲他,气他去找秦知行。怕将与夏想起分手的理由,然后再一次离开他。
怕他被秦知行抢走……
“江与夏……”周泊野又喊了声,呼吸重了些,不怎么好听的话对上江与夏那双眸子,都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
他顿了下,看到江与夏有些无措的神情深深吐出一口气,自嘲般地道:“我有点事要处理,出去一趟。”
他拿起车钥匙,径直往外走去,他怕自己在留下来,会变得不理智,他要冷静一下。
周泊野坐到车里,手重重砸了下方向盘。
艹!完全冷静不下来!
他拨了个电话,“林彦,出来陪我喝酒!”
林彦还一嗓子的睡意,“啊?喝酒?这什么时间啊?喝屁……”
“老地方。”周泊野没等他说完就挂了,钥匙一拧启动车子。
周泊野从后视镜看到江与夏追了出来,脚上一加力,油门踩到底,车子飞快驶离。
艹,生气了还要自己躲出来。
真tm贱!
第33章
周泊野眼前闪过江与夏有些苍白的脸色,牙狠狠切了下唇,脚下的油门踩得更实了。
车子的轰鸣声响彻山道,江与夏看着周泊野车的速度心头微微一紧,眼睛跟着车子划过山道,不一会车子就消失在眼前。
他深吸了口气,将乱七八糟的情绪往下压,垂眸看了眼掌心的玉,因为握得太紧,手心留下一个不重的红色印记。
他手指轻轻摩挲了下,指尖勾在绳子上,拴住挂坠的红色线绳也已经因为岁月侵蚀而褪色,泛白不说,还疵了些杂毛,总归是不怎么体面。
挂坠的线绳是用好几根细线编成的,细细密密扎得很紧实,编织方式很复杂,绕着绕着就很难分清究竟哪根是哪根了,除非用剪刀在初始处减下一刀,这些细绳就会散开,一条是一条,各不相干。
他和周泊野之间比这编成麻花的线绳还弯弯绕绕些,不知道源头在哪,就不知道怎么解,最不容易受伤的方式就是在现在剪下那一剪刀,从此各不相干,也不至于再分一次。
现在是最好的节点,要不等自己的意识再错乱又该去缠着周泊野了,如果自己现在离开的话,大不了之后让李琦关自己一阵,再不济随便编个理由骗骗他也是可以的。
反正他一时错乱的那本书最后白月光回来,金丝雀不照样离开了,还搞得那么悲壮,差点就死了。
“江先生。”
江与夏:“嗯?”
郑叔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他拧着眉看着自己,“别难过。”
江与夏愣了下,难过吗?
郑叔:“先生回来的时候很着急,给您打电话又打不通,怕您出事,如果您再迟点回来,他可能就出门找您去了。”
江与夏打开手机,的确有几个未接来电,之前手机调了静音忘记调回来了,还有一条孙佺发来的信息。
孙佺:“夏夏,之前那个公益广告,导演今天给我回了电话,基本上说定了,那边要求要先去体验生活,时间挺紧的,你看看收拾一下东西,今天走也行,自己掐下时间再告诉我,我来接你。”
如果马上就要离开的话——
江与夏握着挂坠的手紧了些,他清醒地意识到,如果他今天悄无声息地离开,他和周泊野以后可能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要不就这样吧。
挂坠被他握热,他垂眸看向它,突然就想到两人刚在一起时,那段时间他无所事事学了很多东西,但是他天生三分钟热度,做着做着就换了,或者直接放弃了。
有一次周泊野看他扔在一边的吉他,皱眉道:“江与夏,怎么又不学了?”
江与夏靠在沙发上,嘟囔道:“太难了,不想学了。”
周泊野表情顿了下,突然道:“如果以后我们真的走到了很艰难的时候,你会不会也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我了?”
那时候他的回答是什么……
他说:“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年少时的回答在这一刻震耳欲聋。
江与夏抬头看向郑叔,语气有些急切道:“郑叔,你知道周泊野去哪了吗?”
郑叔手指顶了下眼镜,“先生的车都有定位,我问问老张,您稍等。”
江与夏点头,郑叔回来的很快,他用钢笔在纸条上写下地址递给江与夏,“江先生,祝您一路顺风。”
江与夏:“嗯。”
另一边,林彦顶着一头乱发推开包厢的门,眸子半阖着,一脸未散的睡意,嘴里轻声吐槽着,“周泊野,你知道我今天几点睡的吗?老子九点才闭眼!这才几点你就把我叫起来!你最好是有事,没事都得给我变出事来!”
周泊野斜斜看了他一眼,一双眸子黑沉得吓人,手中杯子里的冰块已经融化了不少,桌上还摆着一个空酒瓶,看上去是喝了不少了。
林彦瞧见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不是哥们,这天都还没黑,你一瓶五十度的就干下去了?”
周泊野没有说话,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现在心情有多差了,林彦也稍稍清醒了些,他小心翼翼问道:“江与夏?”
周泊野握着酒杯的手微收,脸色更黑了。
林彦眨了下眼,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拿个杯子,浅浅倒了半杯,棕色的酒落在玻璃杯中,他在周泊野杯子上轻轻碰了下,发出“叮"地一声。
“得,陪你一杯。”
说到“江与夏”这个话题,林彦自动闭嘴,这事没得谈,就算现在去墓地把周泊野他妈挖出来,他妈叫周泊野离江与夏远远的,这事都成不了。
不过能把周泊野气到大白天扔下工作跑这喝酒,他还真好奇这江小鬼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这两年,周泊野活得那叫一个清规戒律,整一工作狂,退出豪门霸总行列,和他们这些混日子的二世祖完全不同,一个看破红尘的工作机器。
林彦翘着二郎腿,打量着周泊野的变化,“啧”了一声,感情这件事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江与夏这一回来,瞧着人都鲜活了不少。
周泊野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一口闷了,又伸手去倒了一杯。
林彦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不行,他这人天生好奇心就重,试探地问了句:“前几天不还和我秀恩爱吗?这才几天,怎么这幅衰样了?”
一口烈酒入喉,周泊野冷声道:“让你喝酒,没让你审讯。”
林彦:“……”
“就生喝阿?”
周泊野睨了眼他,林彦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你喝你的,我可喝不了闷酒。”
他伸手在沙发上按了个按钮,“来个节目。”
麦“沙沙”响了两下,对面似乎沉默了下,而后一个女声回道:“好的,林少请稍等。”
不一会包厢门被敲响。
林彦:“进来吧。”
随着他声音落下,老板领了一屋子的人进来,有男有女,一字排开,什么样子的都有。
“周总、林少。”女老板穿着一身利落的西装。
身后那一群人也齐齐喊了声,“老板好。”
“……”
两人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男生,基本上人一进来他们就反应过来了。
周泊野冷笑了声,“林彦,你现在玩挺花啊。”
林彦:“……”
女老板看两人面色不是很好,微微皱了下眉,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立马又笑开了,“您二位不满意吗?没有看得上眼的?要不我再换一批人?”
林彦连忙打住,“姐,你这什么时候也开始做起这种勾当了,我这也就一年多没来,你这都从酒楼换青楼了?”
女老板:“……”
她笑了声,解释道:“干喝无聊,叫点小弟小妹倒倒酒。”
林彦:“你们以前不是有驻场吗?弹吉他那个嘞?我就想听听歌。”
老板和林彦两人面面相觑,也没想到你要玩这么纯情的啊……
林彦轻轻呼出一口气,他们这群人虽然是些混不吝,但是好歹是一代代传下来世家,家风有多严格外人不知道,要是被发现玩这种,回去少了一层皮都是轻的。
周泊野往沙发靠去,这么多人吵得他头疼,原本难看的脸色现在更难看了,他微微抬眸扫视过去。
这里的人应该是老板特意挑的,起码相貌上来说都是千里挑一的存在。
那些人也看到了周泊野的样子,也是轻呼了一声,毕竟周泊野这张脸知名度还挺高。
有个大胆的男生眸色微闪,咬了咬唇就往他走过来,“周总,我看你杯子里的酒快没了,给您倒一点。”
他蹲在他脚旁,手拿过桌上的酒瓶,声音很温柔,并不会甜腻得让不舒服。
另一边,江与夏也到了这家店,他才走进来就被保安拦住了,保安打量了眼他的穿着,“不好意思,请出示会员卡。”
会员卡?
保安:“没有会员卡的话是不能进店消费的。
江与夏抬眸看了眼店名,手机拍了张照片给李琦,“有这家店的会员吗?”
就几秒的时间,消息就回过来了,“必须有啊,卡号是这个:176577879,我家宝是要去喝酒吗?等等哥,哥马上来。”
江与夏:“不用来,找人,不喝酒。”
在把卡号报给前台时,江与夏问道:“能告诉我周泊野在哪个包厢吗?”
前台微笑拒绝,“不好意思,这是客户隐私,不能告知的。”
果然没那么顺利,江与夏在大厅找了个位置坐着,点了杯度数不高的酒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想看看能不能等到周泊野。
这处环境不错,包厢和包厢之间离得很远,而且每一种包厢都是不同的装潢,说是喝酒的地方,但装修更像是喝茶的地方。
等了一会没见着人,江与夏尝试打了个电话,不出所料没人接。
他起身打算去找找,他往包厢那边走去,还没走两步碰到了两个醉汉,酒气冲天,江与夏往旁边让了让,本意是好的,但因为他天生脸臭,今天表情更不好,这一动作更像是嫌弃。
“你、你怎么回事?”那两醉汉围了过来,“你刚刚是在翻白眼吗?”
江与夏抬眸看了他们一眼,声音微冷,“没有。”
两人这才完全看到江与夏的脸,愣了下,才道:“老板真是不够意思,这种极品都不带我们包厢去。”
“小弟弟,还在上学吗?和哥哥们去包间玩玩怎么样?”
“不会亏待了你的,什么价格都可以。”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笑得很猥琐。
江与夏垂眸打量了眼自己,因为今天去医院所以穿的很低调,的确不像是这个店的受众。
不过他今天是来找周泊野的,不想惹事,于是没有说话,抬步就要走。
“诶!跟你说话呢?”那两人却不依不饶。
第34章
两人一个体型胖一些,一个瘦一点却更壮实,互相扶着脚步都有点踉踉跄跄的,酒气熏人,喝得挺醉了。
胖的那个脚步虚浮地往江与夏那边追去,虽然姿势踉踉跄跄的,脚步倒也不慢,三两步赶上了江与夏,直接伸手扯住他的卫衣帽,勒着他的脖子把他用力往后拉。
江与夏一时不察,被他拉得倒退了两步。
胖子叫嚣道:“跟你说话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滚过来!”
江与夏用手指碰了下脖子,轻微的刺痛感让他抿紧了唇,他转过头去,一双猫眼牢牢盯着扯他帽子的人,那双瞳孔黑得很纯粹,声音凉如夜水,“放手。”
对上他的眼神,胖子身子僵了下,手上的劲稍稍松了些,不过还是逞强着不肯完全松开,“不就是一个出来卖的吗?婊子立什么牌坊?”
这话说得难听,江与夏眸色微变,一个字也不说直接一脚踢了过去,胖子吃痛,抓着帽子的手瞬间松开了。
他后知后觉,这家店可能不正规,有特殊服务,他们应该是误会他也是。
他唇色微白,所以周泊野也……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心口像坠着块铁,下一刻否决了这种想法,周泊野不是这种人。
胖子往后退了两步,屁股顶着墙,佝偻着腰,双手紧紧捂住腹部,脸憋得通红有些说不出话来。
板鞋的鞋底很硬,那一脚正好踹他肚子上,肯定是不好受。
“胖子,没事吧?”原本还在一边看热闹的同伴忙跑了过来,搀扶着他,两人酒意都清醒了不少。
“呕”胖子一张口还没来得急说话,先吐了一地,那味道直冲鼻根。
江与夏皱眉偏过头去,用袖子轻轻掩住口鼻。
他同伴也是一脸菜色,不动声色地屏住气。
胖子吐过后,酒意散去了一半,骂了一声又跌跌撞撞朝江与夏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招呼他的伙伴,眼神一狠,“东子,今天不把他办了,老子以后还混个屁!”
他的同伴反应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往他包抄过来。
江与夏看到他衣领上沾着的不明液体往后退了好几步,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双好看的眉都快拧成一团,不想碰他。
这怎么打。
江与夏四周看了看,想找个趁手的工具,可还没等他找到,拳先挥了过来,他忙偏头躲闪,耳边划过劲风,堪堪躲过。
毕竟是成年男子,这两人身形瞧着也不算弱小,就算拳头没有沙包那么大,真动起手来也还是挺唬人的。
地方狭小,江与夏不好避,瘦的那人趁着江与夏躲拳头时,迅速从后头搂上他的脖子,手肘紧紧禁锢着江与夏的脖子。
胖子瞧见后嘴角咧开,拳头高高扬起,想要把刚才那一脚还给江与夏。
江与夏打量了一下地势,没法借力。
咬牙拼着受了这一拳没有躲,用脚蹬向胖子的肚子,借着这个力,将背后那人狠狠往墙上压去,手肘往后重重一击,禁锢着他脖子的手骤然一松。
东子从嗓子处吐出一口气音,感觉肋骨都要断了,“艹。”
江与夏缓缓直起腰,刚刚那一拳虽然受了但胖子被他踹地失了准头,打在他的手臂上。
他活动了下肩膀,牵扯着手臂上的肌肉,一股酸痛到骨头里的感觉涌了上来。
江与夏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今天真是事事不顺,本来生活上就一团乱麻还偏偏遇到两个人渣来找不痛快。
他垂着眸看着佝偻着腰的两人,“不是要我陪你们吗?再来。”
被踢了两脚的始作俑者这会靠着墙壁,捂着肚子痛呼,那两脚都不轻,本来又喝了很多酒,这会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到江与夏的话,他喘着的粗气微微一顿,抬眸看向江与夏,手缓缓伸向身边的拖把。
东子觉得嘴里有股血腥味,他往地上啐了口痰,脑子清醒了些,这真是碰到块硬骨头,看这个样子应该真的不是店里的员工,要是员工不可能这么大胆,敢对客人动手。
这个店是会员店,店里的门槛并不低,他是个做生意的,不想得罪任何人,不能再打了,而且在他手上也讨不了好。他刚想起身道歉,就见胖子拿了根棍子捂着肚子就冲了出来,直接往江与夏头上砸去。
东子眼睛猛地睁大,“谢林其你疯了啊!”
这棍子要敲下去,真得闹出事来。
好在江与夏反应快,躲了过去,棍子砸在墙上断裂开来,棍子飞出来的碎末擦过江与夏的额头,留下一道血痕。
原以为只是一道浅浅的痕迹,没想到见了血,血顺着额角流下。
那胖子低低笑了起来,棍子往地上一扔,颇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舒服了吗?”
棍子砸在墙壁巨大的声音招来了工作人员,大厅和旁边包厢的客人也围了过来。
“天!先生您没事吧?”工作人员看到江与夏额头上的血,又看到这满地狼藉顿时吓了一跳。
“保安呢?快叫保安过来!”
江与夏手指碰了下额角的位置,指尖染上一丝血色,食指揩掉那丝血色,他沉着脸蹲下捡起了那截断掉的木棍在手上颠了颠,眼睛微红,本来不想惹事的。
但是他这人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动手了就一定要打赢的信条。
胖子看了江与夏一眼,往后退去,“你还想干嘛?”
下一刻棍子落到身上。
胖子发出一声尖叫,用手去挡,棍子砸在敦实的肉上发出的声音很闷。江与夏还算有理智,专挑疼却不怎么碍事的地方打。
胖子叫得像杀猪一样,“艹!我要杀了你!”
东子想要来阻拦,江与夏下手的那股狠劲吓退,只能一个劲地催促工作人员,“保安呢!快叫保安过来啊!”
另一边,包厢里周泊野眼神轻扫过蹲在他脚边倒酒的男生,男生似有若无地往他靠近,一股甜腻的花香味袭来。
周泊野轻轻晃了下那杯酒,就在那男生以为事成,唇往上扬的时候,酒杯落地。
酒水倒出将地毯晕湿一块,那男生脸色瞬间发白。
周泊野抬眸看向老板,“这是什么规矩?”
林彦动了下唇,你说什么时候惹周泊野不好,偏要这个时候往上撞,这个时候连他说话都得挑着来。
老板脸色微变,“抱歉周总,是我们的问题。您今天所有的消费都由我承担,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看向那个自作聪明的男生,压着声音道:“蠢货,还不滚过来!”
男生抿着唇,又怕又有点不甘心地从他身边离开,周泊野没有说话,包厢里瞬间陷入沉默,大家大气都不敢喘。
恰在这个时候,旁边候着的经理腰间的对讲机亮了下,沙沙的声音传出,“经理,兰字间这边有人闹事,您来看看。”
因为包厢内很安静,声音就特别清晰,但是对方那边似乎很嘈杂,各种声音掺杂其中。
老板听见声音眉毛皱了下,她对经理挥了挥手,经理点了下头,对带来的那群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等会跟着走。
老板本来还想喝几杯酒再赔个罪的,岂料包厢内动的最快的是周泊野,他起身声音比刚才还沉,“兰字间在哪?”
老板看了眼他表情吓了跳,反应过来忙道:“请跟我来。”
林彦也起身了,刚才对讲机里他好像听到了小鬼的声音,原本还以为听错了,不过看周泊野那反应应该是没错。
……
兰字间外。
“经理来了!”
“别打了别打了!”
保安终于到位,江与夏眸色微红,额头上的血流到了眼角,原本上扬的眼尾添了丝血色的靡丽。
江与夏停手,抬眸看去,正好看到正往这走来的周泊野,他和周泊野对上了视线,下一刻手中的棍子落地。
第35章
江与夏手背到身后,指端狠狠和衣服摩擦了下,将手上的沾到的血擦干净,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看见家长后要隐藏自己的错误一般。
什么抽烟喝酒打架这些事他都干过,但不代表他希望被周泊野看见。
林彦看着满地翻滚的胖子龇了下牙,“小鬼下手挺狠啊。”
周泊野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步一步朝江与夏走去,直到在江与夏面前站定。
他看了眼他的额头,又看到他脖子上留下的红痕,指尖轻轻触了下他脖子上的红痕,他皮肤本来就很白,稍微动一下就会特别明显,例如现在,雪色上浮着一道很夸张的红。
“疼吗?”
江与夏没说话,不怎么疼,看着有点恐怖其实就是贴个创口贴的情况,还不比以前小时候在孤儿院打的惨烈。
但因为周泊野的询问,心里那一点点委屈还是涌了上来。心口不受控制酸了下,他也分不清是因为这架打的,还是之前两人闹得那么不痛快的缘故。
见江与夏没说话,周泊野手指摩挲了下他的手背,又轻抚过他的眼尾,带着点安抚的味道。
江与夏自己可能不知道,他眼尾泛着薄红,看着就很可怜。
“麻烦准备一下医药箱。”他声线平稳,似乎有些过于冷静了。
“有的,周总稍等,我已经让人去拿了。”老板脸上的笑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她不久前才听说周泊野身边出现了个不能惹的祖宗,这才过去多久,这祖宗就在她店里出了事……
周泊野又看向胖子,问江与夏:“他弄的?”
江与夏愣了下,猫似地眸子微微动了下,灵动又鲜活,他原就是来找周泊野示弱的,刚好趁着这个机会。
他适时地示了弱,点了下头,“嗯。”
他像是有人撑腰一般,声音虽然凉薄,语气倒是告状一般,“我来找你,突然被他们两人拦住,问我什么价格,我不想回答,他就要动手。”
江与夏还来了个总结陈词,“他好像想睡我。”
周泊野突然笑了声,桃花眼轻轻眯起,听他语气什么的都还很冷静,唯独那双眸子墨色翻涌,他伸手拉过旁边的椅子,伸手扯了扯西装的领带,甚至嘴角还带着丝散漫的笑,拖着椅子朝胖子走去,连脚步都是轻的,谁都没意识到他要干嘛,直到椅子重重砸到了胖子身上。
“啊!”
胖子的尖叫声以及众人被吓到的惊呼声重叠在一起。
周泊野单手拎着椅子的腿,一下!两下!三下!
胖子从尖叫出声慢慢到出不了声音,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椅子变了型被周泊野随手扔在地上,他吐出一口浊气,蹲下身子扯着他的头发,他声音很好听,但是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哪只手打的他?”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放狠话。
“救、救命!”胖子说话含糊不清的,他脚乱踢着想要躲开他,但是因为头发被拽住退无可退。
他看向江与夏,眼中绝望而恐慌,“救命——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周泊野……”
江与夏唇动了动,有些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周泊野。
周泊野笑容更盛了,语气却冷到了极点,“你竟然还敢向他求救?”
他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高高扬起,“你怎么敢……”
下一刻重重往地下按去,脑袋碰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诺大的店瞬间安静了下来,害怕、恐惧,每个人看周泊野的眼神都变了味,仿佛他是哪里出来的怪物,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周泊野黑发微乱了些,散在额前,“你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动手伤他,他小心翼翼养着,生怕出一点问题,他们怎么敢!要是那块淤血……
周泊野甚至想都不敢想。
“阿野!”江与夏终于反应过来,他忙上前抱着周泊野的胳膊。
“阿野,别打了,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江与夏声音微颤,周泊野缓缓看向他。
江与夏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事。”
“嗯。”
周泊野不知道是怕伤到江与夏,还是怕在江与夏眼中看到害怕,他慢慢松开手,牵起江与夏的手,把他带离了这片不怎么干净的地方。
老板连忙让保安过去把胖子拉到一边,胖子已经面目全非,亲妈在这都不一定认得出,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叫喊着。
周泊野看着江与夏,慢慢安静下来,伸手捏了下他的脸,眼中还有没有散去的戾气,“吓到了吗?”
江与夏看着他,认真道:“没有。”
周泊野闭上眼睛缓了下,全身的力气慢慢卸下,唯独牵着江与夏的手紧了紧,“抱歉。”
江与夏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为什么要道歉?”
周泊野没有回答。
恰好这时,酒店的工作人员把医药箱拿过来了,他看见周泊野有些不敢送过去,最后还是老板拿过医药箱道,“周总,先帮这位先生处理一下伤口吧。”
“嗯。”
他牵着江与夏的手就近走到一个包厢,路过的时候眼神轻轻落到那个叫东子的身上,东子瑟缩了下,忙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伤口处理好后,问题不大,周泊野稍稍松了口气。
他伸手,笑着对江与夏道:“给我抱一下吧。”
江与夏这次很乖,他话音刚落他就依了过去。
周泊野手渐渐收紧,下巴抵在江与夏肩膀上,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脖子,如果细看还能看到他手在微微颤着。
“对不起。”周泊野声音有些哑。
江与夏愣了下,突然明白周泊野为什么要道歉了,他在内疚。
第36章
江与夏唇动了下,话还没说出来眼眶就红了,两人中好像每次先道歉的都是周泊野。
这件事明明是他先做错了,不可否认他每次采取的第一个方法就是逃避,他性格缺陷导致的。
却还是周泊野来道歉,他都替他委屈。
“你别道歉。”江与夏从嗓子里挤出了点声音。
周泊野听到他的声音身子一僵,松手就想来查看他的情况。
江与夏用手挡了下,扭过脸去,不想让周泊野看到他现在这幅窝囊的样子。
鼻端全是属于周泊野的味道,他瓮声瓮气道:“阿野,你有生气的权力,我受伤不是你导致的,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又不是背锅侠。”
他说话声音更哑了些,“别因此内疚,不然你让我怎么自处。”
周泊野没有说话,连郑叔都想得到他的车子有GPS,他自己又怎么会想不到,只是在幼稚地寻求存在感,却因为这么一点破事差点酿成大祸。
江与夏深吸一口气,他觉得得把之前的误会和周泊野解释清楚,“至于今天早上我跑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周泊野就打断了他,“先别说了,我先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这突然的打断仿佛是害怕他会说出什么自己不想听的东西来。
江与夏顿了下,他抬眸看向周泊野,有点不依不饶道:“阿野,我想先把这件事说清楚。”
周泊野皱了下眉,对上那双眸子他还是妥协了,“好,你说,我听。”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有些事情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的。
江与夏:“我醒来之后不是故意想要躲着你,上次你说从头来过,可是我连当初为什么分手都不明白,我怕、我怕会重蹈覆辙。”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你,所以我想先躲开你,去问问秦哥他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
“对于我们这段关系我已经习惯逃避了,对不起。”
江与夏说着顿了下,“我害怕会再伤害你一次。”
两年前的江与夏怎么也没想到会给现在留下一个这么大的烂摊子,想收拾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周泊野手指抚过他的眼尾,江与夏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了,他很白,皮肤又很薄,所以稍有一点红就很明显。比如现在,眼尾、鼻尖都红红的,看着好不可怜。
周泊野:“你刚开口的时候,我真怕你说秦知行,我怕你会说你认识秦知行比认识我还早,去找他又怎么了。”
他说着笑了声,伸手环上江与夏,将他抱紧了些,“没想到字字句句都是我。”
“江与夏,你真可爱。”
周泊野这种出奇的好哄反倒让江与夏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甚至想如果自己没来找他,可能他都能自己把自己哄好。
在江与夏看不见的地方周泊野笑意却并不明显,对比于江与夏害怕再伤害他一次,周泊野更害怕的是当年江与夏有什么必须离开他的理由,他却毫不知情。
一个人撑着该多辛苦。
他倒是宁愿是江与夏厌烦了他,单纯的一个分手而已。
他问道:“后来为什么选择回国?”
“因为我……”与夏身子僵了下,他又下意识想随意扯几句错开这个话题,但好在反应了过来,他微皱了下眉,开口道:“因为我想你了。”
他语气十分认真,他忘记那时候生什么病了,在医院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对周泊野的回忆像是突然涌入脑海中一样,每天脑海中就是他这个人,关于他的种种,那时候他真怕自己就那么疯在那了。
但他又清楚地记得两人分手了,这一点格外的清晰,就像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你们分手了,别的一概都是模糊的。
江与夏有些难为情,声音越来越小,“可我们分手了,我不能去找你。我就坐在你公司对面的咖啡馆,以为能看见你,但一次都没看见你。”
后来他才知道那几天周泊野一直在国外,所以一次都没遇见。
周泊野:“在那等了几天?”
江与夏闷声道:“七天。”
“你真是……”
“后来咖啡店老板都认识我了,他还会……”
如此直白让周泊野完全招架不住了,他低头唇覆上江与夏的唇上,将他还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
这个吻温柔旖旎,可不知是谁的呼吸先变了,粗重的呼吸将节奏拉起,唇舌的追逐,两人都在拼命汲取,像是想将这两年的爱意全部宣泄。
直到门被敲响,是林彦,“里面两位,烂摊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人送医院去了,我回家补觉了。”
就在以为他离开了的时候,林彦又返了回来,“周泊野你丫再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叫我过来看你们俩,我们就绝交!”
语气之决绝,让人不敢不信。
江与夏喘着粗气,他额头抵在周泊野胸膛上,听到林彦的话脸烫得不像样。
周泊野手摩挲着他的后脖,唇慢慢勾起,笑了,雨过天晴。
两人也没呆多久,周泊野喝了酒,让司机来接他们。
去医院的途中,江与夏从口袋里把那块玉石掏了出来,放在掌心递到周泊野眼前,“我今天刚拿回来的。”
周泊野看了一眼,略带些嫌弃道:“刚拿回来就受伤,保屁平安。我们换一块戴,这块扔了。”
说着作势要去拿那块玉佩,江与夏忙收了回去,一双猫眼警惕地盯着周泊野。
周泊野瞧他那样,低低笑了几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开玩笑的。”
他把玉佩给江与夏戴到脖子上,手指挑了挑那根细绳,“这绳子都褪色了,明天给你换根链子,要不给你改成手链吧?”
江与夏想着拍戏项链的确不方便,手链如果穿长袖的话还是可以的,于是应了下来,认真道:“好,不过链子不要太粗,太粗的不好看。”
周泊野突然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下。
江与夏眼睛睁大了些,唇上还残留着丝热度,周泊野唇角笑意散漫,一双桃花眼潋滟非常,和第一次在酒吧见到的他很像。
成熟之后的周泊野,格外的有魅力。
江与夏脸瞬间爆红,这样的周泊野他有点招架不住,忙撤开目光往窗外看去。
车子开得很平稳,周泊野揽过他,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要不要睡一会?”
江与夏其实不困,但还是闭上了眼,不一会感觉到身上多了件衣服,他吸了下鼻子,是周泊野的味道。慢慢地还真的困了,意识慢慢淡去,半梦半醒间,他想,他这算是和周泊野复合了吗?
但好像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挑明。
到了私人医院先处理了外伤后,又去做了各项检查,江与夏躺在室内,医生看着成像微微皱了下眉,对周泊野道:“我们原本的方案是如果能保守治疗就保守治疗,但是这么久过去了,淤血其实并没有变小很多,可以说收效甚微。”
“可以换一种药再尝试一下,但如果效果依旧如此的话,就说明保守治疗不太可行,可能要采取手术。”
“只是手术的话,风险极大。”
……
从医院出来后,尽管周泊野在江与夏面前表现得没和往常一样,但是藏起来的情绪还是被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问:“医生说我的情况不好吗?”
周泊野摇摇头,没打算瞒他,“没有变好但是也没有变坏,最坏的结果就是手术。”
江与夏点了点头,“没有变坏就行。”
周泊野:“会没事的。”
回到周宅,郑叔看到江与夏额头上的纱布微微皱眉,“怎么受伤了?”
江与夏:“不小心被碎屑擦到了,就是破了点皮,没什么大事,只是医院包得比较夸张。”
郑叔眼神上下打量了下,见他脸色尚且不错,便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江与夏的手机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是孙佺。
孙佺:“夏夏,收拾得怎么样?是今天走还是明天走?”
江与夏:“……”忘记这茬了。
“明天吧,今天来不及了。”
孙佺:“行,那我明天上午九点来接你,那个本子是个保护环境的公益广告,接你们过去只是让你和动物接触一下,拍摄一两天就可以搞定,不用带太多的东西。”
江与夏:“好的,谢谢孙哥。”
因为离得近,周泊野也大概听见了,他微微皱了下眉,想到今天医生的话,“佑佑,要不……”
江与夏看向他,眼中浮出一丝兴奋,“阿野,我接了一个动物的角色。”
周泊野的话便说不出口了,他原本想说要不在家里静养,别接工作了,反正他又不是养不起。
但对上他期待的眼神,他舍不得说,他怕江与夏不答应,又怕他真答应了。
算了,起码还没到最坏的结果。
周泊野:“我们来约法三章。”
江与夏:“嗯?”
周泊野:“一别拍大夜戏,导演的延工费等一切费用由我承当。二,暂时不准接武打戏,需要剧烈运动的戏先往后推一推。三,我给你配一个私人医生,二十四小时跟组,不准拒绝。”
江与夏眨了下眼,一一应下,只要导演那边没问题,他就没问题。
周泊野:“导演那边我会让人对接。”
江与夏:“我们这样会不会有点太高调了?”
周泊野眉尾微扬,“这就高调了?要不我给你试试真正的高调?”
江与夏:“别,我可不想因为这个上热搜。”
晚上,周泊野一直待在书房,任性的结果就是要熬夜工作。
卫卓:“周总,林秉直泄漏公司机密文件的证据已经移送公安机关了,他手上的股份也全部回收,但公安局的人去晚了一步,被他跑了,暂时不知道去处。”
周泊野:“嗯。”
卫卓:“您明天的股东大会,有两位请假了。”
“李昭利和王郁临?”
卫卓:“对。”
周泊野:“没事,这次的改革动了他们的蛋糕,是我我也不去。”
卫卓沉吟了下,毕竟是元老,他有点摸不清主意。
周泊野察觉到他的犹豫,说道:“该怎么改还怎么改,不用顾虑太多。”
卫卓:“是。”
周泊野处理完公务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他打算回房洗个澡继续把今天的会议内容过一遍,等会直接去上班。
洗完澡后打开灯才发现被子中间凸起一块,他愣了下,伸手把灯熄灭,脚步放轻了些,在床头点了盏小夜灯。
江与夏呼吸均匀,红唇微抿,眉眼沉静,已经睡着了。
明明已经恢复意识了,还跑他房间来,是真把他当柳下惠了?
睡着后的江与夏实在太乖了,周泊野手指碰了碰他的唇,俯身时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察觉到周泊野的存在,江与夏很自然地就朝他靠了过来,脑袋在他手上蹭了下,伸手拉住他的手又睡熟过去。
周泊野眉眼微弯,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似乎世界都美好了。
第37章
第二天江与夏睁眼时,周泊野已经换好了衣服。
因为工作原因,他的衣服大多都是正装,穿正装最考验身材,江与夏揉了下眼睛,眯着眼看着正在打领带的周泊野,那腿那腰……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脸有点烫,往被子里埋深了点,周泊野听到声音后转过头去,两人对上视线。
“醒了?”
江与夏轻轻点了下头。
周泊野走过来,把他捂住口鼻的被子往下拉了点,“起这么早做什么?再睡一会?”
手碰了碰他的脸,又皱了下眉,“脸怎么这么烫?不舒服吗?”
江与夏:“……”
“没、没事,我今天有拍摄,孙哥一会会来接我,要去榕城两天。”
他说话有点磕巴,一个小人正在他脑中清扫着不健康的画面。
周泊野张口就道:“那我不是得独守空房了?”
“唰”,江与夏还没冷下来的脸,又瞬间通红。
脑子中一些不健康的画面再次涌现,他抿了下唇,故作镇定,表情甚至有些严肃:“我会尽快完成拍摄回来的。”
周泊野愣了下,而后“噗呲”一声笑出声来,那双桃花眼中笑意惊人,魅惑众生,分不清他开玩笑认真回答的江与夏太可爱了。
他手捧着江与夏的脸,在他唇上吻了下。
“好,等你快点回来。”
……
坐在车上的江与夏脸还有点红,他看着窗外发呆,孙佺侧目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上车后一句话也不说。”
江与夏眨了下眼,想到周泊野他脸一红,把鸭舌帽压低了点,“没事。”
另一边,周泊野心情极好,唇角带着几分笑意,那双平日里没人对视的桃花眼微微弯着。
会议中大家眼神时不时落在周泊野身上,有大胆的更是直接盯着看,直到卫卓轻咳了两声,众人才忙收回目光。
周泊野看着那糟心的汇报难得没有问候他,“整体思路没有问题,但数据缺乏市场支持,再完善一下,下去吧。”
堪称温声细语,再加上那轻笑的语气,男下属脸一红,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是、是,周总,我会努力的。”
“嗯。”
这场会议在这种诡异又平和的气氛中结束,出来的男女老少脸上多少有种浑浑噩噩之感,脚步都是飘飘然的,不敢相信今天的大魔王如此好说话,仿佛做梦一般。
回到办公室里的周总,看着下属拿来的垃圾文件一边看一边笑,笑得所有人都毛骨悚然之时,他轻飘飘来一句:“嗯,这种文件以后扔碎纸机里就好了,下去吧。”
卫卓:“……”没有生气,没有沉脸,简直像是被夺舍了一样。
因为他今天的异常,公司群又炸开了。
【谁知道!今天的周总简直小说男主角!】
【打工人做久了,他没把我文件丢出去的那一刻,我觉得他脑袋上顶了个光环,布灵布灵的。】
【啊,今天又是沉迷资本家的一天。】
【就我真诚发问吗?周总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就不一样了,温柔的周总我不喜欢,我就喜欢他扔我文件时那鄙夷一切的神态。】
【……】
【没救了,拖出去埋了吧。】
卫卓收手机时突然发现周泊野在盯着他,吓得他手机差点没摔地上,不会这么衰,今天第一个被开刀的是他?
周泊野手撑着下巴,没头没尾地问了声:“卫卓,谈恋爱了没?”
卫卓:“……”
为什么问他谈恋爱了没?是他最近消极怠工了吗?还是他最近加班少了?他应该没有花太多时间在私人的事上吧?
卫卓咽了口口水,义正言辞,“公司就是我的家,在公司市值没有上涨百分之十之前,我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的!我愿为周氏付出我的青春。”
周泊野动作顿了,“市值上涨钱又没到你口袋,这么拼命干嘛?”
卫卓:“……”扎心了。
周泊野继续道:“我还是建议你去谈个恋爱,啧,你知道江与夏今天上午和我说什么吗?”
卫卓:“……”
“他说他会尽快完成拍摄回来的,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卫卓:“……”
周泊野:“这代表他舍不得离开我,他爱我,啧,他真可爱。”
卫卓:“……”
前台小姐姐看到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一脸沧桑的卫卓时愣了下,小心翼翼问道:“卫哥,你这是被蹂躏了吗?不是说今天周总心情极好吗?”
卫卓疲惫地笑了下,“乖,别问,问就是恋爱的酸臭味熏的。”
前台小姐姐:“……”
榕城。
江与夏和孙佺跟着剧组的车到目的地后才发现是一所流浪动物之家。
一进院门就涌来一股浓重的味道,是动物粪尿堆积起来的味道,孙佺忍不了用袖子捂住口鼻,“我去,这什么味儿?”
“啊,不好意思,因为猫猫狗狗多了之后,就算每天都清扫地板还是避免不了有味道。”
江与夏朝说话的人看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男子衣着朴素,甚至可以说简陋,衣服上沾着些污渍,零星点点,这里一块那里一坨。
那人接收到江与夏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局促,“你好,我是这里的主人,我叫路宝方。”
他说着伸出手,江与夏握上他的手,“你好,我叫江与夏。”
路宝方闻言笑了下,笑容有点憨,“我知道,我有看《森林深处》。”
导演听到声音也从里面走出来,“夏夏,好久不见啊。”
江与夏看到来人,眸中闪过一丝惊喜,“赵导您怎么在这?”
赵导乐呵呵的,依旧是一口不太标准的港普,“我也是受好友所托临时顶上来的,看到名单上有你,可把我高兴坏了。”
有熟人就会让人更放松一些。
两人免不了聊了聊之前那部剧,赵导话锋一转,“这次拍摄和之前大不一样,动物拟人比较难,把你带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和这些猫猫狗狗待一下,了解一下他们的习性。”
纯动物拟人的话没有什么台词,只能用身体动作以及微表情来传递信息,相对而言比较考验演技。
江与夏在里面要饰演的是一只流浪猫,一般科班上表演课,动物拟人是基本课,但很可惜,江与夏表演课没上几节就休学了。
所以江与夏也不能保证最后呈现出来是怎样的一个效果,只道:“我会努力的。”
赵导倒是不怎么担心他演技这一块,演戏也算是一种艺术创作,虽然学习和努力可以提高,但面对天赋选手,再努力再提前做准备也抵不过他一场即兴表演。
江与夏就是天赋型选手。
赵导:“没事,放松下来,动物表演眼技很重要,观察动作时别忘记它们的眼睛。”
两人又聊了几句,赵导就被一个电话喊走了。
赵导一走,路宝方看了眼江与夏,挑起东道主的担子,“那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猫猫。”
江与夏顿时有了兴趣,“要。”
孙佺低头看了眼时间,“行,你们去吧,我也去忙了。”
……
路方宝打开猫舍的门,两人才进去,就有几只小猫屁颠屁颠凑到路方宝的脚边,亲昵地用脸蹭他的裤腿。想来他衣服上那些不规则的污渍应该就是它们赋予的。
路方宝蹲下身子,江与夏看着他一直撑着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脸上的笑意都真诚了几分,与人相比他似乎更擅长与动物相处。
江与夏收回目光,好奇道:“不是说猫不亲人吗?感觉他们对你很热情。”
路方宝笑道:“其实猫狗和人一样,性格各异,有些猫猫比较傲娇,有些猫猫其实很亲人,有些狗子很凶,但有些狗狗也很温柔,不能一概而论。”
“不过大多数猫都比较傲娇,比如那几只。”
江与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几只猫躺在地上,有一只布偶听到他们的声音只是抬眸看了眼,蓝色的瞳孔仿佛藏着璀璨星河。
可能因为他是生面孔,所以视线稍微在他脸上停留久点,但也就片刻的功夫又转头,舔了下毛,把头放在两只交叠的爪子之上,每一个动作都优雅慵懒。
江与夏抬眸扫视一圈,猫舍很简陋,用铁丝网圈起来的一块四方地,除了饭盆和饮水器具,摆设就只有一个陈旧的猫爬架,小小的一块天地却有近百只猫。
江与夏:“这里面还有好多品种猫。”
路宝方“嗯”了一声,“这些猫原来都是宠物猫,被抛弃之后几乎没有生存能力,我遇见的话就会把它们带回来。”
江与夏蹲下,伸手摸了摸走到他身边试探的小猫,小猫很小还不懂得防备,被他摸了几下甚至躺倒身子,露出微鼓的小肚皮。
路宝方:“小家伙很喜欢你,而且——”
他看着因为他说话而同时看向他的两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你的眼睛和猫的很像。”
江与夏记得他和周泊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他把小猫抱起来,小猫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一双大眼阖起了一半,江与夏手指轻轻挠着小猫的下巴,这么多的小动物每天的开销该多大,他不知道路宝方的经济来源,他想问自己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但还没等他问出声,路宝方突然起身朝一个方向跑去,“鱼崽回来!你真是一个不看住就往外跑,就这么小一条缝都能被你找到!”
两块铁丝网中间出现了一条缝,一只胖橘正想要从那挤出去,但是因为太胖了被卡在中间动弹不得,可怜又滑稽,只能张嘴“喵”了一声。
路宝方把猫解救出来,抱在怀里,心疼地揉揉猫猫被铁丝网刮到的地方,“毛都被挂掉一块,真是只傻猫!明天还是得把这些破口的地方用布给拦上。”
江与夏抬头看了眼铁丝网拼成的天地,旁边有一块很大雨棚,应该是下雨的时候直接把雨棚拉起来,平时的时候这种透风的地方更适合这么多猫猫生活,但是冬天应该行不通。
他没有再问之前的问题,而是走过去帮着路宝方一起发放粮食,他卡里的余额现在有点惊人,大部分是周泊野的,他之前拍戏和拍综艺赚的钱不知道够不够,毕竟之前是新得不能再新的人,片酬也没多少钱。
他得和周泊野商量一下,问问他能不能先用用他的那笔钱,以后赚钱了再还他。
在猫舍不远的地方是狗舍,狗子可比猫热情多了,路宝方才走进去就被扑到了,几乎瞬间身上就已经长满了狗子。
他被舔地大笑,拥着一群小狗坐起身来,“好了好了,起来起来。”
伸手把一只小狗都摸了一下,雨露均沾。
下午的时候,路宝方在地上铺了个塑料袋直接躺那睡午觉,江与夏则拿手机给小猫拍照,舔毛、伸懒腰……
相机一转,突然发现早上那只傲娇的布偶猫突然树墩上跳下,踩着猫步走到路宝方身边,瞧见他在睡觉它才轻轻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衣领,而后依偎地躺在他身边。
猫舍顶上是一棵很大的榕树,枝繁叶茂将整个猫舍都笼罩在阴影下,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其中,微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响成一片。
江与夏把手机收起,席地坐下,抬头看向那一大片的绿再低头看见围在路宝万身边的小猫,真美好。
这一刻他明白路宝方做这一切的意义。
晚上,江与夏一洗完澡给周泊野回视频电话,他特别想要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分享给周泊野,心里就像有蚂蚁抓挠一眼,一刻都不想等。
他觉得自己多半是有什么毛病。
第38章
江与夏洗完澡给周泊野回视频电话,有种特别想要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分享给他的急切感,心里就像有蚂蚁抓挠一样,一刻都不想等。
他觉的自己多半是有什么毛病。
周泊野的书房还亮着,看着桌上的文件脸色有些不好,直到手边的手机亮起,看见视频头像的那一刻,严肃的神情瞬间缓和。
“阿野。”
周泊野还没来得及说话,江与夏的声音先一步传来,他的声线偏冷,不过周泊野也能从里面听出一两分兴奋来。
周泊野眸色软下来,唇边扬起一丝笑意,应了一声。
江与夏看着视频那边的环境顿了下,“你还在工作吗?”
“嗯,收个尾,马上就好了。”
江与夏声音变轻了些,语气中那一点点的兴奋完全收敛起来,“我会打扰到你吗?”
周泊野看向手机屏幕中的江与夏,干脆地将面前的文件合上。
他刚认识江与夏不久时,两人相处多半是他在说话,江与夏有时候会默默的听,有时候干脆连听都不爱听,或许是觉得他烦人,总之小小年纪就时常板着张脸,很酷。
后来搬出孤儿院和他生活了两年,被他养娇了些,在他面前偶尔也会耍耍性子,无法无天、无所顾忌。
总之都是问不出“打扰你了”这种话,现在的江与夏变乖了,太乖了点。
他不知道江与夏这两年经历了什么,可是他连孤儿院那种环境下都能好好长大,他不认为环境能改变他多少,他这人又倔又硬,相同的,他也很强大。
他自恋地猜一猜,或许是因为在乎他,江与夏之前的记忆丢失,再碰到自己后,情感还是以前的情感,却承载了一份愧疚和遗憾。
周泊野不知道该如何消弭这份愧疚,他只能明确地告诉他。
“不会,任何时候你找我都不是打扰。”
江与夏唇角往两边拉开,可能觉得情绪太外露,又把笑容收回,只是那双上扬的眸中还泛着笑意。
或许周泊野自己都没察觉,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给足江与夏安全感。
“我给你看猫。”江与夏终于想起打视频的目的,他打开相册,选了几张拍得好看的发过去。
周泊野点开照片,“这么多?”
江与夏:“嗯,这是一个救助站,这些都是被救助的流浪猫。”
他也拍了不少小狗,但周泊野更喜欢猫,他就没发了。
江与夏见他看得开心,抿了下唇,发了几张猫舍的环境过去,裸露的铁丝网,褪色的遮阳棚,空空荡荡的活动区,简陋的环境。
周泊野眸子微动,大概看出了他的意图但他没点破,而是说道:“环境看着还不错,能和大自然亲密接触。”
江与夏:“……”
他眉头微拧,没想到周泊野会这么说,他都已经想好周泊野说环境真简陋之后,他要接着说什么了。
周泊野差点没笑出声,“你也这么认为对不对。”
江与夏:“……可是冬天很冷。”
他语气特别正经,一点没看出来周泊野在逗他,这让周泊野有点不忍心,“嗯,夏天可以,冬天冷。”
江与夏见他赞同他的说法,说道:“这里有足够的空地,可以盖猫舍和狗舍……”
周泊野“嗯”了一声,等着他提出自己想要的。
“所以我想……”他说着停下,声音放轻了些,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用卡里的钱,之后再还给你。”
他怕周泊野不同意,下战书一样保证道:“孙佺说我下部戏的片酬就会变高了,我会赚大钱的。”
“咳。”
话筒那边传来含笑的低咳声,江与夏一怔一双猫眼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人,似乎有些疑惑。
周泊野手握成拳轻抵在唇上,只露出一双盛满笑意的桃花眼,他沉吟道:“你叫几声好听的,我就借你。”
江与夏:“……”
“什么是好听的?”
周泊野眸色微转,“先叫声老公听听。”
江与夏:“老公。”
几乎是周泊野语音刚落,江与夏就叫出了声。
周泊野瞳孔颤了下,怔愣了一瞬,舌尖轻顶着牙尖,低声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怎么可以这么没有一点负担地喊出来?
江与夏点头,“所以可以吗?”
他唇微勾着,又喊了声,“老公?”
周泊野:“……”
玩鹰的被鹰啄了眼是什么感受,周泊野现在深有体会。
江与夏眉眼微扬,之前金丝雀那么社死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和那个比起来简直小儿科,他现在阈值高得吓人。
“你得感谢现在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屏幕。”周泊野眸色暗了暗,要是他这会在他身边,他说不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江与夏眉头皱了下,“不感谢,我想在你身边。”
他语气平铺直述,不带起伏,就像是在说今天晚上吃了什么,却让周泊野心脏狠狠跳了几下。
“你真是——”周泊野手指按了按眉心,这到底是谁逗谁。
江与夏看着周泊野,突然明白刚才自己那抓耳挠腮、心痒难耐想要和周泊野分享一天的所见所闻是什么心情了,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想你。”
咚,咚,咚!
心跳剧烈的声音,充斥耳膜,两人都震惊地看着屏幕中的对方。
两人沉默了下,突然周泊野那边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原本的调笑消失无踪,他认真道:“什么时候回来?”
江与夏拇指擦过食指,“明天开始拍摄,如果顺利的话两天就能结束拍摄,大后天回来。”
周泊野安静下来,一双眼紧盯着江与夏,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只要稍稍触及就溺在了里头。
江与夏瞳孔缩了下,偏头躲开与他的对视,他的眼神——有点吓人。
“太久了。”周泊野垂眸看了眼书桌上堆叠起来的文件夹,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片刻后他道:“我来找你吧,明天早上最早的机票。”
江与夏:“……”
他清楚地意识到周泊野来找他后会发生什么事,手握了下拳又松开,又握起,几次下来后才支支吾吾道:“我、我要拍摄,不可以有痕迹,你还是别来了,等我回来找你。”
一句话说完,他连带着脖子都泛起了一层薄红,虽然表情还算镇定,但眼神乱到不知道该落在哪才好。
周泊野:“……”
别说他原本就有一点点成年人的想法,现在被江与夏一句话挑拨得心跳都快了几拍,的确和江与夏说的那样,忍不住。
他闭了下眼,他笑道:“行吧,那我就在家里等着江少爷的宠幸了。”
江与夏:“嗯。”
周泊野低低笑了起来,这话他也真的敢应。
“那卡里的钱本来就是你的,那可是你辛苦熬汤、爬床、抓小三换来的,辛苦钱收着吧。”
被点出之前的所作所为,江与夏一张脸瞬间红爆,脑中有片刻的空白,怎么按下的挂断键都不知道了。
周泊野看着跳回桌面的屏幕,顿了下,桃花眼慢慢弯起,还是惹炸毛了,跟猫一样,真可爱。
他思考了下,打开通讯录,找到号码拨过去,言简意赅,“林彦,喝酒。”
林彦:“好呀好呀,我在月色,你直接过来就好了。”
只要不是早上找他喝酒他都十分乐意,“你把你酒窖那瓶金子拿过来呗,想喝。”
金子不是名字,是因为那瓶酒太贵了。
周泊野:“行。”
林彦:“……”
他警惕道:“等会等会,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别又是因为江小鬼。”
周泊野笑了下,“嗯,因为江与夏说想我了。”
林彦:“……”
“……”
“哎呦,你好恶心啊!你别来!”
林彦歇斯底里,“别来!!!”
第二天。
江与夏做了一个晚上金丝雀的梦,口干舌燥地醒来,掀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不可置信地瞪着大眼睛,下一刻头埋进枕头里,他有那么饥渴吗?竟然……
他打开手机想看眼时间,然后看到了周泊野给他发了消息。
【我一直在想你。】
是凌晨发的,江与夏看着那条消息,抿着的唇微勾起一丝弧度,猫眼弯成了一弯窄窄的月牙。
他伸手扶上心口,原本像是空了一块的地方被填补上了一样,是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一直在想他,很像在说两年他从未忘记过他。
笑着笑着,江与夏眼尾泛着一尾红,他盯着那几个字就差看出花来,珍重地截了个图。
好想周泊野,想到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把手机收好,他从床上爬起往浴室走去,他要认真工作,争取早点回去。
他有早起的习惯,整理好出门才刚好六点,天都还不是很亮,特别是今天天气不怎么好,起了点雾。
昨天问路方宝他的作息时间,因为动物比较多,所以他一般四点多就起来给他们准备食物,现在过去可能还能赶个尾声。
酒店前台双手枕在桌上休息,大堂几乎没什么人,江与夏脚步放轻了些。
,他把鸭舌帽压低了点,这里离基地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走出酒店大门他深吸了口气,早上的空气总觉得带了点水汽,润润的,还有些凉意。
还没走两步鼻端萦绕上一丝烟草味,微苦的味道突兀地闯入清晨,格格不入。
江与夏抬眸,周泊野黑发染着湿气微垂至眼眸,手中夹着根烟,腾起的烟雾和雾气融在了一起,一双桃花眼深沉。
江与夏停下脚步,雾蒙蒙的天气所有的背景都成了虚幻,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一个身影。
白色的运动鞋在地上细微地轻移了下又顿住,似乎在验证是不是做梦。
周泊野不急不徐地把烟捻灭,唇轻轻勾起,朝他伸出手,嗓音有一夜未睡的疲惫感泛着低哑,“傻了不是说想我了吗?我来了。”
第39章
看见周泊野朝他伸出的手,江与夏牙切了下唇角,朝他跑了过去。
清晨的浓雾被甩在身后,微凉的水汽铺在皮肤上,原本还被睡意占据的脑子逐渐变得清醒,原本以为自己也没多想周泊野,直到人真到了面前,才发现,原来想念是这么有冲劲的东西。
周泊野把江与夏接了个满怀,怀中的人也浸染着早晨的凉意。
江与夏不是一个擅于表达情感的人,他的表达也都很内敛,原以为把“想你”两个字说出来就已经是他最外放的表达方式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有能这般朝他跑来。
欣喜漫过心头,他手环上江与夏的腰背,让他紧贴上来。
江与夏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唇抿着看着依旧有些不近人情,鼻子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是熟悉的味道,眼下又浮现一层薄薄的红,像极了猫。
周泊野笑了下,“看来你说的想我是真的。”
江与夏没说话,脑袋却在周泊野颈侧蹭了蹭。周泊野舌尖顶了顶上颚,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他有些犯贱地想着现在江与夏现在就算要他的命也不是不行。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古人诚不欺我。
江与夏往后退了一步,退出他的怀里,抬眸看向他,像是在确认是他,两人视线对上后,他才道:“你怎么在这?”
周泊野想笑,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实在有点迟。
江与夏没等他说话,一双猫眼警惕地朝周围探了几眼,手握上周泊野的手腕,拉着他往里走,“先进去再说。”
上次那么一件小事就闹得那么沸沸扬扬,要是被拍到周泊野和他这个拥抱,网上不得再次闹翻了天,他不想招惹这些无端的麻烦。
周泊野顺从地被他带着走,握着他手腕的手从轻薄的凉意到现在微微发热,他垂下眸子看了眼,纤长的手指圈着他的手腕,白皙的皮肤透着青色的筋脉,他应该是用了几分力气,所以手指关节的地方泛着一层薄薄的血色。
周泊野看得认真,他不太敢把眼神往上抬去,害怕自己连去房间这一点时间都等不了,确切来说他离失控只隔了一层很薄很薄的自控力,一戳就破。
从电梯到房间门口两人都没说一句话,安静到有些诡异,氛围被挤压到空气都紧张起来。
“滴”。
门卡响起的同时,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两人唇贴着唇,房间里响起紊乱失序的呼吸声。
周泊野的手护在江与夏的后脑上,身子却将他抵在原木色门上,另一只手也不老实,掐着他的腰控着他。
周泊野身上还带着点晨雾的湿气,附在江与夏皮肤上有点凉,他睁眼朝他望去,对上的是一双浓墨的眸子,欲望像是刚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地从他眼中涌过来。
江与夏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但他想,他的应该也差不多。
温热的舌舔了舔他抿着的唇,江与夏缓缓闭上眼,顺从得张开唇,下一刻屋内紊乱的呼吸声掺足了湿意。
他们和门只隔了一层门,这个酒店隔音一般,要是再迟一些,保不齐外面的人能听到点动静。
但谁也没管,两人都顺从本能沉溺其中,江与夏那件才上身没多久的黑色T恤被凌乱地扔在地上,旁边是周泊野的风衣,他手依旧掐着他的腰,只是这次没有隔那么一层布料,滚烫的手掌紧紧贴着。
江与夏躺在床上,手下意识地搂着身子上方周泊野的脖子。
周泊野额前的黑发垂在江与夏的脖子上,痒痒的,他突然停下动作,再抬头时浓墨似的眸子泛着微红,他低头吻在江与夏的唇上,嗓音压低了些,“可以吗?”
江与夏顿了下,很轻地“嗯”了一声,随即抬起手臂覆在眼上,有点不好意思和他对视一般,手臂没盖上的地方早已泛起一层薄红,汗津津的,似雪融开了一般。
周泊野一双眼就差燃起了,他伸手拉开江与夏的手臂,在他眼上落下一个吻,坏心思地笑了一声,“嗯是可以还是不可以?不怕留下痕迹了?”
江与夏微皱了下眉,似乎是觉得周泊野有点啰嗦,抬手放在周泊野脑后,将他压向自己,仰头吻了上去。
周泊野轻轻笑了起来,抬着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加深了这个吻。
外头的雾慢慢散去,阳光顺着窗帘的夹缝偷溜过去,照亮了一室的旖旎。
周泊野也没真那么放肆,他念着江与夏等会还要拍摄,只是抱着他亲了几下,还小心翼翼地连个红痕都不敢留下。
等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机都开始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周泊野搂着江与夏,一只手接通电话,因为离得近江与夏也听到了些,都是些公司的事务,他今天的行程似乎还挺满的,只是现在全被挤压到了下午。
挂断电话后,周泊野把手机一扔,紧紧抱了下江与夏才起身帮他把衣服拿过来。
江与夏顺着他的意抬起手,T恤套好后,他才问:“你现在要回去吗?”
“嗯。”周泊野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十点的机票。”
江与夏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八点了,马上就要出发了,他懒懒地坐在那看着周泊野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视线落到他腰腹的位置时明显顿了下,而后缓缓偏开视线。
江与夏视线不知该放哪,干脆转了个身,背对着周泊野。
一层纱帘已经挡不住阳光的侵袭,蛰伏了一晚的尘埃在光中乱动。
思绪有点乱,很突然地想起高中的周泊野,正是抽条的时候,身体要比现在单薄些,没有现在这么壮,不过已经有了腹肌的雏形了,只是线条有些含糊不太明显。
他也还小,不过有些心思也已经开始萌芽了,但两人差距太大,且性别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战胜它。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扼杀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但只要再见上一面,或者周泊野无意识地一个亲密举动就又功亏一篑。
害怕被发现又害怕他真的毫无察觉,连做梦都小心翼翼地,生怕睡熟了说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不算一段美好的回忆,现在想起来依旧是酸涩占据上风,但比之后来的分别,那段时光又显得那么温柔。
“江与夏。”周泊野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江与夏转头看去,下一刻唇被轻轻覆上,一触即离,很是温柔。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
江与夏一双眼望进他的眼中,他唇动了下,用很轻的声音问道:“你找过我吗?”
“……”
“没有。”
周泊野唇角的笑意一分未淡,没有避开视线而是任他打量,江与夏盯着他,片刻后收回视线,抿着的唇拉开,眸子微弯,笑着“嗯”了一声。
周泊野看着他,问了句:“我没找你,会伤心吗?”
江与夏摇摇头,“我希望你没找。”
他不辞而别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记得了,但之前的事他还有记忆,那时的周泊野是何种境地,如果还要再满世界找他的话,就太可怜了。
希望他没找。
周泊野坐在飞机上还在嚼着这句话,一夜未睡的疲惫涌了上来,他按了按太阳穴,望着窗外眸色渐渐沉下。
江与夏到拍摄地时大多数人都还没来,原定的拍摄时间是下午一点钟,那个点的光线好。闲着也是闲着,江与夏就去帮路方宝打理卫生。
路方宝:“别别,这个脏,你还是去边上等着吧。”
他看了眼他的衣服,虽然看着朴素,但是上头的标就算是他这个对奢侈品没什么认知的人都认识,要是搞脏了,抵他这窝猫猫狗狗几天的口粮了吧。
江与夏也没坚持,如果自己的好意对别人造成了负担,那就不是好意了。
他坐在草地上,打开导演刚发他的剧本,说是剧本其实只有寥寥几行字:【扮演角色:流浪猫。要求:1、似形不似似是而非。2、起观众共鸣。3、自由发挥。】
赵导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导演,类似这个慈善广告,很少会有人启用真人演出,更奇怪的是他还要求形不似。
似是而非?
江与夏看着那称不上剧本的剧本,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甲方爸爸五彩斑斓的黑。
他坐在草地上,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干脆往后一躺,躺在草地上闭着眼,“喵~”,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猫叫,他侧头看去,对上一双大大的猫眼,一只橘猫闲庭漫步般优雅地朝猫舍走去。
江与夏:“……?”
他一怔,忙起身朝路方宝道:“猫,猫跑出来了!”
路方宝听到他的声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过好像没有太着急,“鱼崽,回来啦。”
“喵。”橘猫似回应一般对他喵了一声,它很轻松地跳上墩子,顺着昨天才加固好就又被扯开的铁丝网缝隙钻了过去,然后走到路方宝腿边蹭了下。
路方宝用手指抓了抓它的下巴,抬头对江与夏道:“这就是昨天偷跑没成功皮毛被挂了的那只猫,逃狱惯犯了,它经常会跑出去,我怕它出去会遇到危险所以拦了又拦,但是拦不住它。”
鱼崽蹭完它之后又朝喂食区走去。
“不过它能记得回来的路,出去不会超过七八个小时,就一定会回来。一般出去就是出去打猎,偶尔还会带猎物回来,有时候是老鼠有时候是些小昆虫。我拦它的时候它总是盯着我看,就好像在说人类我出去打猎,过会就回来,为什么要阻止我?”
路方宝看着它屁股一扭一扭朝喂食区走去,没忍住笑道:“看来昨天晚上没打到猎物。”
江与夏看着他们,手机突然“叮”地响了下,是周泊野给他发的消息,【我到了,等你回家。】
他看着消息,唇角微扬,江与夏又躺了下去,朝天空望去,眸子中的天很蓝,轻风拂过草地,发出很轻的“沙沙”声。
他好像明白什么这个似是而非了。
第40章
下午拍摄的时候,赵导看到江与夏揶揄道:“我那剧本写得不错吧?”
江与夏没说话,只给了赵导一个眼神。
赵导哈哈大笑,“你这小表情太幽怨了,来来来,我给你讲讲戏。”
他故作神秘地朝江与夏招招手,江与夏还真凑过去,不料他道:“我要的其实是一种感觉,不要那种特别具象的猫,猫可爱,人拌猫就不可爱了,容易有那种恐怖谷效应。”
江与夏点头,他也赞同这一点,过于动物拟人化会有点奇怪,“嗯,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
江与夏:“……”
说好的讲戏呢?这是什么东西?
赵导:“你自己参悟,我去看看机器架得怎么样了,别有心理负担,这次拍摄是比较难,你还是第一个拍的,我也是赶鸭子上架,我们都难,所以总共五分钟的镜头我留了两天的时间。”
江与夏:“……”这个剧组,这个导演真的靠谱吗?
随着时间推进,拍摄现场人慢慢多起来,化妆师服装师都到场后江与夏也动了起来。
原以为会是比较复杂的妆造,成果出来后却是简单到有点普通,皮衣牛仔裤,皮衣版型偏朋克,头发微长,发型师还稍微卷了点,皮肤涂黑了两个度,让脸上的棱角明显了不少,腰上还配了一把匕首,整体风格偏硬朗甚至有点邋邋遢遢。
原本导演想给他剃个寸头,但化妆师觉得硬朗不一定要用寸头来表现,而且江与夏那双猫眼很秀气,寸头的话就得把眼睛化利一些。但这次是以猫为主题的,想要突出猫眼,所以也保留了头发。
江与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眸子微闪,赵导的要求完全不是动物模拟,他要的是人类流浪猫,就是把“流浪猫”套到人类的壳子里。
最容易联想到的就是孤儿、流浪汉这一类群体。
他们、它们,踽踽独行,要说共同点的话很多,除却基本需求外,精神方面共同欠缺的可能是“归属感”。
有些毕生的执念就是一份归属感。秦知行很强大地将所有的归属感寄托在自己名字上面,橘猫的归属感是救助中心赋予的,而被抛弃的宠物猫则失去了归属……
这似是而非的或许就是一份归属感?这是昨天他收到周泊野短信时想到的。
但这次的公益广告是宣传保护动物,那和归属感的联系又在哪里?亦或是说就算他表达出了“归属感”,又真的能打动人心,从而达到宣传保护动物的效果吗?
江与夏脑子有点乱,觉得自己偏离了重点,又觉得自己触及到了一点想要的东西。
棚内是绿布背景,方便后期做特效,赵导指着棚里摆着的绿墩,说道:“这是你的房子,那边两墩和你共存在这个星球的星际动物,同时也是食物资源的竞争者,这个是超大的蒸汽机器。”
而后又指向一片空空如也的绿布道:“这里是一片草原,是你打猎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化工河,河水污染严重,但是你赖以生存的水源。”
赵导一个地方一个地方介绍过去,背景定位为星际时代还掺杂着些末日元素,所有的物资都很紧张。
江与夏一点一点记下,问道:“……这不是有剧本吗?”
赵导摇摇头,“这不是剧本,这是背景。你要做的事,就是在这个末日活下去。”
江与夏:“……”所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
直到机器都架好了,他和导演两个人还在大眼对小眼,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棚内,路方宝也抱了只猫站在角落看。
机器灯光打开,场记拍板,第一场第一次开拍。
江与夏只能把自己沉浸进去,脑子里浮现的全是抢夺资源、打架、生存,于是把原本在孤儿院的一些面具又戴了起来。
镜头就是他的对手,盯着镜头的眼神瞬变,瞳孔随着光影的变化而变化,身上长满“尖刺”,镜头里的他开始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一句台词都没有,整个大棚内鸦雀无声。
路方宝被这瞬时的变化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汗毛一根根立起,他搓了搓手臂,抱着猫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他入戏很快,赵导盯着显示器,之前没有告诉他拍摄背景,是因为他怕江与夏太过注重表现时代背景的人物特征,那就走偏了。
在他这背景只是背景,作用就那么多,主要的还是内核,他得把自己“钉死”在角色中,这戏才拍得起来,绿布棚靠的就是演员的信念感。
江与夏没有上过科班,没学过正规的表演技巧,他能用的只有自己,他依照自己的生活经验,开始捋拍摄时间线。
打猎填饱肚子,寻找干净的水源,稍微干净一点的水源都被这个星球更高等的生物占据,他要躲避怪物防止受到伤害,但是巨大的机械怪物很难躲避,难免会留下一些伤疤,其实整条线就是在那个世界生活的一天,节奏相对比较安静祥和。
虽然是隐喻,但是他的角色还得有猫的元素,所以在一些动作上他有意识地往猫捕猎的动作上靠,这就产生了许多攀爬的动作。
导演喊了两次卡,重复几次才把动作拍完。
江与夏擦了擦额头的汗,孙佺递了杯水给他,“还吃得消吗?”
江与夏接过水喝了口点点头,这些动作称不上动作戏,放以前他轻轻松松就能完成,但受伤之后身体虚弱了不少。
日常生活不怎么能发现这点,但涉及到需要调动身体的时候就能清晰地发现以前充沛的精力不见了。身体软塌塌的,用不上劲,有些力不从心。
周泊野有让私人医生跟组,虽然江与夏觉得有点夸张,但千金难买一个放心,周泊野坚持,他就随他去了。
做动作前和医生沟通过,这些动作对他都构不成影响。
喝完水后,他就继续投入到拍摄中,别看这短短一分多钟的镜头,江与夏拍了一个下午才勉强结束。
演其实不是最难的,难得是怎么在一分半钟的镜头内表现出来,而且还要连贯,是演员和后期剪辑两边的活了。
一分半的镜头拍了一个下午,才只是堪堪体现了条时间线,最关键的情感戏份全留到了明天。
旁晚五点左右赵导就拍板收工了,江与夏抬头看了眼日头,收得很早,他询问地看了赵导一眼,赵导不知他想说什么,便操着一口港普问道:“一场下来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他说着还往他头上看了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歉意。江与夏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之所以留了两天时间或许并不是因为戏份难拍,是赵导怕他吃不消,他受伤是在赵导的剧组,原以为威亚那事早就过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挂怀着。
“没有不舒服,感觉很好。”江与夏嘴笨并不怎么会表达,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一点都不累,还可以再拍几场。”
生硬的话语让赵导笑了声,“哈哈,果然年轻人健壮,你得体谅一下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今天就这样了,不过明天的戏很难拍,晚上揣摩一下,也别多想了。”
不知道江与夏自己发现没有,他拍戏是体验型,他能够沉入角色,这很难得,多想之后反而效果可能没有那么好。
江与夏便没在说什么,他收拾好东西回到酒店,一到酒店手机就响了,江与夏接通道:“你怎么知道我到酒店了?”
手机那边传来周泊野一声轻笑,“没办法,我能掐会算。”
江与夏轻轻“切”了一声,唇角微微弯起,“孙哥告诉你的?”
周泊野:“嗯,今天拍戏累吗?”
江与夏坐在沙发上,“不累,你是第三个问我这个话的人了。”
他说着顿了下,“阿野……”
被人记挂的感觉很好,但是说出来又觉得有点矫情,他便停住没继续说下去。
周泊野却像是真的能掐会算一样,他似乎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笑了声,似叹气般道:“太容易满足。”
江与夏像是个完全不贪心的小朋友,一点点甜头他就能捧在怀中回味很久,看着一张脸冷冷的不近人情,其实那颗心比谁的都热,还细得跟头发丝一样,一点小细节都不会错过。
这样的人注定会活得比别人累些。
周泊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从视频中看着自己参与制造过程的少年,脑中突然浮现最初刺头一般,脏脏的对谁都隔着一层的小孩。
江与夏把东西放好,坐到沙发上,顺手就把身上的T恤脱下,衣服放在片场的时候被一只拖到地上咬了一会,上面全是爪印和口水。
突然一大片雪色暴露在周泊野的视线中,江与夏另一只手还在够沙发另一端放着的用来更换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体离放在膝盖上的手机更近了些,修长的脖子,细微的呼吸声就贴在他耳边一样,伴随的还有微微起伏的胸腔。
周泊野愣了下,他胸口处有一颗红痣,昨天他还吻过。喉结微动,他轻笑出声,嗓音比平日里的还要低沉些,“江与夏先生,我有理由认为你在勾引我。”
江与夏听到他这话,动作顿住,垂眸瞥了眼手机,手机中的画面确实有些暧昧。
他指尖轻轻颤了下,松开勾住衣服的手指,缓缓收回,一双眸子静静看着手机中的那人,猫眼慢慢眯起,唇角也扬起了丝弧度,没有搔首弄姿,没有矫揉造作,他就大大方方看着周泊野,“那请问周泊野先生,我有成功勾引到你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