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

作品:《海声惊日

    “大哥哥你的手流血了,不疼吗?”安安转头,看见凹槽里放着一包纸巾:“你要不要擦擦?”她抽了一张纸,仰头递给谢简言。


    谢简言单手接过,目光扫过安安。


    两条小辫子早已凌乱,脸虽然已经被湿巾擦过,但眼角旁还是留有烟灰。一条粉色的小裙子不知穿过多少次,裙角破了个大洞,腰际打了个灰色补丁。


    谢简言伸手就要去口袋摸烟,突然想到什么,又把手缩了回来。


    他目视前方,淡淡道:“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安安目不斜视的盯着谢简言,唯独不说话。


    谢简言等的不耐烦,佯装凶狠,语气加重:“不说?那我就不给你买新的小裙子了。”


    “不是,”安安摆弄了一番裙摆,很真诚的看向谢简言:“我只是想看看大哥哥你是不是真的想知道着火的事。”


    “……”谢简言沉默一阵,道:“可以说了吗?”


    “嗯嗯,可以了。”安安极其认真的重重点了两下头。“爸爸说要带安安找妈妈,安安同意了,很开心,然后爸爸就带安安去了那个还没着火的仓库,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看见安安就哭,安安想安慰妈妈,但爸爸不让,爸爸还要妈妈打电话……妈妈不打,爸爸就拿一把刀指着安安。”


    安安看谢简言真的有在认真的听,又续道:“安安不怕爸爸的刀,但妈妈怕,然后就打了电话……好像……电话接了之后,爸爸抢了过去,妈妈趁爸爸不注意,把旁边的木箱子点着了。”


    “没了?”


    “没了。”


    这小鬼观察的还挺仔细。


    车子的速度缓缓减慢,二人已经到了白烠家楼下。


    谢简言侧身为安安解开了安全带,冷着嗓音道:“下车。”安安很听话的开了车门,一下车就蹦跶到谢简言身前。


    安安抬头看着谢简言,谢简言低头扫了一眼才到自己膝盖上面一点点的小孩。


    “大哥哥,你会把我卖掉吗?”


    一道稚嫩的童声从脚底下传来,不对,应该是大腿下。


    谢简言拉着她的手走了一段路,上了楼梯后才道:“我说过要卖你?”


    “你没有说过,但爸爸经常说要卖掉安安,那大哥哥你是不是也要卖掉安安……”安安垂下脑袋,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谢简言差点没听清她是不是有在说话。


    一股臭味袭来,这楼道怎么天天都在死老鼠?还是说死了的老鼠压根就没处理过?相信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全清河最难闻的地方。


    “没人会卖你,你爸爸不也没卖了你?”况且他还答应过蝶指挥,要好好照顾安安。


    “哦,那安安就不会被卖掉了。”安安目视前方,看见谢简言拉着自己走到了一个门前面。


    那个门很旧,油漆都掉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生了锈的铁皮。


    “大哥哥,”安安降低音量,就好像自己去了个不得了的地方,稍微大一点声就会飞来横祸似的:“我们现在去干什么?这里好臭,是什么地方?”


    谢简言没答话,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两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带你见一个人,他应该会喜欢小孩。”


    门打开的瞬间,白烠和谢简言四目相对。


    “……”白烠第一眼看见的是谢简言,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小不点,他从沙发上起身,脸颊还带着点发烧过后的微红。


    “你刚才去哪里了?”白烠注意到谢简言手上的血痕,虽然已经被擦过了,却还是有一道红痕,像是手破了一层皮。白烠皱眉:“你跟我说的有事出去就是去打架?”气势很足,无奈就是发烧了嗓子有点软,乍一听更像是在撒娇。


    谢简言推着安安前进了一步,白烠这时也注意到了这个不咋起眼的小屁孩。


    “?你不仅去打架了还捡了个小孩回来?”白烠拧着眉咳嗽了两声:“收获挺丰富啊。”


    “没打架,”谢简言淡淡道:“你发烧好点了吗?这小孩是我在大火里捡的。”


    “大火里捡的?”白烠顿了一秒,然后拉开储物抽屉,从里面拿出消毒水和创口贴:“这很危险。”


    他垂眸扫了一眼可怜巴巴,瞪着大眼睛的小女孩,此时安安正躲在谢简言身后,小手拉着谢简言衣角。


    “……”咋有种被撬了墙角的感觉……算了,小屁孩而已,没什么好计较的。


    “所以呢?你要养他?”白烠单手拿着消毒水和创口贴,错过谢简言反而领着女孩的衣领把她拉到了沙发上坐着。


    安安一脸傻样的盯着白烠。


    两人大眼瞪小眼。


    “白烠,她需要一个家。”谢简言走到沙发前坐下,语气波澜不惊,就好像养小孩只是件小事一样。


    “你想养她?”白烠拧开消毒水的瓶盖,沾了点棉签,小心翼翼涂在谢简言手上。


    谢简言的手定着不动,任由白烠上药。


    安安很乖,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有动静,谢简言突然凑近白烠耳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音调,低语道:“她的父母死了,我答应了她母亲,要好好照顾她。”


    白烠愣了一下,但只有一秒,他继续着手上动作,从谢简言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个脑袋。


    “那养着吧……”白烠撕开创口贴包装袋,边贴边说:“我应该会很喜欢小孩。”


    做完手上的工作,白烠收起剩余的消毒水,冷不防又咳嗽了几声。


    “你发烧好点了吗?”谢简言皱眉:“给你倒的水都喝完了?”


    “喝完了,三十七度八,我已经好了。”白烠慢吞吞走到沙发另一旁坐下,和安安隔了差不多两米。


    两人相互打量着对方。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白烠带着点鼻音率先开口,


    “我叫王安安,大哥哥,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小女孩童言无忌,看到个新奇的都想问。


    “染的,安安不要学我,安安应该要好好学习。”


    “哦哦,”安安点了点头:“安安知道了,安安会好好学习,一定帮大哥哥的头发变成黑色。”


    白烠笑了一声:“好,我的头发就靠你了。”


    安安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递给白烠,虽然隔了好远的距离,安安手也够不着。


    “请你吃糖。”


    安安捏着糖晃了晃手:“这是学校发的,每个小朋友都有两个。”


    “安安自己吃,哥哥的牙齿不好,再吃会掉光的。”牙齿不好都是骗人的,主要是不想跟小孩抢东西吃。


    安安又转了个身,面向谢简言。


    谢简言靠在沙发背上,一副很累的样子,他摇了摇头。


    “哦……”安安嘟起小嘴:“你们都不吃,那安安也不吃了……”她又重新把糖塞回口袋里。


    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一股负罪感涌上白烠心头。


    “我们不吃但安安可以吃,少吃点就行了,两颗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要。大哥哥,”安安嘟着嘴看向白烠:“你不是发烧了吗?那为什么不去睡觉?”


    “你希望我去睡觉?”


    “爸爸说有病的人都应该睡觉。”


    “……”白烠顿了一下,皱起眉:“你爸爸是这么跟你说的?”


    安安点了点头:“是。”


    白烠仔细思考了一下,笑道:“生病的人应该吃药,而不是有病的人应该睡觉,大哥哥觉得安安爸爸教的不太对。”


    “那大哥哥你教我吗?”


    “嗯,我教你,”白烠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脸上始终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比如说我,我就生病了,但我吃点药就能好,不一定要睡觉。安安以后在外面碰到个跟哥哥一样生病的人,记着,不要一开口就叫人家去睡觉。”


    “我想关心一下别人。”


    “那安安就可以说……多喝热水之类的……”其实白烠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关心,但好像就“多喝热水”最为常见了。


    “嗯嗯,安安学会了。”


    “好,安安真棒,哥哥带你去买新裙子好不好?”


    “好!谢谢哥哥!安安最喜欢小裙子了!”


    “没问题,我们现在就……”白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蓝色条纹睡衣:“呃……安安介不介意哥哥现在去换一件衣服?”


    “不介意,哥哥快去。”


    “好,”白烠朝房间走去,谢简言这时也起身。


    安安仰头望着谢简言:“大哥哥,你也要换衣服吗?”


    “不用,我去看看他。”


    “啊?”安安懵圈。


    白烠进入房间转身就要关门,门却被谢简言单手撑着,关都关不住。


    白烠开了门,放了谢简言进来。


    “做什么?我要换衣服了。”白烠看着谢简言背抵在门上,这要他怎么换?


    “那你就这样换,我不看你。”


    “……”感觉很难。


    白烠打开衣柜门,拿出衣服丢在床上:“安安爸爸是做什么的?”


    谢简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白烠:“赌博。没工作。”


    “赌博?那她妈妈呢?”


    “服装店老板。”


    “那……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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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妈妈是我家一个亲戚,小时候救过我一命,我差点掉到河里淹死。”


    “难怪……”白烠看着自己即将要穿的衣服发呆,这手足无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这是穿好还是不穿好?被人盯着真不是一个滋味。


    谢简言就跟没意识到这点似的,该怎么直勾勾盯着白烠还是怎么盯着,一点觉悟都没有。


    白烠也只好再转移话题,坐在床上,整理着自己掏出来的那两件衣服,假装成自己很忙的样子。


    “为什么他们会被火烧死?”白烠突然开口。


    “她爸爸嗜赌成性,输光了家产,为了报仇,就找了个和仇家很相似的人,企图杀了他,填满自己的一己私欲。”谢简言道:“然后……我不想说了,有人放火一把烧了他们所在的仓库,最后也只有安安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你怎么知道那里面还有人?”


    “猜的,凭第六感。”


    “……”鬼才信。


    白烠也不打算多问,管他这么多,有小孩就养着呗,也没什么坏处。


    手上的那件蓝色衬衫已经被白烠整理的非常平整了,他一度开始怀疑,谢简言是不是故意赖在这里不走的。


    “你在想什么?”谢简言看白烠低着脑袋,忍不住调侃。


    “小言同学……”白烠咬着牙开口:“我想,如果你现在在门的另外一面就好了……”


    “哦,想着呗。”


    “……”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没事,”白烠抱着衣服,往门的方向走去,可谢简言还是抵在门上:“那我去厕所换。”


    他刚拧到门把手,谢简言就把门压的死死的。


    “……你又干什么?”


    “外面风大,我关个门。”


    “家里没有风……”


    “有,只是你感觉不到。”


    “……”那你就感觉的到了?


    白烠强颜欢笑:“那……我亲爱的小言同学,你要怎样才会放我出去呢?或者是您出去。”


    谢简言面上没表情,看起来什么都不会发生,可就在下一秒,他一个侧身,反手就把白烠抵在了门上。


    “……”白烠手上的衣服差点掉地上:“我生病了。”


    “我知道。”


    “那你放了我。”


    “不放。”


    “我现在要换衣服。”


    “我帮你。”


    白烠的脸刹那间更红了。


    他感觉脑袋快要炸了。


    谢简言低头看着白烠:“你脸红什么?发烧加重了?”说完伸手放到白烠额头上,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也没有加重。”


    “啊啊啊!大哥哥快来,有蜘蛛!”


    安安在客厅的一声尖叫,打破了房间内愈演愈浓的暧昧气氛。


    白烠赶忙开门冲了出去,谢简言紧随其后,一出门就看见缩在沙发角落里的安安。


    安安指着地上的一个小角落:“救命!大哥哥!有蜘蛛!”


    “别怕,安安,蜘蛛大不大,我马上就赶走……它……”


    白烠表情瞬间凝固,安安指着的方向是一个小角落,而她口中的蜘蛛只不过是一个看起来连两厘米都不到的巨型“小蜘蛛”。


    “大哥哥,你看见了吗?你小心点,你会不会被它吃了。”


    “呃……安安,哥哥没事,一般来说,蜘蛛是不会吃人的,就算它把我吃了,那也还有小……有另一个哥哥把我救出来。”白烠抽了张纸把蜘蛛包了起来丢到垃圾桶里去。


    “那就好,”安安从沙发上跳下来:“大哥哥,你衣服换好了吗?”


    “我现在去厕所换。”


    “大哥哥你不是说在房间换吗?”


    白烠瞪了一眼在旁边看戏的谢简言。


    “没办法,哥哥房间刚才进了一只巨型蜘蛛,他看着我怪别扭的,所以我没换。”


    “那另一位大哥哥怎么没帮你把蜘蛛拍死?”


    “哦,差点就死了,半路又来了个小蜘蛛把大蜘蛛救走了。”


    “哦……”


    白烠进卫生间换好衣服后出来,安安已经在玄关处等他了。


    谢简言站在安安旁边,负手看着白烠:“你要不要在家里养病?”


    “不用,难得生病没去学校,我怎么可能真傻乎乎一整天待在家里。”


    “病要是重了怎么办?明天还回不回老家了?”


    “回,我病已经好了。”白烠牵着安安,低头问道:“安安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回去?”


    “我要去,哥哥去哪我就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