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鸣笛声越来越近，却在达到顶峰时，像是穿过了林开一般，越来越远。


    林开猛地睁开眼，发现他此时竟然仍然行驶在最左边的道上，并非他刚才停车的右侧车道。


    他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喘着粗气，瞟了一眼车载卫星显示的时间：


    9:30:11。


    他迟到了。


    不过好歹命保住了，和迟到扣的一顿午饭钱比起来，倒也不算什么。


    秉持着反正都迟到了的态度，林开不紧不慢地把车开进公司车库停好。


    他的小轿车刚被完整地装进车位里，林开就在自己常停的这个车位旁看到了熟悉的奔驰GLS。


    没事，这应该是宋景延的那辆，周五那天他专门记了车牌号，确定今天路上遇到的那辆奔驰不是老板，他才敢冲上去犯贱的。


    林开下了车便打算往电梯的方向走，却在起身时看到那辆车敞开着的驾驶座，和靠在车门边上的、修长高大的身影。


    见林开总算发现了自己，云异撑着车门挑眉：“这么巧，又见面了。”


    林开不可置信地去确认车牌号，发现正是自己早上别的那辆车之后，彻底原地石化了：“宋宋宋……宋总？！”


    云异顶着宋景延那张还包着纱布的脸，冲林开扬了扬下巴，皮笑肉不笑：“反正都迟到了，上车聊聊？”


    林开感觉今天一早上都跟做梦似的，怎么那么不真实呢？


    他是不是其实还没睡醒？


    秒切打工人模式的林开笑得苦涩：“不，不用了吧……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呢……宋总。”


    “没事。”云异半只脚已经踏进车里，用37度的嘴说着无比冰冷的话，“做不完晚上加班做不就行了。”


    林开：“……”万恶的资本家。


    但做了亏心事的他只能蔫头耷脑地坐上了副驾驶。


    上车后，他掏出一包软中华想递给他的宋总赔罪，却被云异一脸嫌恶的拒绝了。


    林开更想哭了，他记得宋总以前也是要抽烟的呀，他最近脾气好了不少，现在却连给他敬烟都不要，看来是真生气了。


    殊不知，其实就算是同样要抽烟的真宋总，也不会接他的软中华。


    “宋总你上班……都不叫司机开车的呀。”林开实在受不了领导不说话的施压方式，只能硬着头皮找话聊。


    云异笑睨他：“我喜欢开车不行？”


    “行行，怎么不行，那您叫我来是……？”


    “哦，也没啥大事，就是今天突然觉得你这车很眼熟，想问问，周五那天下班我说送霍清的时候，前面是你？”


    林开一脸尴尬：“是……怎么了吗？”


    “了解一下员工情况。你送她干嘛？你们很熟？”


    林开学着他的语气腹诽：那你送她干嘛，你们很熟？


    当然，也就在心里爽爽，嘴上仍旧一副跟领导汇报的态度：“还行吧，霍清在办公室跟谁关系都一般嘛，就偶尔跟我多说两句。”


    云异上下打量他两眼，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开见他不说话，总觉得这段时间笑眯眯的宋总可能是装够了，又要变回去……


    他连忙表忠心：“宋总你放心吧，我们只是关系稍微好些，但也只是朋友，办公室恋情什么的绝对不可能！！”


    云异一愣。


    他本来没往这上头想的，林开这么一提，他审视林开的眼神更加明显了。


    几秒后，云异用眼神给出了一个答案：


    你什么玩意儿？！


    回想起昨晚霍清的声音和气息，不知为何，云异看着旁边这个男人都觉得他莫名臭臭的。


    虽然他对霍清这种心思太多的女人没太大好感，但那是因为他有自己的安排，而霍清的聪明总会打乱他的计划。


    客观来说，霍清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如果这聪明不会扰乱他的话，他还是挺欣赏的。


    所以霍清如果能看上这种男人，那她也算是够失败的了。


    云异皱了眉，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的表情里的嫌弃实在太过明显，林开就算想装傻都装不了，心里又“噌”地一下火了。


    他妈的这宋景延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看上霍清了？


    然而刚别了老板车的林开，面上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腆着一张老脸试探老板：“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云异捏了捏眉心。


    原本是被莫名其妙地别了车有些生气，想故意用宋景延的身份吓吓这人，顺便看能不能问一些霍清在办公室的情况。


    上个月他虽然频繁出现在他们的办公区，但宋景延毕竟是上级，再怎么故意营造和蔼可亲的人设，他能观察到的情况真实性还是有限。


    可心里却在这人提到什么办公室恋情之后莫名有些烦躁。


    他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霍清和自己说话时，不是在试探就是在挑衅，却能和这样的人“挺熟的”？


    霍清如果只能跟这种品行素质低劣的蠢人好好交涉，那他还能问什么？


    他可以装好脾气、可以装温驯乖顺、可以装老实装可怜，可惜他唯独不会装蠢。


    聪明人可以装得老实，却很难装出真蠢。


    毕竟眼睛骗不了人。


    就像霍清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再怎么眨巴也最多装个无辜，云异却能看出来她在思考，在审视。


    云异觉得自己其实对霍清挺够意思的了。


    他日常态度良好，也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出手，是她自己每次都拒绝，还出其不意地打乱他的计划。


    想到这些，云异看这林开更不顺眼，他挥了挥手赶他走，语气不善：“没什么事儿了，你去上班去吧。”


    林开如获大赦，习惯性地拍了句马屁，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他离开后，云异默了一会儿，突然把身体还给了宋景延，自己挪到了副驾驶座上坐着。


    宋景延突然拿回身体掌控权，懵了几秒，侧头看到心不在焉的云异，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云异没说话，宋景延也不是爱多问什么的人，干脆拿出手机默默翻起朋友圈来。


    原本一直在霍清口袋里的墨精不知从何时跑回了宋景延兜里的，又在云异脱离后，眼巴巴地跳到了云异肩上陪着他。


    自从它那天被云异赋予了新生之后，其实云异的情绪和想法会一定程度上的影响它。


    宋景延把朋友圈都刷遍了，云异也还是没个声，弄得他也有些不耐烦了，直言：“你想什么呢？霍清？”


    被操控身体时他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只是无法处理信息，要在恢复身体控制权后，他才能根据大脑的记忆慢慢回忆起之间的事。


    “嗯。”云异直接承认。


    宋景延眉心跳了一下：“怎么？”


    云异呼出一口气：“就是在想，有些事，是不是该直接跟她坦白比较好。”


    “你听起来像是有点怕她？”宋景延冷笑，“当初可是你自己决定不相信任何人的。”


    “嗯。”云异闻言也没生气，“事到如今我依旧觉得，只信任我自己才是最稳妥的。只是……我总觉得，我的事将来离不开她的帮忙。”


    这话说得有点凉薄了。


    却完全符合云异一直以来给宋景延的感觉。


    “别你觉得了，我估计就是。”宋景延给出论断。


    “怎么说？”


    “她奶奶昨天看着我和她说，我们俩身上有差不多的印记。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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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身上的印记是因为和你签了那个契约，那霍清身上为什么会有，你和她签过？”


    云异皱眉。


    当然没有。


    他现阶段需要霍清少给自己下命令，需要霍清对他有足够多的信任，越多越好，多到愿意在必要的时候，主动伸手帮他一把。


    但霍清太聪明了，现在跟她提契约的话，她要么会借机提不少要求，要么绝对会因为不相信他，直接一口回绝。


    可他和霍清之间为什么会有契约的印记？


    难道是那个他必须听霍清指令的事？


    如果是契约的话，是不是也意味着，霍清会有什么事受他的限制？


    毕竟所谓契约，权利义务自然要是对等的。


    “看样子是没签过了。”宋景延从云异的沉默中获得了答案，“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让霍清对你有太多负面印象。


    霍奶奶可是说，她身上那个印记，比我的都要重。你的事恐怕和她关系不小。”


    云异皮笑肉不笑，话里话外暗含讽刺：“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宋景延见他这态度，也懒得再理他。


    处不熟的狼崽。


    宋景延从驾驶座侧边拿出自己习惯性防着的富春山居，准备下车点根烟。


    云异听见打火机的声音略有不满，虽没有挂相，那点子情绪却在话里暴露了个彻底：


    “别抽那玩意儿，换我的时候满鼻子都是烟臭味儿。”


    宋景延面无表情：“我跟你的契约里不包含要为了你的舒适度戒烟这项服务。


    我看你今天也是没心思做事儿的，我就先去公司了，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等会。”云异转过脸和善地笑了笑，仿佛刚才话里带刺儿的不是他。


    “我心情不好，说话急了些。但你是我来这儿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认识得最久的，虽然最开始签那个是为了双赢，可合作这么久了，不能算半个朋友？”


    宋景延脸色冻得难看，离开的动作却还是停了，把半开的车门重新合上。


    云异长出了口气，换了副十足谦卑的姿态：“我方才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的想问问你，我该怎么办？”


    宋景延打开窗户，朝外吐了一口烟：“你现在的问题不就是怎么让霍清信任你？”


    “嗯。”云异乖乖承认。


    “从两个角度来说。一，你改变，你从现在开始努力相信霍清，把你的出现的原因、身份、面临的情况跟她和盘托出。毕竟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她不好糊弄。”


    云异垂眸：“不太可能，起码短期内不可能。第二个方法呢？”


    宋景延扫他一眼，觉得也是。


    毕竟云异到现在都连他都不信任，何况难以把控的霍清？


    “还能怎么办，想办法改变对方。和霍清打好关系，让她信任你。”


    云异：“……”废话。


    问题是怎么做。


    宋景延猛吸一口烟。


    他有点不太想说。


    但帮云异实现他的终极目的也是写在契约上的。


    他们从签下契约到现在一个多月了，云异想在这个世界现实存在这件事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可一和霍清接触，不过三天便连身形都有了，甚至五感都快要全部显现。


    种种迹象已经充分说明了云异想在这个世界的存在，离不开霍清。


    宋景延侧头把烟吐出去，斟酌了一下，谨慎道：“要么用救命之恩，要么用真心。”


    刚才林开口中的“办公室恋情”突然弹进了云异脑子里，他饶有趣味道：“真心？”


    宋景延深深看他一眼：“别想太多，人家又不是傻子，你连个实体都没有，还想骗感情呢？”


    云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