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元璋认真回答。


    听罢此言，朱栎若有所悟：“明白了！那么靖难之事，最终究竟是怎么发展的？”


    随着朱元璋一番解说，他对那段未来也越发上心起来。


    即便是基于未加入他这个变量的前提下推演出来的局势，也有很大借鉴意义。


    朱元璋却神色凝重地问道：“先告诉我，如果你是藩王，面对允炆为帝后贸然削藩、动辄斩杀亲王的情形，你会选择起兵吗？”


    朱栎毫不迟疑回应：“儿臣会据实以告——若真是那样，定会反！”


    “要是朱允炆登基就拿诸王开刀，骨肉相残、滥杀至亲，儿臣决不会坐视不理！”


    “连自己家人都这般心狠，怎可能安邦治国？”


    “更何况朝堂若无主事之人，势必会滋生奸佞之徒，藩王带兵进京铲除奸臣，也是出于您的授意！”


    朱栎从容答道。


    这番话让朱元璋一时语塞。


    没想到，他说得竟然无懈可击，合情合理！


    “有道理！”


    “若是新君登基，朝中无能臣辅佐，亲王确实应当整训兵马，静候密旨铲除乱臣！”


    “平息祸乱之后，即刻退兵，江山便可重归正统！”


    “藩王若不出面，而是遣将讨伐，该将领处理完军务后也须尽快回防，只率少数随从进京见驾，不得逗留超过五日，待局势稳定后论功行赏。


    ”


    这些条令出自朱元璋之口，早已立定。


    含义也非常清晰——藩王出兵的条件是朝堂无人主持，朝中又有奸邪作祟；清君侧结束之后，也必须归权于君。


    “儿臣也正是此意，只为清除权奸，从无篡位之心。


    ”


    朱栎回应得坦然自然。


    谁知，朱元璋忽然露出了笑意。


    “你笑什么？父皇。


    ”


    朱栎略感疑惑。


    朱元璋没有回答，反问一句：


    “咱现在说，不许朱允炆削藩；再说，朱允炆也不打算削藩。


    那你还会‘清君侧’吗？”


    这个问题朱栎从没有设想过，也没料到朱元璋竟然会有此问。


    他沉默了一瞬，没有立刻答话。


    朱元璋静静等待。


    片刻后，朱栎抬头，目光坚定地说道：


    “即便朱允炆不削藩，儿臣仍会寻机起兵，清除奸邪。


    ”


    稍后，朱枥郑重地说出这句回应。


    这让朱元璋有些吃惊：


    “嗯？为何？”


    他本以为朱枥会稍作推诿，没想到如此干脆。


    因为在朱枥看来，这个问题本就不成立。


    “第一，朝中若仍由儒臣掌控，迟早必会考虑削藩。


    即使父皇已有明令，他们也可能会怂恿朱允炆改变策略。


    ”


    朱枥反问一句：“请父皇允许我继续说下去。


    ”


    朱元璋皱眉示意他继续。


    “其次，所谓‘清君侧’，清除的正是这批腐儒。


    如何栗、齐秦、黄子澄等人，才是真正祸害国家的人。


    不清除他们，大明如何强盛？”


    朱枥语气冷峻。


    这番话令朱元璋内心震动。


    他终于意识到，朱枥对这群书生积怨极深，简直有不共戴天之意。


    他脱口而出：“你为何认为书生误国？”


    “第一，这批人毫无振兴经济之意，处处打压工商业，长此以往，国力焉能增强？”


    朱枥反问：“父皇可认同此理？”


    朱元璋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确实，最反对改革的正是那些儒臣！


    这些人平日养尊处优，不事劳作，竟认为百姓富足便会生乱，主张将百姓控制在艰难维生的状态，以便统治。


    这就是所谓儒学理念！


    早先，为了便于治国，朱元璋也曾默认这种思想。


    但如今目睹汉中府的发展，他对儒学的荒谬产生了极大怀疑。


    那边的百姓富起来了，可曾出过动乱？


    相反，不仅是汉中，整个西北地区的百姓对朱枥越来越敬重与信任，这已是铁一般的事实！


    “其二，儒臣轻视科技至极。


    ”朱枥又言，“像儿臣这样的行为，钻研技术、研制利国利民之物，在他们看来不过旁门左道，甚至被指不务正业，荒唐至极！然而正是因儒学盛行，严重束缚了国家科技进步与工业成长！弱小就要受辱，落后的后果不可谓不重！”


    朱元璋陷入沉默。


    他本认为儒生愚昧无知，如今看来，他们早已成了不可救药的阻碍！


    “父皇，儿臣之言可有谬误？”朱枥凝视着陷入沉思的父亲，严肃追问。


    实际上，尚有一点他未说出口——那就是儒臣对等级固化的一味强调！


    礼制、三纲五常之类的规范，核心在于区分人的地位高低。


    儒家将等级制度视为不可动摇的法则！


    明朝之所以等级分明，正是由于儒家的影响力达到顶峰！


    当初朱元璋以儒学治理国家，本就是想稳固统治！


    这点他心中清楚，但却不便明说。


    沉吟片刻，朱元璋说道：“也罢，你言之有理。


    ”


    “你和那些儒臣格格不入，原来如此。


    ”


    “看来，依靠儒家治国的方式，已然不适用于如今的大明。


    ”


    朱元若听罢朱元璋此言，心里颇感震惊。


    他没想到朱栎几句话竟让皇兄动摇了！


    只因西北的变化实在令人震撼，展现出大明未来的希望。


    如要在全国推行这种模式，就必须摆脱儒家的束缚。


    这个想法其实他早已萌生，否则也不会设局等待儒臣在退位后自行暴露。


    而朱栎的话，让他对限制儒家的影响力更加坚定，至少不能让老九的前行受阻。


    “谢父皇体谅。


    ”朱栎闻言心情轻松下来。


    皇帝站在他这一边，一切便都有了可能！


    “父皇，靖难之役的最终结果如何？”他顺势问起，“您刚刚说本是清君侧之举，最终却成了夺位称帝，甚至用了‘天道’作为年号？”


    这番话语引得朱元璋再度笑出声来。


    朱栎沉思，‘天道’这个年号，听起来倒也平常。


    “不必忧虑，允炆我已封为藩王，送往苏州就藩。


    皇位早晚都是你的，我自会妥当安排。


    ”朱元璋宽慰他道。


    听到这里，朱栎放下心头重负，未曾想到期待已久的认同，竟在这扬深夜对话后实现了。


    “早些歇息。


    西征的事需多多费心。


    ”语罢，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离去。


    “儿臣恭送父皇！”朱栎行礼说道。


    他连忙起身抱拳，目送父亲离开。


    等朱元璋走远后，朱栎依旧难以平复情绪。


    最令他震惊的是，老爷子原来也有系统！


    更惊人的是，他的国运系统居然能推演未来局势，换句话说，包括他在内的许多秘密也许在朱元璋面前早已一览无余！


    思及此，脊背一阵发凉！


    也就是说，许多尚未发生的事，也许老爷子早已了然于心！


    “父皇只说到我将来继承皇位，却没提及之后的发展。


    ”


    朱栎轻声自问，不知自己登基称帝之后，又会走向怎样的局面？


    身为穿越者，他一直认为自己拥有超越时代的眼光与预知未来的能力，足以领先旁人，在这个时代改写命运！


    而且老爷子早已改变了历史的轨迹，原历史中本该成为建文帝的朱允炆已无法走上皇位，更不用说什么靖难之役？


    至于老四有朝一日成为皇帝，则更是痴人说梦！


    正如朱元璋所言，只要他坚持把皇位传给朱栎，那燕王注定毫无机会！


    这样的局势，对朱栎来说无疑是极为有利的！


    不过，即便如此，他心底依旧有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总觉得未来并非完全由自己掌握，仿佛始终被老爷子牵制！


    虽然今晚与父亲深入交谈，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认可，但这份肯定似乎得来太过轻易，更像是老爷子特意安排的！


    朱栎隐隐有种感觉——父亲并未把所有想法都说出来！


    “你在想什么？”


    嬴政突然发问。


    对啊，差点忘了他还在！


    之前正是嬴政提醒过他，老爷子或许早已洞悉他的秘密！


    “始皇帝，你听到了我和父皇之间的对话。


    ”


    “你觉得，父皇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朱栎直接开口请教。


    嬴政反问道：“你可知道你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开创大明朝的一代帝王。


    ”


    “那朕呢？”


    “你是皇帝，还是中国的千古第一位皇帝。


    ”


    “既是皇帝，朕自然能看懂他的心思。


    ”


    “如果你换位思考，站到他的位置上，你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


    嬴政一语点拨，朱栎瞬间有了顿悟的感觉。


    “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


    “果然是旁观者清，局中人迷。


    ”


    朱栎微微颔首，立刻领悟到其中要害。


    这番谈话太突然，让他一时之间未能理清思路。


    即便嬴政没有提醒，朱栎多加思索一番，也能看透这件事的本质。


    关键就在于，自己没有从**那个位置**上去看待这一切。


    “如果你是皇帝，有一个像你这样优秀的孩子，你会怎么做？”


    “在父皇眼中，儿子同样是臣子！”


    “一个有才能的臣子，就该是最锋利的剑。


    ”


    “至少在你尚未真正继承皇位之前，只会被赋予更多任务。


    ”


    嬴政笑着开口，看出朱栎已经明白了。


    “的确，能力越强责任越重。


    ”


    “现在我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会突然重视收复西域。


    ”


    “照这种思路看，收复西域并不是终点。


    ”


    “或许等西域之事结束后，下一步就要针对漠北了。


    ”


    朱栎频频点头。


    若不是始皇帝的引导，他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快想清楚这些关节。


    嬴政说得对，他是朱元璋的儿子，但同时也是臣子！


    如果是他自己为帝，身边有这样的臣子，当然也希望对方去拓展疆土、建立功业。


    弄清这点之后，朱栎心中那一点纠结和顾虑也自然消失了。


    即便是感觉上有些“被利用”，这其实也体现了老爷子对自己的认可。


    换种方式看，其他人连这机会都没有。


    “有时间真该让你和我父皇碰面，好好谈谈。


    ”


    这话是朱栎突然说的。


    嬴政一怔，默然无语。


    这一夜没有更多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