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下了一场小雨，地上微微有些湿润。春寒已至，林中更甚，单着薄衫觉得丝丝凉意。


    也不知是被冻醒还是疼醒，李小雨迷瞪着双眼，一时之间还没能反应过来如今处境。她如同死鱼一样躺在地上，身下是几根茂密的树枝。回想之前种种，走马观花一般，唯有那次与阿照的意外激起心中一点涟漪。可还没等这涟漪扩散，滑下山坡的记忆就纷至沓来，把那点情思都冲到九霄云外了。


    李小雨紧张地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发现除了擦伤并没有断手断腿，至少在那帮人找到这儿之前，她还可以尽快起身离开。不过，在这番细密的检查之中，李小雨有一意外发现。


    就在平时不多加注意的胳膊肘处，骨头有些下凹，像是以前受了什么伤，不仔细摸是摸不出来的。


    其实自打李小雨来到这个世界，对这具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十分的尊重。本着非礼勿视，非礼勿摸的基本原则，她之于现在的身体可以说是很陌生，要不是这次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她可能还发现不了这么多。


    但是，李小雨又想，这和逃跑有什么关系呢？于是乎，她在一次陷入沮丧之中，既是对不小心滑坡这件低级错误，也是因为紧张之后后知后觉的疼痛。虽说没有寸步难行，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是触目惊心，加上之前特意抹得浑身脏污，现在的李小雨活脱脱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难民，丝毫不见当日下山时的意气风发（大雾）。


    李小雨无奈地叹气，安慰自己好歹是有惊无险，扶着树站了起来，检查没有什么遗漏这才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就在她想着要怎样回归正轨，寻找沿路标记之时，不远处草地上的景象又毫不留情的打乱了她好不容易理清一点的思路。


    话说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会出现一堆类似尸体的物体，难道这片林子还兼任乱葬岗？李小雨眯着眼，一动不动，生怕发出个声响，那些“东西”就忽然群起暴动。过了一会儿，那边如常，李小雨的畏惧之心渐渐被好奇心所压制。于是，她拿出怀里藏着的小盒子，悄悄往那边挪。如果说这“麻烦盒子”在四个高手面前形同虚设，但面对这群不知生死的人还是能起到点作用。


    经过烟雨村一事，李小雨的心理明显强大许多，没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大概是落过雨，周边的血腥味也很淡。走得近了，她才发现这群人大多是些山贼打扮，身上少血迹，唯有胸前一点若有似无，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在集体冬眠。李小雨壮着胆子摸了一下其中一人的脉搏，确实是死透了。


    还有一具尸体有所不同，他着蓝色衣裳，看布料大抵是个讲究人。更特别的是他身上伤口纵横交错，血迹染红了衣服，似是与人缠斗许久。看他的姿态像是迫不及待远离这些人，最终失了气力。


    见此情境，李小雨只有些心疼其中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普通人家装扮的孩子，毕竟其他人是强取豪夺的恶徒还是劫富济贫的侠士，难以凭衣服判断，而如今也无从知晓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自然不好大发善心。


    此时她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闪过一个极荒唐的念头，还好是死的。


    在这里，遇到死人比遇到活人强。


    怕晚上做噩梦，李小雨不敢乱翻尸体，只随意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早登极乐，就要闪人。可谁成想，刚走一步就被一道亮光闪到眼。


    李小雨皱着眉，寻到所在，竟是藏在草丛里的一把亮闪闪的长剑。还没开心片刻，她转眼就看到里面一个半靠着树的人，也是一样的蓝衫赤血。


    那人脸白如纸，狼狈不堪却依然掩盖不住上乘的容貌。


    李小雨仔细地盯着她看，虽心中纠结此人不知善恶，但身体极为实诚地取出还魂丹喂她服下。


    “我尽力了，生死有命，全凭你造化了。”李小雨收敛起花痴样，拿起那把长剑细细端详。不得不说，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剑。剑身如秋水，轻便又锋利，比麻烦盒子霸气多了。阿照的剑极少出鞘，李小雨也没机会看，也不知两把剑哪个更厉害。


    “你······是？”


    背后传来轻若蚊蝇的询问，李小雨心虚地放下剑，转过身，清了清嗓子：“呃呃呃。”


    “······”


    李小雨只觉后背一凉，糟糕！闭嘴！


    李小雨满头黑线，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造出这么刁钻古怪的药，卡着点生效。她指了指自己喉咙，摇了摇手。蓝衣女子愁容满面，正想出声安慰，却突然脸色大变，抓着树干要站起来。李小雨见她浑身无力，还硬撑着要走，手指蹭出血也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禁奇怪，她这是怎么了。往她视线所及处一望，是那个匍匐在地，蓝衣成血衣的人。


    李小雨忙跑去扶她，那女子一抓住她的手就不松开，小雨咧着嘴，对方手劲之大都快要掐破皮了。


    只见她呜呜咽咽说不上一句完整话，但任何人见了都知道她的意图——救人！


    李小雨微微叹了口气，安抚似地点了点头，举步朝地上的人走去。她搭了搭脉，原本只是装装样子，骗骗病患，毕竟药再灵也不能起死回生。然而，那人微微跳动的脉搏强烈控诉小雨抽样调查的片面。


    李小雨抽了抽嘴角，帮他翻个身，仰面冲天，一张清秀无双的脸便露了出来。脸上不少血污一点也没减损容貌，倒也难怪那女子念念不忘。李小雨手忙脚乱的找出药喂他吃下，转头却见蓝衣女子费力朝这边看，料想着她心系此处，不会安静养伤，只好扶她到这男子身边守着。


    趁着人还未醒，李小雨又来了一次全面调查，最后才发现只有这两条漏网之鱼，其他都已魂归西天。


    “师哥！”那蓝衣女子沙哑的声音传来，李小雨便猜到那人已醒了，想着救人当不图回报，此时也该功成身退，最关键的是对方是敌是友尚不可知，她虽一时心软，却也不想有一丝以身饲狼的可能。


    可还没等她走几步，就被拦住。


    “恩公留步。”


    那不算蓝衣的蓝衣公子不知何时站起来，看向李小雨逃跑的方向。李小雨灵机一动，比划着要去取水。


    “我已经无碍，这点小事还是我来。”


    李小雨颇为惊讶地打量着他，心里不止一次惊叹青檀门的灵药。这么快就可以让濒死之人下地走路了。


    “师哥，你才刚醒。”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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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不妨事，我方才只是失血过多，并无大碍，你在这里陪着恩公，我去去就回。”


    李小雨灰溜溜的走到女子身边，一时无言。她现在是个哑巴倒也罢了，但对方也一声不吭，使得场面极其尴尬。李小雨悄悄打量着那人，却见她窘迫的缩在一角，红着一张俏脸，精神却还不错。


    及至男子回来，她一直就是那个状态。见状，男子眼中流露几分无奈，将手里芭蕉叶装的山泉水递给李小雨。然后，把另一份给那女子，凑到一处说着悄悄话。


    男子恢复不错，若不是衣服上的骇人的血迹，丝毫看不出曾受过伤。


    “恩公。”男子对着李小雨行了一个大礼，吓得她呛了一口水。“在下阮灵派安歌，这位是我师妹瑶席。今日若不是恩公相救，我俩恐怕凶多吉少。恩公的医术出神入化，不知师承何处？”


    出神入化？真有那本事还能成哑巴？李小雨郁闷地想，向着两人摇了摇头，指了指手中的荷包。


    “原来是家传神药，恩公慷慨。”


    李小雨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也就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见恩公如此，怕是遇到天灾人祸，不知可有家人依靠？”


    此时是找不到了，李小雨摇了摇头。


    “那恩公便与我们一同去阮灵派，也好有个照应，不知恩公意下如何？”


    李小雨指着不远处一地的尸体，面色不佳，背后藏着麻烦盒子的手紧紧握住。


    “这世道艰难，恩公有防人之心也是正常。但阮灵派一般人不敢冒充，若被发现必有一死，已成江湖公认的规矩。”安歌顿了顿，“恩公也检查了尸体，大约发现他们皆是胸前一点红，这是本派杀人的习惯。”


    瑶席拉了拉他的衣角，耳语一番。语毕，安歌略带羞愧地说道：“恩公可能不是江湖人，大概不知道这些。这样吧，在下的剑给恩公，若我们有不轨之心，您一剑杀了我们，我们绝不反抗。”


    剑客最重要的便是佩剑，这番已经是将性命交予，李小雨也没有理由怀疑。


    她摆了摆手，拒绝了唾手可得的长剑。其实，比起这把，她更想要瑶席那把。也罢，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走出这片林子还得依靠这两人。


    “我们原是收到消息，山下村庄遭山贼洗劫，师父派我们前去剿灭恶人，却不想那帮人诡计多端，设下陷阱，让一个孩子引我们入局。”安歌似是想起当时危急，有些悔恨，又有些自责，“若不是我大意，也不会让师妹身陷险境，险些丧命。”


    瑶席见状，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


    李小雨不置可否，看着他被血染红的衣服，也能想到当时的残酷。


    只是危急如此，那帮人身上除了心口剑伤，别无其他。


    这大概是剑客的骄傲，也是剑客的温柔。


    日薄西山，野兽出没，李小雨一行人不敢在一堆尸体旁久留。相互搀扶着，去寻一个落脚点。


    夕阳在地上留下影子，映出满地的狼藉。李小雨回头看其中一道，血泥混淆，好像是朝着长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