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试图穿透窗帘，却被厚重的帘布滤去了大半。


    唯有帘幕中未能合拢的那道缝隙，在昏暗中凿开一线光亮，并悄然向前延伸，慢慢爬到陈峙的膝头。


    他屈着手，指尖无意识地在光影中划动。


    起落间，这条锋利的界限或明或灭，亦如心绪乱作一团。


    陈峙的脑海中还在重复昨晚的画面：没意义的吼叫、幼稚的啃咬，每一幕都可笑至极，可他偏控制不住。


    更让人莫名的，是他会一直忆起庄歆的微笑，想到那份灿烂不是对“哈罗”，而是对另一个人，心中竟烦躁无比。


    陈峙猛地攥紧指尖，懊恼地抹了把脸，逐渐从混乱中挣扎抽离。


    他正准备起身，楼道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廊。


    “您好，有您的快递。”


    庄歆听到这声音，下意识想去开门，但“咚咚”的敲门声并不出于她家，很快她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和他人交谈的声响。


    见没她什么事，于是又投入到“战场”的清扫工作中。


    庄歆刚把沙发拖出来，就听到门外有动静。打开一看，陈峙站在她家门口，手里还提着袋东西。


    他的表情略显迟疑，视线越过对方，落在身后的一片狼藉中时，眉毛直接蹙了起来。


    “抱歉，我…”


    庄歆侧身，主动打断他，“你来得正好，要不一起来欣赏哈罗的‘杰作’？”


    废墟是不值得欣赏的，但是很值得打扫。


    这一上午，陈峙在庄歆的指挥中爬上爬下，把刨坏的沙发和狗粮统统打包转移阵地，又在监督下完成了扫地、拖地的收尾工作，把垃圾袋扔到回收站后，总算还清了哈罗昨天欠下的“债”。


    债主小庄也很好说话，等到借债人陈某忙完，她便主动递去了一瓶冰水。


    “谢谢。”


    陈峙接过，边打开边往熟悉的地方走。


    他刚一坐下，就听“咔嚓”一声。


    ——可怜的快递纸箱不堪重负，直接殒命当场。


    庄歆惊呼：“你怎么坐哈罗的位置啊！”


    陈峙狼狈起身，强装冷静地拍了拍裤子，面无表情道：“哦，没戴眼镜看错了。”


    “你还好不？没受伤吧？”


    庄歆走到面前，帮他检查一番。


    动作时，她的卷发总会无意蹭过陈峙的皮肤，轻轻触上又很快移开，如一根羽毛，在他心尖不停挠动。


    陈峙立刻后撤一步，语气生硬地挤出了句“没事”。


    庄歆愣了愣，手指停在半空。


    怎么躲这么快，觉得太尴尬了吗？


    她没细想，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待解决。


    庄歆扶着额叹气，无奈道：“唉，这下怎么办，哈罗见到自己心爱的宝座没了，又要难过了…”


    “要不用这个？”


    陈峙突然发话，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崭新的快递盒正立在鞋柜边。


    庄歆掀开盒盖，刚看一眼，嘴巴瞬间变成“O”型。


    知狗莫若主，这快递盒确实是哈罗喜欢的那一款。远亲不如近邻，盒里的东西更是让庄歆兴奋不已。


    “PS5！”她猛地抬头，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你怎么把这个带过来了！”


    见到她又惊又喜的模样，陈峙嘴角的嘴角也跟着上扬了些。


    他故作随意地应道：“赔你的手柄。”


    这“精神补偿费”的版本还带更新的吗？


    庄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这也太破费了，其实真不用着这样，这种事情真不怪你，是比格生性如此。”


    她心情复杂地摸了摸眼前的盒子，叹了口气，“唉，要是哈罗这个小家伙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就好了。”


    陈峙闻言，呼吸微微一滞，几乎下意识地接到。


    “如果…它能听懂你说话呢？”


    “什么意思？”庄歆眨巴眼睛，好奇问，“难不成ps5是哈罗告诉你的？”


    陈峙心下一惊，眉头皱起，条件反射般偏过头，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他慌乱寻了个借口，声音有些发紧，“没，只是我上次看到…”


    “好吧，我还以为哈罗成小神童了呢~”庄歆笑着打趣，随即低下头，继续研究PS5去了。


    而在她没注意到的上方，一道复杂的视线却在此停留许久。


    他都要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庄歆的速度很快，没几下就把PS5装好了。


    为表示感谢，她还特邀陈峙作为首局游戏嘉宾，尽管对方推说自己不怎么会玩，终是难抵热情，被她强硬拉了下来。


    “我不太会玩。”


    “没事，凡事都讲究一个过程，你看着操作就行。”


    庄歆一把将手柄塞到他手里，陈峙接着，倒觉得它像烫手的山芋。


    看在是新手的份上，庄歆给他选的是最简单的毛线精灵。


    陈峙眉头紧拧，努力控制手柄上的按键。平日灵活的手指却像没倒机油，丝毫不听他的指挥。


    电视屏幕上的蓝色小人还在笨拙地撞墙，庄歆见他三分钟都没跳过去，终是忍不住凑过来，手指急切地指向屏幕。


    “哎停一下，往左往左，这里有藤蔓可以搭。”


    陈峙依言操作，角色却再次从高台上滑落。


    “等一下，那边好像过不去，你走这边，对对对，就这里，按X！跳！”


    情急之下，庄歆主动覆住手柄，带着对方的拇指按下正确的按键。


    她半边身子几乎都贴在陈峙的胳膊旁，即使隔着一层衣物，摩|擦生出的热意还是顺着小臂往上爬，渐渐攀至耳根，腾起一阵微红。


    庄歆全身心投入进游戏中，丝毫未瞧见身边人正紧绷着唇，呼吸也被放缓，操纵的手更是一颤。


    蓝色小人再次掉下来，她没忍住“哎呀”一声，语气里略带惋惜。


    “…抱歉，没注意。”


    “没事没事，至少成功了一半。”庄歆拍了拍陈峙，以示安慰，“咱们继续努力。”


    第二次配合意外地顺畅，陈峙跟着她的指挥左右走、向上跳、躲障碍，成功过了关。


    庄歆的眼睛瞬间亮了，忍不住为他鼓掌，“对呀对呀，就是这样！你看你不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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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嘛，要多相信自己！”


    新关卡加载的间隙，屏幕暗下去一半，两坨小人正牵着毛线走。


    陈峙淡淡“嗯”声回应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攥着手柄的手却紧了些。


    此时阳光正好，屋内的气温一点一点腾升。


    “轰轰”的空调声响作伴，掩盖掉心跳的声响。


    陈峙的目光落在加载条上，沉默片刻，才状似随意问：“昨天公园碰见的…养柯基的那个，好像对养狗很有一套？”


    “是啊，你说俞豫吗？”庄歆正低头看着下一关的攻略，听到后便下意识回答，而后她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陈峙，“不过你怎么知道他？”


    陈峙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摩挲着，“昨天回家时看见了。”


    “哦哦，难怪，不过他确实懂得比我多。”庄歆了然地点点头，语气里满是遇到同好时的兴奋，“他家的柯基真的教得很乖，既会坐又会趴还会握手，哈罗虽然也会这些，但是它有时不太愿意。哦对，他还约了以后一起遛狗，反正狗多热闹，哈罗也能有伴~”


    “嗯，挺好的。”


    话音刚落，加载的进度已经进行到100%，屏幕刚一亮起，蓝色小人便被|操控着往旁边窜了去。


    陈峙留在手柄上的指节不知何时攥紧，原本应该跳跃的按键也被按成了左右摇摆。


    电视上再次出现“GAMEOVER”的字样。


    庄歆愣住了，奇怪道：“是按错哪里了吗？怎么一下就死了。”


    像是被突然惊醒，陈峙猛地松开手柄，屏幕里的小人停住不动，他也陷入了一段沉默。


    良久，才听到他说：“没什么，手滑了。”


    庄歆刚想说“没事再来”，却见到对方站起身，动作略显局促。


    “我待会还有个会要开，就先到这里吧。”


    陈峙的语气没有什么温度，目光也并未过多停留。


    不等庄歆回应，陈峙已经朝门口走去。快要开门时，他的脚步停住了，手在门把前顿了两秒。


    “今天谢谢你…遛狗的时候，注意安全。”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说完，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庄歆留在原地，一脸茫然地对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道说些什么。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可能是他真的很忙吧。


    庄歆的心底闪过一丝奇怪的情绪，但来不及捕捉，便消匿在疑惑之中。


    陈峙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单元楼下，正沿着路边慢慢走。


    热浪翻涌，他下意识扯动衣领，却没有脱下外套。


    如果她知道这个真相，是恐惧，还是会接纳呢？


    午后的太阳不留情地炙烤大地，照亮、照暖了每一处，留下的金灿的痕迹，偶有黑块在上面映出形状。


    长尾的影子继续形单影只地在街道上拖行，原本紧绷的肩线微微松动，但很快便无声地垮下来。


    眼下的他无法控制身为比格的自己，可他忍不住想靠近。


    陈峙的心中乱成了一团结，不知道这股烦闷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