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上倒映出美人鱼三人组难以置信的神情。


    展板前，爱丽忍不住红了眼眶，图兰的怒火正在隐隐冒头，余渝紧蹙眉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这是蔚蓝海洋馆的公共宣传栏，宣传部门每周会把园区的相关文件粘贴于此。


    此时三人看向的是同一份文件。


    文件第一行的红头标题写着——


    “关于裁撤蔚蓝海洋馆美人鱼潜水队的相关通知”。


    现场气氛一时陷入谷底。


    此时三人内心有着一模一样的疑问：


    园区为什么会决定裁撤美人鱼潜水队？？


    明明已经付出了所有努力，明明写真票根那么成功……


    明明昨天早上董事长和领导们离开的时候，看上去都很满意的模样啊！


    “爱丽，馆长让你们一起去她办公室一趟”


    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叫住她们。


    闻言，图兰第一个动了，“即便美人鱼潜水队真的要被裁撤，我也要向那群高层讨一个说法！”，她气势汹汹地大步走向馆长办公室，语气里带着股不达目的誓不休的味道。


    “等等图兰！”爱丽和余渝追在她身后。


    三人站在办公室门口，彼此对视一眼，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敲响大门。


    “请进”一道严肃的女声响起，是馆长陈岚。


    三人鱼贯而入，在陈岚的办公桌前站成一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还是爱丽沉不住气，压着委屈、愤怒和不解开口道：“馆长，为什么要裁撤美人鱼潜水队？”


    “不说余渝昨天完美的考核成绩，就说这个月写真票根提高了多少入馆人次……”图兰直来直去，还是一贯面冷心热的直脾气。


    余渝没有开口，她还在回忆昨天董事长那个若有深意的笑。


    裁撤美人鱼潜水队，于王国栋这样目光狭隘的人而言，更多的是私人恩怨。


    但从园区的角度看，现在的美人鱼潜水队建制残缺，常驻队员仅有她们三人，裁掉美人鱼潜水队，能给园区带来的效益实在有限。


    ——或许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想通关节，余渝脑子里灵光一闪。


    “馆长，是园区对我们有什么新的安排吗？”余渝向陈岚直视过去。


    “真是个敏锐的姑娘”陈岚心中赞许道，面上还是一贯的沉稳严肃。


    “园区要裁撤美人鱼潜水队是真，但是，你们可一个人都不能走”锐利的锋芒在陈岚眼中一划而过。


    青南旅游园区管理规范，当职员调任时往往会先发布撤销其原有职位的通知。


    陈岚将电脑上的PPT投影在雪白的幕布上，偌大的标题吸引了三个姑娘的注意力。


    ——“蔚蓝美人鱼剧场建设计划？”


    余渝喃喃出声。


    投影反射在陈岚的眼镜上，迸发的出刺目的光彩，仔细一看，那是她深藏的野心。


    这个年近不惑的女人挺直腰背，明明穿着灰扑扑的西装裙，整个人却光彩熠熠。


    “没错，蔚蓝美人鱼剧场！”陈岚一推眼镜。


    “不光是美人鱼潜水队，整个蔚蓝海洋馆——都会迎来一次巨大的重组扩张”陈岚沉稳严肃的声音娓娓道来。


    “你们应该知道，园区一直以来都存在大小景点热度不均的问题，这也正是前不久董事长裁撤掉几个冷门项目的原因。”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我们蔚蓝海洋馆一直是青南旅游度假区的热门场馆之一”


    “现在，园区打算将原有的水上剧场纳入蔚蓝海洋馆，打造一个可以容纳千人以上的海洋表演剧场！”


    说到这里，陈岚的声音竟然一些隐隐颤抖起来，她深知对于蔚蓝海洋馆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


    随着近年来动保舆论的愈加严厉，华国开始逐渐叫停娱乐性动物表演，沉重的动物养护和设施维护成本首先拖垮了曾经客满盈门的水上表演剧场。


    上个月，随着新董事长上任，青南水上剧场被正式关闭，剧场内偌大的空间与相关设施被全部闲置，原有的表演动物均被迁出。


    这时，恰逢蔚蓝海洋馆推出写真票根，网络舆情和线下购票的火爆让园区高层看到了美人鱼表演的潜力。


    动物不能表演，那如果换成人类表演呢？


    要知道大型海洋动物每天的饲养成本均在万元以上，而水上剧场大型换水设备的年均水电费更达到了恐怖的千万元级别。


    如果能够以人类表演取代动物表演，不仅能够避免负面舆论发酵，每年更是能够省下一笔巨大的动物养护成本。


    但是什么样的表演能够第一时间牢牢抓住大众的眼球，成为园区的明星项目呢？


    要知道大众总是希望看到层出不穷的新颖表演，以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这也正是动物表演和马戏团表演受到热捧的原因。


    作为未来的明星项目，它需要拥有独一无二的亮点，这个亮点必须带点青南旅游度假区的园区特色；它需要营造出与马戏团类似的沉浸式体验，满足游客的猎奇心理；最后，它最好已经形成了明确的目标客群。


    无巧不成书，这时美人鱼潜水队借着写真票根出现在了园区高层的视野。


    青南旅游度假区的高层管理团队由演艺事业部、运营部、市场部、工程部、财务部、后勤部及风险管理部组成。


    演艺事业部构思项目主题，运营部负责场地运营及项目排期，市场部衡量营销策略，工程部把控设备维护，财务部主管项目预算，后勤部负责员工聘用及福利发放，风险管理部制定人群应急预案。


    他们是整个青南旅游度假区的决策中枢，是这座占地数十亩的“人间乐园”的“隐形大脑”。


    当市场部下的媒体团队快速捕捉到写真票根的网上舆情后，在董事长郭长宇的授意下，青南旅游度假区的“大脑”急速运转了起来。


    周一，早在余渝开始入职考核之前，董事长、几位部长及其他高层齐聚会议室，激烈讨论着蔚蓝美人鱼剧场的立项可能。


    “目前华国境内开设了美人鱼表演项目的海洋馆仅有六个，可以说美人鱼表演是蔚蓝海洋馆的特色项目之一。”陈岚有条不紊地叙述道。


    “对购票人群进行大数据分析后，我们发现购买写真票根的游客画像与园区广告营销的受众高度一致”


    “水下的美人鱼表演很容易就可以复制，这样的特色虽然新鲜，但很快就会荡然无存”会议室里，质疑声很快响起。


    “如果利用我们的场地优势呢？”陈岚斩钉截铁地说道。


    “借助光影、声乐和现代的舞台技术，我们会对现有的美人鱼表演进行升级”


    “另外，如果在青南水上剧场的基础上对现有场地进行改造，预计成本较新建一座游乐设施的支出低30%左右”


    “将改造后的青南水上剧场并入蔚蓝海洋馆统一管理，还能进一步节省大量人力资源”这句话才是陈岚的重点。


    郭长宇坐在主位，看着几位部长各抒己见，轻轻吹开茶杯上蒸腾的白色水汽，不置一词。


    会议室中的讨论终于平息下来，高层们都等待着董事长作出决定。


    “小陈，听说海洋馆今早刚好有实习美人鱼的入职考核，你不介意我们这群老家伙一起去参观一下吧”郭长宇笑意轻松。


    一听这话，陈岚便心知自己的计划十拿九稳，“这是自然，董事长这边请”，她抬手示意，无视后勤部长冒烟的目光，指引高层们向蔚蓝海洋馆前进。


    在园区发展的道路上，王国栋不过是一颗无足轻重的小小石子，用脚轻轻一踢，便会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这回，蔚蓝海洋馆可真是借了这群小美人鱼的光了。


    *


    “所以园区想要专门为美人鱼表演打造一个场馆！？？”图兰惊中带喜，喜大于惊。


    陈岚嘴角的笑容扩大，“没错”。


    “园区决定暂时先把你们从蔚蓝海洋馆的编制里剥离出来，加入到未来的蔚蓝美人鱼剧场里”陈岚调出PPT里蔚蓝美人鱼剧场的示意图。


    升级改造后的蔚蓝美人鱼剧场整体如同半卧的贝壳，线条简洁流畅，在阳光下呈现闪耀的珠光白色。


    占地面积颇广，看上去竟和市中心的奥体差不多大小。


    示意图里，竟还模拟出了剧场外茂密的绿化和游人如织的场景。


    “她们未来居然要在这么大的剧场里为游客们进行表演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美人鱼三人组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图兰，你来捏我一下，这是真的吗”爱丽双目怔怔，拉起图兰的右手王自己脸颊上一按。


    图兰也拉起爱丽的手，“这可能是我们的梦，你也快来捏我一下”。


    在爱丽和图兰心里，能够保住美人鱼潜水队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没想到，一个更加巨大的馅饼——不！是金饼，砸到了她们头上。


    两人在对方脸上重重一掐，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哀嚎。


    陈岚看着两人孩子气的举动，好脾气地笑笑，并不介意的模样。


    这是余渝突然冒头，脸上的笑鬼灵精似的，“馆长，那我现在是不是已经算是入职，可以领取正式工资和绩效了”


    【亲爱的手机，我马上就来接你回家！】


    小姑娘一双大大的圆眼，羞涩地眨呀眨，说出的话很难叫人拒绝。


    “不可以哦~”看着这群年轻的姑娘，陈岚也突然孩子气了起来。


    余渝没有想到会被拒绝，“为什么！”，她想要早些和余渝爹余渝妈联系上。


    “你们的档案已经被后勤部调走，录入蔚蓝美人鱼剧场了”陈岚也没想到园区高层的动作这么快，她还想多留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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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美人鱼一阵呢。


    听到这里，爱丽已经完全明白了，她向余渝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解释道：“美人鱼潜水员作为蔚蓝海洋馆的正式员工，薪资一直随着海洋馆的月收入而波动”。


    余渝也转过弯来，失魂落魄，“现在我们附属于没有收入的美人鱼剧场，所以，在剧场正式开门盈利之前，我只能拿基础工资……”，余渝捂住心口，眼前发黑。


    【亲爱的海神，你远在异乡的女儿要被穷死了啊！】


    余渝的魂魄从嘴角慢慢抽离出来，图兰着急忙慌地揽住这只惊闻噩耗的小财迷。


    余渝开始神游天外，她看见远处一点亮光，她展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微笑，“我要回归海神的拥抱了吗？”。


    “但是，你们可以拿奖金哦——”陈岚挑眉。


    “奖金！！！”余渝立刻翻身跳了起来，转变之巨大，既似咳血黛玉倒拔垂杨柳，又似捧心西子拳打镇关西。


    在门外看了很久的男人忍不住闷笑出声。


    “方教练来了”外人面前，陈岚又回到了威严冷肃的女强人模样。


    站在门口的男人颔首，有意无意地走到余渝身侧站定。


    一股熟悉的橘子香气唤回了余渝出窍的魂魄，她的眼神又开始围着方砺捂得严严实实的领口打转。


    方砺深知，若是什么时候都大大方方地露，自己在余渝心里反倒不值钱了。


    得挑时间、挑地点、有计划、有章法地露，才能勾得某个小色鬼懂得珍惜。


    “这位你们认识，方砺，资深潜水员”陈岚为三人引荐。


    “方教练，你好”三人依次与方砺握手，方砺也淡淡地回应。


    “方砺，你好”余渝在心里偷偷说，然后，她察觉到某人的手指在她的手背轻轻划过。


    可惜了，某人媚眼抛给瞎子看，此刻余渝心中唯有奖金两个字。


    她赶忙从方砺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回向馆长，笑得一脸天真明澄，眼巴巴地问：“馆长，奖金是怎么一回事呀？”。


    她的身侧，某人颇含怨念地瞥来一眼。


    “这还得从美人鱼剧场说起，爱丽，现在美人鱼潜水队的常驻队员只有你们三个人对吧？”陈岚的语气再次严肃起来。


    爱丽赶忙点点头，自从王国栋开始作妖，美人鱼潜水队的原有职工调岗的调岗，辞职的辞职，现在只有她们可怜巴巴的三个人。


    甚至因为人员太少，常常有排班排不过来的情况。


    “接下来三个月，在美人鱼剧场彻底升级完毕之前，你们需要把美人鱼剧场的员工都招募起来”陈岚把聘用人员指标递给爱丽。


    “天啊”爱丽发出一声惊呼。


    余渝凑过头去一看，也惊讶地瞪大双眼。


    这次园区可真是下了血本，扩张后的美人鱼剧场员工大约在100人左右，其中，美人鱼潜水员的名额居然占到30人。


    “其他岗位的员工，后勤部会组织统一招聘，但美人鱼潜水员就得交给你们了”陈岚的眼神扫从这四个年轻人身上一一扫过。


    爱丽突然被交付如此重托，深觉自己责任重大，重重地点了下头。


    “你们？”图兰不解。


    陈岚看向方砺，“方教练是园区走国外人才引进项目，招聘到的潜水教练，有着丰富的潜水经验，会和你们一起参与美人鱼剧场的员工选拔。”


    余渝听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听到自己最关心的东西，忍不住开口说：“诶，可员工选拔和奖金有什么关系？”


    陈岚示意爱丽翻开员工指标的下一页。


    “2019年世界美人鱼职业公开赛！！！”


    爱丽和图兰惊呼道。


    “没错！两个月后，世界美人鱼职业公开赛将在青南举行”本届比赛将由华国国家体育总局主办，青南旅游度假区承办。


    “园区需要你们参加比赛，在那里，找到美人鱼剧场的未来之星”


    余渝终于看到报名表底栏的备注：本次个人技巧赛第一名奖金10万。


    “10万！！！”余渝惊呼起来。


    要是能够获得第一名，不止手机，就连买房的首付都有了啊！


    余渝迅速立正敬礼，“请组织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怎么可能有人类比美人鱼更懂得如何扮演一条美人鱼呢！


    她信心满满，雄心勃勃，只觉得首付正在对自己微笑招手。


    爱丽图兰无奈扶额。


    而方砺只觉得少女财迷心窍的模样也十分可爱，头微微偏向少女耳边突然开口，“你好，新同事”。


    余渝偏头，只见男人眉眼锐利，剑眉微扬，鹰眸明亮如星，凝望着自己，里面盛满笑意。


    ［陆地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余渝畅想着未来的美好时光，开始嘿嘿傻笑起来。


    可是，事情真有想象的这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