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韩嫣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时间……真的不多了。


    杨贤硕回来时，只见她正望着窗外发呆，侧影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寥。


    他坐下，看着桌上几乎未动的精致餐点“夫人不再吃点？”


    韩嫣回过神，摇了摇头，“我吃好了，杨社长慢用。账我来结，我就先走一步了。”她站起身。


    “我送您。”杨贤硕连忙跟上。


    两人走出餐厅。


    刚走到街边，一个空油漆罐“哐当”一声滚到韩嫣脚边。


    她抬眼望去，马路对面，几个穿着破洞铆钉、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人正叼着烟，拎着酒瓶，用喷漆在光洁的墙面上胡乱涂抹。


    扭曲的线条，刺眼的符号，夹杂着不堪入目的脏话——纯粹的破坏，毫无美感可言。


    韩嫣蹙起眉头。


    杨贤硕快走两步为她拉开车门，嫌恶地瞥了眼那群人，低声嘟囔，“又不是假期，书不好好念，尽在这儿鬼混糟蹋地方。”


    “谢谢，留步吧。”韩嫣坐进车里。


    车子缓缓启动，经过那群年轻人时，一阵刺耳的爆笑声传来。


    只见他们嬉笑着，将几张粗糙的自制传单“啪”地拍在刚涂鸦过的墙面上。


    这一幕扎进韩嫣眼里。


    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黄经理，是我。”


    “夫人您好！正打算向您汇报第三季度资产……”对方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


    “我的流动资金有多少？”韩嫣开口，低垂着眼睛，“够不够买下弘大这条街的沿街商铺？”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传来键盘敲击声，“夫人稍等，我立刻核算。”


    几分钟后，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谨慎的确认，“按当前弘大核心商圈商铺的最新评估地价，您的流动资金完全足够覆盖。即使部分业主有溢价预期，您的整体资产也绝对绰绰有余。”


    韩嫣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敲，“那请帮我尽快办理吧。”


    “夫人，”黄经理忍不住追问，“您是要买下整条街？恕我冒昧，从专业投资组合优化角度，集中配置于高潜力、高回报的核心物业更具性价比，整街收购的资产流动性以及管理成本……”


    “不是投资。”韩嫣的目光掠过车窗外那片混乱的涂鸦墙，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平静


    “就当是我偏爱……弘大这条街吧。”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污浊，落在一个更干净、更明亮的未来。


    ……


    几十分钟后，韩嫣推开家门。


    玄关里，阿姨正抱着软垫匆匆从楼上下来，额角沁着细汗。


    韩嫣换上拖鞋，有些脱力地陷进沙发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阿姨，这几天辛苦你了。二楼……快布置好了吧？”


    阿姨闻声走来，笑容里带着成就感，“都是些软装，布置起来快得很。虽然还没完全收拾好，您要现在上去看看吗？”


    韩嫣撑着扶手刚想起身，一阵猛烈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眼前骤然发黑，天旋地转。


    她立刻闭紧双眼，死死抓住沙发扶手，指节泛白，直到那股眩晕的感觉稍稍退去，才虚弱地摇头，“算了，等彻底好了再看。我得……睡一觉。”


    简单洗漱后，她几乎是栽进了松软的被褥里。


    算起来，身体早已透支，超过四十八小时未曾合眼。


    意识沉入黑暗前，一个幽灵般的念头闪过：这一次睡着了，还能……醒来吗？


    ……


    再次睁眼，熟悉的吸顶灯花纹映入眼帘，韩嫣心头骤然一松，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弥漫开来。


    瞥向床头柜的时钟，指针赫然指向正午。


    这一觉，仿佛强行将混乱的时差和透支的精力都拉了回来。


    韩嫣起身，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正午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热度倾泻而入。


    简单梳洗后，她走出卧室。


    客厅里，阿姨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捏着几封薄厚不一的信件。


    “现在还有人寄信？”韩嫣有些好奇，“打电话发短信多方便。”


    阿姨抽出其中一封，指腹珍惜地抚过信封，“这是我父亲寄的。老人家不会用手机，就认写信。我反而觉得挺好，”


    她笑容温暖，“信能存着，看着他的字迹，就像看见他戴着老花镜，坐在老家那张旧书桌前，一笔一划写信的模样。”


    “见字如面……”韩嫣若有所思地低喃，“或许……我也该写一封。”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微尘。


    韩嫣在宽大的书桌前坐下，铺开一张素白雅致的信纸。


    笔尖悬停片刻，随即流淌出深藏的话语——关于解释、关于祝福、关于安慰……复杂的心绪在字里行间沉淀。


    半小时后，她放下笔，将信纸仔细折好，装入信封。


    指尖轻轻摩挲着信封的边缘，她静默片刻，目光落在桌角的手机上。


    最终，她还是拿起它，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金允荷，是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真心相交的朋友了。离开前，该好好道个别。


    “允荷xi，下午有空吗？陪我……逛逛街？”


    金允荷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你叫我的话，我是要来的！”


    下午的百货商场，人流如织，流光溢彩。


    韩嫣一眼看到门口张望的金允荷，立刻快步上前，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金允荷被抱得一愣，随即笑着回拥，轻拍她的背，“哇哦！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以前可都是我主动抱你的。”


    “见到你，心里高兴。”韩嫣松开她，笑容灿烂，眼睛明亮，“今天想买什么，统统算我的。”


    金允荷挑眉，凑近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虽然不知道你中了什么头彩……但你要买单，我可不会客气哦！”


    “嗯，尽情买。”韩嫣笑着挽住她的手臂。


    几个小时的疯狂血拼后，两人拎着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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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购物袋，在一家明亮温馨的饮品店角落坐下。


    金允荷咬着吸管，冰凉酸甜的果汁滑入喉咙，她看着对面正小口啜饮的韩嫣，眼神里的欢快却渐渐沉淀，染上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己也说不清的感伤。


    “素珍xi……虽然今天真的很开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好像……这样的快乐不长久似的。”


    韩嫣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杯壁上沁出的冰凉水珠沾湿了指腹。


    她抬眼，努力弯起一个安抚的笑容：“别想那么远。只要当下是快乐的，不就够了吗？”


    金允荷怔了怔，随即释然地点头，笑容重新变得明亮，“嗯，你说得对，珍惜当下就好。”


    “滴滴滴——”韩嫣的手机突兀响起。


    接通，是大哥李尚勋沉稳的声音，“素珍啊，宗亲会定在新罗酒店了，明天你也要来喔。十年一次的聚会，连老家那边也来人了。”


    “宗亲会？老家？”韩嫣微怔，他们是韩籍华人，老家不就是中国。


    “大哥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之前地点没完全敲定，想着都在首尔，你过来也方便。时间也不会很长。”李尚勋解释道。


    韩嫣沉默片刻，问道，“明天……二姐和正勋也都在吧？”


    “对，家里人都会来的。”


    “好，”韩嫣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我会准时到。”


    就当……是与这里的家人，最后再见一面吧。


    ……


    第二天，新罗酒店。


    韩嫣一身香奈儿黑色粗花呢套装，头戴同色系礼帽，细密的黑色网纱轻柔地遮掩着半张侧脸，为她平添几分神秘与优雅。


    步入宴会厅，虽然说是十年一度的宗亲盛会，但厅内的人并不算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


    远远地，二姐牵着小惠走了过来。


    “素珍啊，”二姐笑容温婉，“小惠一直念叨着要找小姨玩呢。”


    韩嫣弯下腰，指尖轻轻抚过小惠粉嫩的脸颊，“我们小惠今天真漂亮，像个小公主。”


    二姐穿着剪裁得体的灰色长裙，优雅精致；小惠则是同色系的小洋装，半扎的辫子上别着精致的蝴蝶结，可爱得像从画里走出来。


    不多时，李正勋也到了，笑着打招呼，“二姐，三姐，你们到得真早。”


    “我们也刚到一会儿。”二姐笑着回应。


    宴会厅前方的台子上，李尚勋已经开始致辞，“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家人们！值此十年一度的宗亲盛会，由我在首尔接待诸位，深感荣幸。”


    “国内仪式隆重，风俗讲究，在韩国我们虽力求周全，恐有简化之处，还望海涵。我已包下新罗酒店三天的客房，大家尽可放松休息……”


    “啧啧……”


    宴会厅角落，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望着台上的李尚勋，低声感叹。


    “真没想到我们李家在韩国还出了这样的人物。当年他们这一支过来，乡里人都知道，谁能想到有这般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