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深处。


    冰冷的夜风穿堂而过，吹动殿角悬挂的青铜编钟，发出几声幽咽的轻响。


    刘询端坐在冰冷的龙椅上，没有点灯。


    黑暗中，只有他指间一枚温润的玉扳指，在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下，流转着微弱而凝重的光泽。


    而在他的面前，是一张铺开的巨大舆图，上面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纤毫毕现。


    正是禁区。


    就在刚才，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而霸道的悸动，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时翻动身躯，狠狠撞在大汉的国运之上。


    紧接着，是东南方向——禁区所在——传来的，那浩瀚如海、威严如狱的恐怖气息。


    这股气息是如此熟悉，又如此令人窒息。


    它承载着大汉最鼎盛时期的煌煌国威，也烙印着独断乾坤、不容忤逆的帝王意志。


    它不属于他刘询，它属于那个早已被历史供奉在神坛之上，本应在归墟长河深处永恒沉眠的名字——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


    刘询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扳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寒潭倒映着冷月。


    “曾祖您终于被逼出来了。”


    “真是让朕等的好苦啊！”


    “您太贪心了，归墟沉眠，本是最好的归宿。


    低沉的自语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的疲惫，以及更深沉的、冰封般的算计。


    刘询深知，从登基的那一天起，大汉禁区，就是悬在他头顶、悬在整个大汉帝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位以铁血手腕铸就大汉极盛之世、也因晚年猜忌而亲手酿成巫蛊惨祸的千古一帝，并未真正安息。


    当年的五枚不死药，从来就没有逃出过哪位孝武皇帝的手掌心。


    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


    只是那位老祖想要更完美的长生不老药罢了。


    这么多年来，那位老祖宗，都以一种超越生死、无法理解的形态，盘踞在禁区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上。


    他掌控着那片禁区，如同掌控着一方独立于现世之外的幽冥国度。


    这是刘询绝对不能容忍的毒瘤，是比任何外敌都更可怕的敌人。


    但他不能动。


    他非但不能动


    他还必须装作对禁区的一切“无能为力”，对其中不断扩散的尸疫、对那日益浓重的死气“鞭长莫及”。


    因为他深知，一旦自己这位“后嗣天子”流露出任何主动干预禁区的意图，甚至只是流露出对其存在的过度关注。


    都极可能立刻惊动那位沉睡的老祖宗，引来雷霆万钧。


    哪怕此刻的刘询并不畏惧对方。


    可若是他们正面交锋。


    对大汉的影响只会是毁天灭地。


    所以。


    他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足够强大、足够吸引仇恨、足够将老祖宗从最深沉的蛰伏中彻底逼出来，并与其两败俱伤的契机。


    大明，正是这柄他精心挑选、暗中打磨的“刀”。


    从明军进驻禁区的那一刻起，这盘棋，便已在他的棋盘上无声地展开。


    他默许，甚至暗中推动了明军对禁区的步步紧逼。


    他冷眼看着那些桀骜不驯的禁区群雄、那些被不死药扭曲的汉室宿将，在明军的铁蹄下化为飞灰。


    只因为他深知，只有让明军真正感受到禁区的威胁，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足以颠覆王朝的恐怖力量。


    他们才会不惜代价地投入，才会真正触碰到老祖宗的底线。


    禁区也好，那些禁区的英豪也罢，不过都只是他用来对付那位老祖宗的棋子罢了。


    四大守护，禁区宿将，征西将军，数十万汉军。


    也都只是刘询用来迷惑明军的手段罢了。


    如今，沉睡的凶兽醒了。


    毕竟，如果他再不出来。


    禁区就彻底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哪怕现在用禁区炼药已经不可能完美了。


    他也只能接受。


    明军即将面临他的怒火。


    “杀吧战吧”


    刘询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雕花窗棂前，目光穿透沉沉的夜幕，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建康废墟上即将爆发的、足以让天地失色的决战。


    他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万载玄冰。


    “用你们的血，用你们的命，替朕扫清这笼罩汉室百年的阴霾！”


    “当尘埃落定，当曾祖力竭”


    他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


    一枚雕刻着盘龙、象征着大汉至高皇权的玉玺虚影，在他掌心若隐若现，散发出温润却又无比沉重的光芒。


    “便是朕亲临建康，以当今天子之名，收拢残局，肃清余孽”


    “并将那位不该存于现世的老祖宗”


    刘询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恭请回归墟的最好时机！”


    夜风吹动他玄色的龙袍，猎猎作响。


    未央宫巨大的阴影投下，将这位年轻的帝王笼罩其中。


    他静立如渊，等待着东南方向那场注定惨烈无比的决战落幕。


    等待着，摘取他谋划已久、牺牲无数才换来的最终果实。


    片刻后。


    未央宫中灯火亮起。


    数道身影出现在了座椅之上。


    蜀山派独孤剑圣。


    天师府天师张道陵。


    白马寺摄摩腾禅师。


    禁区隐士水镜先生。


    道门正阳祖师汉钟离。


    这几位，便是刘询为自己那位曾祖，准备的最大惊喜。


    这虽然远不是大汉的全部实力。


    可是刘询自信。


    在刘彻无法调动大汉国运，自己可以调动的情况下。


    加上佛门武学登峰造极的自己。


    刘询很有信心，能够拿下禁区，能够请自己那位曾祖重回禁区。


    “您的时代，早该结束了。”


    “这煌煌大汉，是朕的江山！”


    “待尘埃落定孙儿，定当亲自‘恭送’您老人家重归归墟，永享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