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甗、上甑这里可以把食物在这里蒸熟，这是鬲可用于煮，这是铁釜也可以用于煮，这是铁铛……”


    燕姨一个个再给温堇翩介绍着这大大小小的器皿，真让她给头痛起来，这怎么比在草原上用得花哨多了。草原上处理食物的手段有限，无论是器具还是环境都没有办法做到爆炒，多半都只能蒸、煮和直接烤。


    巍城这里是器皿有了，但是都是又大又厚，也是不可能做到爆炒这种菜类了，连焖烧一类的菜类可能都不那么适合。


    温堇翩已经开始心中谋划着要找工匠好好打造一套适合她使用的厨具了。


    现在要紧之事还是要先把这顿午膳做好。


    眼见这鸡肉只是初步宰杀了，就展露出黄灿灿的颜色，捏了捏肉质，还有看鸡脚，都是紧实硬骨的。听燕姨说，顾伯璟还有山林池塘的归地，鸡鸭鹅在那些地方有养户照看，喂着谷子和让家禽去找虫子吃，定时定侯就有一批送来府上，府中也有着活禽能随时现杀吃。


    想必就是正宗的走地鸡了！能实现这么优质走地鸡自由，这绝对是能排在“当上王妃的好处”的前几列！


    温堇翩拦住了燕姨想帮忙的手：“说好了的，今天是我掌厨，你是帮工，这会儿看着就好。”说着，就将剥好的板栗仁开始塞入鸡的空腔中。


    燕姨确实没看懂她的烹饪手法，只好作罢在一旁眼瞧着。


    两片姜片和几颗红枣，都统统一同塞入。再将鸡的脚反着一同塞进腹腔中，正好鸡脚也卡着不让内里的材料漏出。再将整个鸡放入了大小适中的铁釜中，加入泉水，盖上木盖，就放在灶台上开始煮了。


    交代着小丫头看火：“煮一段时间后，看到水烧开了，适量的减少火柴，不要太大火，保持微微沸热有起泡泡的感觉就好。”


    小丫头看着聪明伶俐，热络的回着明白。


    温堇翩觉得这铁釜长得可太像现代的汤煲了，这必须要加订做多几个不同尺寸的。


    等着煲汤的时间，就可以开始处理排骨了。


    温堇翩把已经浸泡了好长时间的排骨从水中捞起，一闻，那原本的猪腥臊味果然已经闻不见了。她一脸得意的将手中的排骨伸去让燕姨也闻了一下，对方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眼神中都写满了：这位夫人真有法子。


    排骨用水冲洗干净，将排骨放置在干净的麻布上，将水吸干一下，再将排骨放入碗中，开始调味。


    温堇翩刚刚就已经看过了这里的调味料，还尝了点。除了基础的盐，没想到连酱油、豆酱、豆豉、醋、糖块，都是齐全的且味道比较于现代差异不是十分大，只能说都会稍微淡一点，毕竟这里的制作和发酵都是纯天然的，没办法做到过于醇厚。


    令她感到这巍城这宝地真是不得了的是，这里的糖块甚至是蔗糖！温堇翩心里乐出一朵花了，有蔗糖，那她能玩的甜品花样就只有多不会少了。


    燕姨已经开始细心观察着温堇翩的每一个动作：盐、酱油、豆豉，还有用把糖块临时凿开碾碎的糖粉粒，白酒、姜丝、蒜粒，她发现了温堇翩倒调味品的时候，连量都没有量，都是用调羹挖起就倒入了。所有材料都一起拌入了陶盘，用手和排骨一起抓拌均匀。


    这拌匀的过程中燕姨就已经闻到了调味品混合后的香味，她看得着迷，以至于温堇翩喊了她两声都没听到。


    “燕姨！”


    “啊夫人！”燕姨回神，发现自己的失态，尴尬一笑：“怎么了？”


    “帮我拿点面粉来，一点点就好。”


    这里没有淀粉这玩意，怕不是连个番薯玉米都没有……拿面粉一点点来代替，应该问题不会太大。


    只见燕妈拿来一碗面粉，让温堇翩看得哭笑不得。只见她只用干净的调羹只挖了小半勺的面粉，撒入排骨中。


    “这就够了燕姨，把面粉放回去吧。”


    燕姨心中疑惑，但是也不多问，她也不想离开这里失去观摩的机会，直接让身后也在看的小丫头把面粉放回去。


    只见面粉撒入后，搅匀了就形成了像是有浆的质感，将酱料和排骨一起粘黏了起来。


    “这是上浆，这种办法简单来说就是能让调味料和肉挂粘一起，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但是这排骨我怕有异味，所以用这个办法来最大程度保证调味料能盖住猪肉的腥臊味。”说着，温堇翩将麻油倒入，“这是最后一步，粉要在前，油在后，相当于用油最后封住，也保证了这腌着的肉类水分不会流失。”她边讲解边操作着，一旁的燕姨看得入迷，眼看心记着每一个步骤。


    每个厨子的最大的本事，都应该有“偷师”这一课，燕姨也毫不例外，只不过是温堇翩正大光明的做，让燕姨正大光明的看。


    “好了，先放着，腌制一会儿再蒸。”温堇翩洗净了手。


    这小厨房还有能歇息的角落，平日都是燕妈偶尔在等着看火的时候坐坐歇息。现在那边塔达和娅纳早已坐在那里。


    她们两个一直都对烹饪兴趣泛泛，最多只是看看，也不细琢磨。毕竟三人的强项都是不一的，温堇翩觉得她们能帮忙打下手就不错了，从不想让她们两人也跟着自己学。


    温堇翩走过去，一屁股就往两人的腿上去坐。娅纳给她捏了一下肩膀，塔达就给她揉腰，揉着揉着，还故意挠痒了一把温堇翩，把她嬉笑得像条蛇一样在扭动。


    “好哇你个塔达居然痒我！”温堇翩扭身也去挠痒塔达。


    塔达一边躲着还一边狡辩：“不是我不是我是娅纳哈哈哈哈哈……别挠了，是娅纳哈哈哈……”


    娅纳一听，也和温堇翩一条阵线，伸手去挠痒塔达。


    塔达两手难敌四手，被痒得讨饶连连。


    燕姨看着这打闹的三人，露出了长辈的无可奈何，心中暗想，还是要请人来对夫人教教礼仪。


    可她也露出了温煦的笑意，她总觉得这寂静的麓王府，会热闹起来的。


    待小厨房里飘散着鸡汤的味道，见时间已经过了两刻，温堇翩心中换算了一下，预测已经有半小时了。温堇翩打开了木盖看了眼，检查里面的水量，还好一开始就有考虑到那个木盖密封不佳的问题，提前加水加多了，现在有水蒸发了，这鸡汤的量看着还是非常充裕。


    这时候排骨也可以蒸了。


    温堇翩将腌好的排骨分别码上在两个提前铺好芋头条的陶盘中。由于她实在搞不清到底哪个器皿是用来蒸的，就只好把菜递给燕姨，让她代劳去放。


    “燕姨，这两盘麻烦你拿去要隔水去蒸，就这样整个放进锅中即可，不需要再做其他的处理了。”


    燕姨一听有用上自己的地方，马上热络地接过陶盘。“夫人，这是要蒸煮多久？”


    温堇翩还用手摆算了一下换算过来四十五分钟应该要怎么表达：“要最少三刻时，到时间就把柴火挪开，不要揭盖，让菜再继续焖一会儿。”


    温堇翩觉得有点困意了，就靠在娅纳肩膀上，还不忘交代一声，三刻后唤醒自己，眯着了过去。


    结果不用娅纳叫，差不多到时间，屋内的蒸香芋排骨的香味就让温堇翩自己醒来了。


    温堇翩起来，把最后一道蒜蓉菠菜也整上就能开饭了。


    本来这菜是想要蒜蓉炒的，这才香。可目前看来这些器具都不具备炒菜的功能，只能改为白灼了。


    又找来一个铁釜，直接倒入开水，撒入盐粉和一点油，再把洗好的菠菜倒入里面烫一会儿，用长筷子把菜夹起分了两盘摆好。


    把蒜末、一点姜丝放在菜上，把一点糖粉加入一小碗酱油中，搅拌糖粉溶解后再分别倒入两盘菠菜中。温堇翩把油倒入一个铜勺中，正想凑近火炉，燕姨眼见此，以为她要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忙要前来阻止。


    “夫人万万不可！当心啊！”


    结果温堇翩只是用那铜勺作为容器，在那火炉边上加热而已。她看着就游刃有余，露出安慰的笑意：“放心放心，只是加热一下油而已。”


    “这是在做甚？”燕姨从未见过这种举动。


    “泼热油，让热油把蒜末激发香味。”温堇翩说着就看到铜勺中的油开始冒气缕缕白烟，将那热油撒进两盘菜上，一股蒜香和菜油香激发而来。


    燕姨看得目瞪口呆。温堇翩则催着燕妈：“燕妈，我们准备上菜开饭了！”


    顾伯璟早就坐在饭厅等着了，他刚新婚，无人会这么不识趣来上门纷扰。他本就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本预想带温堇翩出门走走也耽搁了。这几日都是要么在书房看书或者品茗，在自家园中散步赏梅，和往日一样过得随性又恬适。


    “你这么窝府中就不觉无趣吗？”只有好友苏明卿敢这么问他。


    他从来都只是笑笑，不作答。


    闲云野鹤，哪有什么无趣可言。


    “久等了！”温堇翩快步走来，一屁股就坐下了圆桌的另一端，与他对面一笑，她抬头打量着这饭厅，感叹到：“哇着饭厅，比我家客厅都大了！”


    这形容还只是关于面积，温堇翩丝毫不敢细想这饭厅里面那些字画、瓷器花瓶和各类摆件、以及目光可及都是木雕的家具。会不会随便加起来一两样都能买下她上一世的商品房家。


    几个女婢端着菜就跟着上来了。还是燕姨专业有度，温堇翩都是随手拿的陶盘，等到上菜跟前了，都改为了瓷器的碗碟盘。今天辛苦了她这么久，还好让她跟着娅纳和塔达一起吃饭了。


    想起燕姨在临上菜前得知温堇翩准备的多的另一份，都是备给塔达和娅纳的，都诧异连连摆手，难为道：“这怎么能！”


    “我知道主仆有别，所以我们又不是一个桌子上吃，你和塔达娅纳一起就好。你们吃，谁敢有意见？”说着还转头看着那帮忙看火煮鸡汤的小丫头道：“小妹，你也和她们一起。”小丫头稚嫩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像是想要征得同意的望向燕姨。


    塔达和娅纳一向了解她的作风，阻拦也是浪费时间的事情了，已经开始帮忙在小厨房中摆着碗筷了。


    “我走了，燕姨你让别人去上菜，你好好吃饭，我走了。”一溜烟，她就跑了。


    她能有饱饭吃，她的小姐妹们一样也得有。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排骨蒸香芋、板栗煲鸡汤、还有白灼蒜蓉菠菜。”温堇翩面露不好意思，“今日做的菜不多，不好意思，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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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这里的炉具什么，我都不太会用，所以一时半会只想着做这几个了，下次我会再做多几个菜。”


    虽然只是他们两人用膳，可对方好歹是个王爷，就这么个一汤一荤一菜的住家饭，有点过于简陋了。


    顾伯璟却毫不在意道：“我平日用餐食不多，这样够了。”


    温堇翩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客套话，他明明长得就挺高大的，比自己高出这么多。但是确实身型偏瘦了些许，平日一站都显得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


    端上来的鸡汤，鸡肉已经重新切好，温堇翩主动帮顾伯璟装好汤，再递过去。


    “这是板栗煲鸡汤，那板栗仁也很烫，要小心烫。”


    顾伯璟这才发现，那鸡汤里，除了鸡肉，竟有板栗。


    碗里油亮澄黄的鸡汤漂浮点缀着几粒红艳艳的枸杞子，汤色正却一点也不浑浊。微微品尝一口，汤味道醇厚，还带有点点板栗特有的香气。板栗外粉，内里却还有些许脆甜。鸡肉已经软了，却不至于到散架的状态，配合着粉甜的板栗，鸡肉显得鲜嫩多汁。


    温堇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可顾伯璟真的没有什么表情，像在沉思什么似的。只好轻声问道：“这味道觉得可以吗？”


    顾伯璟恍然回神，直接说出他的想法：“从未尝过这样的汤品，实在是好。”


    温堇翩用公勺舀了排骨和香芋放在顾伯璟的饭碗中：“你再尝尝这个，这是香芋蒸排骨。”


    这个菜端上来的时候顾伯璟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是一种自己没问过的肉香。“排骨是什么肉？”


    温堇翩比了一下自己的前腰间位置：“就是猪的这个位置。”


    此话一出，温堇翩感受到了饭厅等着伺候的龚总管和家奴们都抬头看向自己，眼神里面都是震惊和不解。


    龚总管甚至微微向前小半步，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什么合理的理由将那盘菜撤下去。却眼见顾伯璟毫不在意，张嘴就吃进了碗里的那块排骨。


    早在刚刚出锅的时候，温堇翩就尝过了那个排骨。她心存忧虑，不知道那猪腥臊味能不能祛除干净。


    事实证明，她之前的一系列努力都是值得的。


    排骨蒸熟得刚刚好，牙尖轻轻一啃，骨肉就脱离了。骨头吐出后，带有微微韧劲的排骨肉在口齿之间嚼开，猪肉特有的香气伴随着肉汁充斥着整个口腔。那芋头蒸得粉糯，铺在排骨的底下吸满了排骨的肉汁，进嘴微微一抿，就化得无影无踪，只有口腔上膛残留些许的粉渍，与鼻腔中能闻到的芋头香能证明，这芋头刚刚来过嘴巴。


    顾伯璟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从未吃过这样的肉，我以前听说过猪肉腥臊无比，可今日这一尝，明明非常可口。还有这香芋，你怎能想着把他铺底的？实在让人出其不意。”


    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包括温堇翩。她笑吟吟道：“确实是，我今日已经告知了燕姨解决这肉的味道办法，如果能成功，我们日后说不定能吃上这种干净无味的猪肉。”


    “是什么法子？”


    温堇翩一下子噎住了，她看着顾伯璟这俊俏的脸庞，一脸诚恳的讨教与好奇，她实在没办法当着他的面说出“阉”这个字。


    她不用摸都知道自己脸红了一下，赶忙避开这个话题，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菠菜给他：“你来尝尝看这个菠菜，这么煮你爱不爱吃。”


    顾伯璟意识到温堇翩像是有难言之隐，也不好继续追问。


    于是他默记于心，预备要私底下找燕姨问问——他实在太好奇，她这么一个小女子能想出个什么办法去改变动物身上自带的异味。


    碗中的菠菜粗看平平无奇，细看却能发现熟后的绿菜竟然依旧青绿无比，丝毫没有谢黄暗淡。还有这菜上裹着一层油亮亮似水似油的，沾着那酱色，看着富有食欲。


    夹进鼻前一闻，才发现这菠菜上还有一股油香和蒜香。可这盘中的蒜明明看着就不多，怎能有这么大的香气。


    菠菜入口，脆嫩的叶片与菠菜特有的青绿香，混着那浓烈的蒜香，嚼进嘴里几下就咽下了，尤为香滑适口。完全没有一些绿叶梗较粗硬的菜，有时烹饪得过于老硬，像如鲠在喉似的难以下咽的情况。


    顾伯璟吃得尤为舒心，一口接一口，没有停的意思。


    温堇翩今日终于能吃上一口想了很久的猪肉，也兴奋地吃得不吱声。


    不一会儿，两人的饭碗都空了，菜盘里也空了，吃得干干净净就剩下骨盘中的排骨骨头和鸡骨头。


    不远处站着的龚主管和阿乘也看傻眼了。他们两个伺候顾伯璟多年，无论是在府中、在宫里、在外头……在所有地方，都从未见过他如此胃口大开，畅怀用膳的样子。


    哪怕人家常说的吃酒更吃菜，顾伯璟也总是喝着酒，菜也就意思意思的夹几口罢了。


    连燕姨伺候多年，如此了解他口味的情况下做出的菜肴，他也只是最多吃个半碗饭，剩下大半盘的菜。


    今日竟然、全部、都吃完了！


    龚主管和阿乘相视一眼，心中暗暗达成默契。


    单为了解决了王爷用膳的这点，这夫人，全府上下都必须得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