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歆挽着陈媛过来的时候，正巧撞见这一幕。


    ——陈峙僵硬地半蹲在地上，一手捏着小肉干，一手悬在小狗的头顶上，像是在纠结要不要放下去。


    小狗先是嗅了嗅，而后尝试着，悄悄将脑袋探过来，轻轻叼住了肉干。


    得了信任，陈峙还是下定决心揉揉眼前这小脑袋。


    触到那温热柔软的一瞬间，他的手明显僵了一下，片刻后，那紧绷的力道渐渐放松，他的掌心实在地落下，生涩而又认真地抚摸起来。


    庄歆的脚步倏然停住。


    眼前的景象，竟将她的思绪飘向从前，和哈罗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样的。


    她无法用言语形容所见到的一切，却能充分表达其中的情感。


    温馨、心动、还有说不清的安心。


    “咔嚓”一声快门音将庄歆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望向声音来源，陈媛正喜滋滋地举着手机，屏幕上是陈峙与小狗的同框照。


    “你看，小峙这人不错吧，当…喂狗还喂出经验来了。”她戳了戳身边人的胳膊，压低声音笑着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和其他生物相处得这么和谐。”


    庄歆的嘴角也不自觉勾了起来，“媛媛姐，你这张照片拍得真好，待会发我吧？”


    “当然没问题。”陈媛冲她眨眨眼，“待会等你演讲完，给你做庆功礼物。”


    两人谈笑间，陈峙已成功将小白狗抱起交还给志愿者。


    再一转身，就碰见庄歆和陈媛远远朝他走来。


    “还需要帮忙吗？”庄歆先快走几步到他面前，关切地问。


    陈峙下意识接了个“不用了。”视线在她脸上多停了几秒，随即转向清洁区，补充道：“…快好了。”


    俞豫也凑了过来，自然夸奖道：“多亏陈先生反应快，及时挡住了门，不然这小家伙都跑没影了。”


    “嗯！”庄歆认同地点点头，笑着转向陈峙，“他刚才安抚小狗的时候，就特别有耐心。”


    陈峙含糊地“嗯”了一下，表情被遮在帽檐和口罩后看不清，擦手的动作却变快了些。


    后续的救助活动顺利，俞豫与陈峙合作完后，便先一步告别，找他爱人去了。


    活动的最后环节，是嘉宾上台演讲，庄歆就是其中一员。


    用过午餐后，她便早早在休息室默记讲稿，头始终低着，嘴里念念有词。


    陈峙的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在看什么？”


    他不知何时走进，手里拿着两瓶水，递给她一瓶。


    庄歆接过水，不好意思地抬头笑笑，“在最后过一遍流程，怕待会说错话。”


    “不至于。”陈峙的语气平淡，“你剪视频时，这些话说过很多遍了。”


    这笨拙的安慰让她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也是。”


    庄歆翻着PPT，停在某一页，嘀咕着：“不过我把‘商业合作品牌方’的信息放在最后才披露，应该没问题吧？虽然流程合规，但总怕有人会觉得…”


    陈峙盯着她的侧脸，眉头微蹙，“你担心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庄歆点点头，消沉片刻后她又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不过内容本身是有价值的，应该没关系！”


    她笑着抬头望向陈峙，也是给他回应。


    休息室外的大厅中|央，主持人已经成功报完幕，场外响起一阵掌声。


    工作人员在这时来催场，“庄老师，下一个就轮到你了，还麻烦你去到后台准备一下。”


    “好！我马上就来！”


    庄歆应着，又转到陈峙的方向，指了指后台，“那我过去啦？”


    说完，她便匆匆跟上了工作人员的脚步。


    陈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突兀升起一阵冲动，促使着他开了口。


    “庄歆。”


    他再次叫出对方的名字。


    庄歆回头，面上带着些许疑惑。


    “…加油。”


    陈峙温吞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耳根上的红已经悄悄蔓延至脸颊。


    庄歆登时喜笑颜开，“好！我会努力的！”


    她高兴应着，行走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陈峙站在原地良久，直至她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才收回目光，默默回到了大厅。


    此时台下已是人头攒动，大家都安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陈媛摇着手示意他过来，好奇问：“你刚去哪了？半天没找到人，歆歆等会就上台了！”


    “休息室。”陈峙迈开步子坐到了对方身边，“我知道。”


    “你去那里干嘛。”陈媛刚问出口，看着他手上剩余的那瓶水，就知晓了答案。


    她眼轱辘一转，话语里也带着几分揶揄。


    “哟，原来去当‘最帅搬运工’了，不错不错，也是我陈少的一次进步，懂得关心起别人来了。”


    陈媛边说边主动给他鼓起了掌。


    陈峙无声地看了她一眼，双手环在胸|前，眼神转回台上。


    陈媛压低声音，笑得不怀好意，“我早看出来了，你呀，就是喜欢她。”


    听了这话，陈峙的注意力果然又转到她身上。


    “喜欢就去追啊！”陈媛用手肘撞他，模仿着歌曲的腔调，“那首歌怎么唱来着‘爱要勇敢大声说出来~’，懂不懂啊你。”


    这句轻松的调侃，落在陈峙的心上，却沉甸无比。如同一块微小的雪花，从耳畔坠入心间时，已然滚成了硕大的雪球，压得他喘不过气。


    说出来？难道要他说：“庄歆，我喜欢你，我就是那只天天在你家捣乱的比格犬？”


    陈峙垂下眼，情绪翻滚，面上却强撑着平静，片刻后才挤出沙哑的话语，


    “…别瞎起哄。”


    陈媛刚要反驳些什么，谈话却突兀地被人打断。


    “你好，请问庄小姐现在在这边吗？”


    来人没有挂着工作牌，也没有穿着志愿者的小马甲。


    陈媛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还没开口，就听见陈峙警惕问：“你是谁？”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却带着不由分说的质疑。


    这人完全被吓了一跳，慌忙掏出手机解释，“不好意思，我是品牌方这边的商务，这是我的工作证明，能麻烦你们告诉我庄小姐的位置吗？或者找其他工作人员带我过去也行。”


    屏幕上亮着带照片的电子工牌，切出的小框上还有内部工作群的聊天记录。


    陈峙快速扫了一眼，继续问：“找她干什么？”


    “这个…恐怕有点说不清。”商务面露难色，眼神有意躲闪。


    犹豫间，他恰巧瞥见一位工作人员路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匆忙丢下一句“具体情况你们可以自己上网看看。”


    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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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立刻转身，快步走了过去。


    被留下的两人登时陷入了阵不安的茫然。


    陈峙快速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了庄歆的主页，翻出她最新发布的视频。


    陈媛也凑了过来，目光落在关联词条上，看清楚那黄色字样后，她瞬间瞪大双眼。


    【动物救助骗局】的词条，醒目得是那样刺眼。


    再往下翻，便是更加不看入目的诽谤与嘲讽。


    一条条锐利的评论划过，陈媛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


    而陈峙的指尖，随着心的逐渐下沉，也被猛地攥紧，力道大得连手机都在微微颤动。


    “咚咚”话筒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几秒后，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整个大厅。


    ——“大家好，我是本次活动的嘉宾，庄歆。”


    没有掌声，没有回应。


    周围人似乎也发现了评论的异常，纷纷在台下窃窃私语。


    “…是她吗？看着挺善良的啊…”


    “还有假啊，网上这博流量多了去了。”


    “捞钱还虐狗，也不怕遭报应…”


    “都敢用刚出生的小狗摆拍，还指望有什么良心。”


    这些窸窣的议论，无一不“漏”进陈峙的耳朵。


    他屏着呼吸，一刻不移地盯着台上，瞳孔骤然缩紧，而那搁在身侧的手，已然攥成了拳，关节处直直泛白。


    陈峙的目光落在庄歆的手上，却发现它正在不停发颤。


    台上，聚光灯下。


    庄歆能明显感受到底下听众们的骚动，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只看到一片被手机屏幕映亮的、神色各异的脸，还有一阵低声的、嗡嗡作响的窃窃私语。


    她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本能地望向台下的某处。


    终于定格的瞬间，却只见到担忧地看着她的陈媛，和身边空落的座位。


    为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的账号一般会记录…”


    庄歆正说到一半，麦克风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哔”声，而后彻底静音。


    全场愕然，商务人员趁机冲到台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面向观众：“非常抱歉，现场设备突发故障，此次演讲不得不临时终止，为保证活动流程，我们先进行下一环节。”


    说完，他便转过身，将庄歆“请”了下去。


    “怎么了？怎么大家都这样…”


    庄歆在后台焦急地询问道。


    她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周边的人却频频躲闪，无人解答这疑问。


    商务摊手无奈地说：“庄小姐啊，我知道你为了救助活动尽心尽力，但也不能用这种…这种有争议的方式博流量啊！”


    他压低了声音，边说边紧张地瞥向后台入口，“现在平台上关于你的弃狗摆拍的舆论传得沸沸扬扬，我们品牌的官号评论都沦陷了，这你让我回去怎么和上面交代！”


    “摆拍！？”庄歆退了一步，下意识反问道，“怎么可能，是不是你们搞错了！”


    “你说不是也不行啊，评论区全都在带节奏，营销号都转疯了！”


    “她没有。”


    熟悉又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峙不知何时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庄歆与商务之间，对上她那惊慌失措的脸，再次坚定地重复：“她没有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