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司机冯大富是在酒桌上被警方请过来的。


    可能是酒意导致，他说话显得语无伦次，毫无章法，眼神躲闪，肢体动作表现得非常紧张。


    正常人突然被请到公安局接受询问，紧张正常。


    另外两名司机虽然同样紧张喊冤，态度倒是比较坦然，透露着“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的无惧感。


    而冯大富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些，符合杀人之后被警方找上门的心虚慌乱。


    所以冯大富的嫌疑加重，众人焦点都聚集在他身上。


    洛文川问他凌晨一点半出去干什么，他捂着脑袋说只是睡不着，给朋友打电话相约去一家烧烤店。


    又问那个朋友叫什么，电话号码是多少，冯大富马上改口说：“不对不对，我记错了。”


    “昨天晚上我和我老婆吵架了，吵得很凶，喝了不少酒，有点断片……”


    他哐哐用脑袋去撞桌面，完了用手猛搓黑黄的脸：


    “我想起来了，我不是去吃烧烤，是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老婆回了娘家，家里空落落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虽然不是我的错，但老夫老妻认个错算了，于是开车去接她回来。”


    “结果老婆不愿意跟我回来，我心里闷得很，一直在外面转，困得不行了，直接在车里睡到第二天。”


    冯大富一双泛青的眼睛凹陷，呼吸之间还带着酒气：“警察同志，你们说的那个小伙子陈青阳，我根本不认识他，他怎么了啊？”


    他不敢看眼神锐利气场强大的关锋，只拿一个虚焦似的眼神望着洛文川。


    洛文川刚要说话，身旁关锋接电话，两人离得近，周主任充满怨气的嗓门又大，他顿时听了个七七八八。


    眉梢一挑，压低嗓音：“什么情况？真的假的？我去看看。”


    通话已经被周主任暴躁挂断，关锋面无表情地沉默两秒，按住蠢蠢欲动的洛副队，起身道：“你继续。”


    他点了于思尔进去替他，不动声色地走出审讯室，脑海里飞速分析周主任的诈尸之言。


    “关队。”看到关锋的林炎立刻起身。


    津津有味看动画片的小公主只是抬头看了她爸一眼，便低下头继续看。


    显然这个时候精彩的动画片比爸爸更吸引人。


    林炎看了眼关锋，觉得自家队长看关关的表情难以形容，总之不太好看。


    他心里一咯噔，觉得关队是不是不满自己放动画片给关关看？


    好像当家长的都不太喜欢小孩接触电子产品，对小孩眼睛不好。


    可他实在没其他招啊。


    正胡思乱想时，冷不丁听到一句：“头不要离那么近，眼睛会瞎。”


    就看到关队把关关的小脑袋往后扒拉了下，小姑娘拗不过她爹大掌，又听眼睛会瞎，倒也乖乖把脑袋支棱起来。


    “辛苦了。”关锋目光转向林炎。


    林炎非常羞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关队之腹啊，连忙道：“没有没有，关关超级乖。”


    为了证明不是客气恭维，他忍不住道：“上次放假回家，有个亲戚带小孩过来，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到处咬人，一刻都不消停……和那个小孩相比，关关乖得像个小天使。”


    说完又惊觉自己说得有点多，林炎手指抠着裤缝，局促地搁那站桩。


    心思都在动画片上的小公主听到最后一句，抬头朝林炎一本正经地澄清：“我不是小天使，是小公主哦。”


    完了继续转向屏幕，此时屏幕里的猫正被一只老鼠折腾，她看得笑出了鹅叫声。


    林炎又被可爱到，不受控制地露出姨母笑。


    要是所有小孩都像关关一样可爱乖巧，全世界的生育率那不得疯狂飙升。


    关锋：“……”


    他淡淡道：“她刚才有没有做奇怪的动作，或者说奇怪的话？”


    听到关队这么问，林炎有些莫名，摇头道：“没有啊。”


    关锋微顿——他猜错了？


    “就说了句‘死者，你快来找凶手哦’，特别可爱。”


    林炎乐呵呵地说完，便见到自家队长仿佛头疼似的，抬起手按在了眉心上。


    林炎：？


    “对哦，为什么死者还不来找凶手呢。”


    关关抬起小脑袋，大眼睛盯着关锋，小奶音疑惑道：


    “爸爸，我让死者帮你找凶手，他是不是没听到啊。”


    关锋：“……”


    林炎笑得不行，怪不得大家都说喜欢香香软软的小棉袄女儿，关关才这么一点点大就想帮她爸爸找凶手，太贴心了。


    “死者，你快点过来——”


    关关小嘴巴刚刚张开，就被她爹以闪电般的速度捂住。


    “唔唔。”小姑娘摇晃脑袋想挣开爸爸的铁掌。


    林炎：？？


    “关队！”


    一头雾水的他下意识去抢救小姑娘，完全忘了平时里队长带给他的积威，非常勇猛地将关关夺到怀里，像只母鸡似的把人团团护住。


    差点使出擒拿手！


    “……你别乱说话。”关锋预感不详地瞪着小公主。


    林炎想也不想：“小朋友胡说八道很正常嘛，关队你不要凶她！”


    ——救命，我在干什么，我在凶关队？？？


    林炎麻了。


    与此同时，法医室里的陈青阳伤口已经缝合到最后。


    由于和陈青阳交流上，实习生小刘已经彻底缓过来，主动要求给陈青阳缝合。


    陈青阳肚子上纹了只小小的胖橘猫，身体盘着肚脐眼，正是他养的那只。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刘法医，麻烦你帮我把猫猫缝对齐，别歪了，万分感谢。”


    陈青阳现在知道自己是在法医室，身下躺的地方不是手术台，而是解剖台。


    “没问题。”小刘和他唠上了，“你怎么想到纹一只猫的呀。”


    陈青阳毫无生机的脸肌肉松驰，不太能控制，他咧嘴一笑，脸部表情非常惊悚。


    小刘看了一眼，赶紧低下头。


    他自己却不知道，笑着说：


    “她叫陈百万，去年在一个桥下面捡到的，好像是跟妈妈走失了，我就把她带回去养了。”


    “她胆子特别大，虎了吧唧的，天天陪我去送外卖呢。


    “昨天她有点消化不良，我就没带她出去，幸好……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家干什么呢。”


    小刘听到这里一愣，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小心翼翼把胖猫猫缝对齐。


    周主任又从冰箱里拿了个甜筒出来，盯着陈青阳的脑袋，考虑要不要开个颅检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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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陈青阳诈尸的原因是大脑未死亡。


    陈青阳的话他自然也听到了，老法医见惯生死，情绪没有半点起伏。


    只不过周主任却拉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个甜筒递过去：“吃不？”


    陈青阳一懵：“我现在还能吗吗？”


    周主任：“你都死了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小刘：“……”主任你说话别这么直嘛！


    陈青阳觉得好有道理，正好缝完，他坐起来接过甜筒，低头咬了一口，欲哭无泪：“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


    “草莓味儿的。”周主任拆开自己那支甜筒说，喃喃道，“早知道把那支过期的给你。”


    陈青阳：“……”


    小刘：“……”


    至于为什么放到过期都没吃，还不是因为那支一不小心和尸块冻在同一个框内，导致它无人问津。


    就在这时，陈青阳脖子突然嘎吱一下歪起头，做出一个倾听的姿势：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你们听到了吗？”


    小刘：“什、什么声音？”


    陈青阳不语，那个稚嫩清脆的童音仿佛是在他的灵魂中回荡。


    猛然想起，之前也是迷迷糊糊听到一个童音，然后他就醒了。


    “……过去找凶手，对，找凶手。”


    陈青阳打从心里想要遵循听到的话，他没有半分犹豫地下床，径直往外走。


    甚至因为童音里蕴含的催促，迫不及待加快步伐。


    小刘傻了。


    刚还好好的呢！


    周主任无声地骂了一句，靠，就不能让他安安生生地享受完一个甜筒吗。


    “愣着干嘛，拦住他！”


    陈青阳要是活生生走出法医室，出现在一众刑警面前，明天就得有高僧来市局跳大神！


    小刘好歹是和陈青阳唠过的关系，也不怕了，立刻冲上去拦。


    慌得嘴里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哥们儿冷静点，你现在是僵尸，不能乱跑，法海会收了你的！！！”


    但陈青阳力气一下变得非常大，很轻易地就挣开小刘，小刘受力不住一屁股摔到地上，眼冒金花。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乱跑，我去找凶手。”


    陈青阳赶紧扶起小刘，等他站稳，转身大步向前，地砖仿佛都在他脚下颤抖，那架式像极了影视剧里力大无穷的僵尸。


    目睹这一幕的周主任意识到，凭他和实习生两个弱鸡根本拦不住陈青阳，只得大吼拖延时间：


    “你要出去也行！先把衣服穿上！公安局不许裸.奔！！”


    他一口气哽在胸腔，七窍生烟地给关锋打电话：“姓关的你他妈再不过来，陈青阳就要当面跳脸刑侦支队蹦他妈瞎卡拉卡了！”


    陈青阳满脑子都是要去找凶手，同时周主任的话也听了进去。


    可看了一圈也没找到衣服，最后目光定格在小刘身上。


    “……”


    小刘要跑，没成功，被陈青阳迅速扒了身上的白大褂。


    他心中很急切，觉得自己又耽搁不少时间。


    于是在裹上白大褂后一阵风似地跑出法医室，循着心中感应到的那股气息疾奔而去。


    下一刻，伴随着急切的脚步声，走廊尽头冲出了刑侦支队长高大凌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