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悯的大脑在这一刻变得一片空白，他开始反应不过来陆商衍刚才都说了什么。


    掌心贴在他的小腹，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感知着他的身体温热，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突然就重病马上要走了？


    他开始颤抖起来，就像是这一秒发病下一秒就会死亡的急症患者。


    陆商衍握着他的手险些按不住他，只能两只手一起握住他的手。


    裴予悯呼吸加重，再抬起头看向他时，眼里已经全是泪水，他喃喃说：“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今天早上我送你来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他垂下头，甚至没有勇气再去看他的眼睛，哪怕面前的人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又深吸了一口气，非常艰难的继续说：“刚才我给你发消息要来接你的时候，你还很健康。”


    他的脸憋的通红，大嘴唇却惨白的厉害，比起陆商衍，他更像是那个得了绝症的人。


    “我应该早点发现，早点送你去医院！明明之前你那么难受，吐的那么厉害，为什么没有早点送你去医院！”


    他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又觉得发泄不够，猛捶了一下方向盘，把自己的脑袋重重的磕在上面。


    陆商衍嘴巴张了张：“这又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原因。”


    是他总觉得没事，一直撑着不肯去医院。


    他想安慰裴予悯，可试了半天，再多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了，可他也并不想这么早就消失。


    他松开裴予悯的手，泄力一样的坐回副驾驶。


    就这么安静了不到半分钟，裴予悯又重新抬起头，他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臂猛地擦了一下眼睛。


    他用通红的眼睛看着陆商衍：“你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还有几个月呢，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说给陆商衍听，也说给他自己听：“你去哪个医院检查的？检查结果在哪里？我现在发给我妈妈，让她先找专业对口的医生想想办法。”


    陆商衍眨眨眼，他的书包里只有书，手里也什么都没有。


    他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车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他也是乱的，听到声音就不受控制的往外看去。


    刚才给他看病的老医生此刻健步如飞，窜的比兔子都快，哪还有一丁点上了年纪的模样。


    几个警察在后面追赶，他慌乱中把自己背着的小桌板丢在身后，又扯下身上的中式长袖衫，露出立马健壮的手臂，他的肌肉十分明显，陆商衍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刚才明明看起来那么瘦骨嶙峋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一个壮汉了。


    可就算他卸下身上所有的重担，依旧没有逃脱追击他的警察。


    他被反拧着手臂按倒在地上，揪着他后脑勺一个被简单扎起来的小辫往后一扯，头上花白的头发也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头青茬，是刚剃完头不久。


    裴予悯也顺着陆商衍的视线看到了车窗外的人，顿时眯起了眼睛。


    陆商衍眨眨眼，说：“我还没来得及去医院检查，刚才是他给我看的病。”


    裴予悯心情大起大落，一瞬间哭笑不得：“还好，还好，他是个骗子。”


    “你会没事的，不，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越说声音越颤抖，最后快速的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猛地抱住陆商衍：“我快吓死了，我以为你真的要离开我了。”


    陆商衍感觉到脖子里边的潮湿，伴随着耳边过于灼热的呼吸声，他意识到，裴予悯在后怕的抱着他哭。


    身后看热闹的人会去的越来越多，有声音钻入陆商衍的耳朵。


    “这个死骗子！上个月我女儿回家，他拉着我女儿非要给她看病，说她得了什么乳腺癌，还有多久了，把我女儿吓个半死！接着他就推销他的膏药，说贴在胸口，可以化疗恶性毒瘤，骗了我女儿2000多块呢！”


    “你的还算是少的，前两天他说我爸背上长了个骨瘤，问我爸是不是每天腰腿疼痛，我爸都八十多岁了，腰腿酸痛是常有的事，他也睁着眼睛说瞎话，推销他的狗皮膏药，骗了他两年多的养老金！”


    “每天变着花样的来骗人，衣服根本没重样过，这次抓了他怎么叫，可算是把他给抓到了！快还我们钱！”


    “.......”


    七嘴八舌的议论听的陆商衍耳朵发烫，最后抬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他这下是真的不敢再看裴予悯了：“我没想到他是骗子。”


    他刚才太慌乱了，现在才想起来，刚才那人确实也给他推荐膏药来着，一贴就要一千块，他兜里没有那么多钱。


    特别是在他知道自己也许活不了多久之后，满脑子都是先找到裴予悯，先找到他再说。


    于是就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站起身就往前走。


    那人在他身后叫了几声，本来还拦了他一下，但不知为何，没说几句，就又快速拐回去收摊走了。


    看来是知道警察要来，所以放弃了他这块肥肉先跑了。


    裴予悯捏了一下他的脸，报复性的却不敢使太大力气：“不过这件事也提醒我了，你胃不舒服了这么久，是得先带你检查身体才行。”


    在他启动车子的前一秒，陆商衍叫住他：“我后天就开始期末考了，只需要考三天，考完你再带我去医院吧。”


    裴予悯嘴抿成一条直线，脸色称不上好看，他难得对陆商演如此严肃：“刚才我说过了，在这件事情上面，以后得听我的。”


    陆商衍坐直了身子：“反正没剩几天了了，如果真的是什么大病，也不差这几天。”


    裴予悯听到他说这话，伸手轻打了一下他的嘴巴，一连“呸”了好几声：“说什么胡话呢？”


    陆商衍朝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一句话，哄的裴予悯抬起下巴，骄傲的不肯再低下头。


    于是陆商衍又说：“你应该多少知道点我的情况，我很需要学校发的奖学金，所以考试不能出任何差错。如果真的检查出来有问题，我可能没办法静下心来考试。”


    “再一个，如果真的生了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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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也没有钱去治，后天才会发工资，等考完试我有钱有闲，才有时间去看好好检查身体。”


    他性格稍微有点悲观，所有事情的发生，总喜欢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裴予悯不一样，他这快三十年的生活中，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坎坷：“万一检查出来没有问题，那你就更可以放心的去考试了。”


    陆商衍摇头：“这个概率只有三分之一，就算我没得绝症，身体只是出现点小问题，也会影响到我的心情。”


    只有三天...


    裴予悯还在思考。


    陆商衍抬起手放在他的头顶上，学着记忆力为数不多的关于妈妈哄他时的模样，一下又一下的摸着他的脑袋：“有你在我身边，我现在觉得好多了，等考完试，你让我查什么我就查什么。”


    裴予悯心里难受，但他知道，他拗不过陆商衍，就算他现在把人绑过去了，陆商衍不愿意，还是有办法跑走。


    最后只能妥协：“我答应你，但你要答应我，这次绝对不可以骗我，还有，如果发现身体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抓住陆商衍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我的这一颗小心脏，实在是再也经不起任何惊吓了。”


    陆商衍没在说话，现在心情平静下来了，他才发现刚才的自己有多“懦弱”。


    他自己一个人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以前发烧都快死他都能自己一个人强撑着去医院，小时候被大婶婶关在门外，差一点被村里成群结队的疯狗当成小偷咬死，他也能拖着一身伤爬着去镇上的小医院...


    他害怕这么早死去，求生意识也很强，但他从来不惧怕，可刚才他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裴予悯。


    他只觉得在裴予悯身边就是安全的。


    也可以说，他开始不愿意自己一个人面对痛苦和死亡。


    他捏紧手指，悄无声息的偷看了一眼裴予悯的侧脸，这一眼，看的他心里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是他这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没有人教过他，也没有从课本上可以学到过的东西，所以他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陆商衍把刚才俺在裴予悯胸口处的时候，按到自己的心口处，发现他的心脏开始不受他的控制，他深呼吸了好几下，都没办法平复下来。


    于是他在三天后要去医院检查的项目里，多加了一则有关于心脏的。


    裴予悯不知道陆商衍在想什么，但他很清楚他自己想要什么。


    他知道陆商衍在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上很愚钝，他原本是想让陆商衍一点点试探着慢慢来，要陆商衍先悄悄迈出那一步，哪怕只有几毫米，只要他发现了，他就有办法死死的抓住陆商衍不放手。


    但现在不一样了，刚才的事情虽然是个无龙，但却在警醒着他，陆商衍需要他的保护，他也不想在让陆商衍一个人，他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待在陆商衍的身边。


    所以他必须要开始正式、猛烈、真诚的追求陆商衍。


    一定要让陆商衍清晰的知道，他这辈子，就看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