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宋老大开口了，他今日做够了看客，是以此时开始犀利为难，眼里满是鄙夷。


    万青端着酒壶，无谓一笑，任由宋明姝冷斥也不肯退让半分，“小的虽不算什么好东西，但也不会欺压一介女流。”


    这话一出便颇有挑衅意味了，已有不少人面露怒意，万青依旧保持着那股笑意，“小的本来也不敢觍着脸来的，可在一旁听到说咱宋府不喝酒便是不懂礼数，这便是无中生有扣了天大的帽子。恰好，小的别的本事没有，酒量还算尚可，怎么着也要替咱宋府好生赔这个礼。”


    宋老大的脸色已是沉如锅底，可万青的话却也让他无法反驳，毕竟他从头到尾也没说他自己，而是口口声声将帽子压在他们欺压孤女身上。


    “成啊，不过你本身份卑贱，按理是不配与我等饮酒，可宋小姐又是女流不好与我等饮酒，你身为下人，有此忠心也算不错。这样，我们在座饮上一杯，你便饮上三杯如何？”


    有人站起身，打量了一番万青，说道。


    宋明姝闻言抬眸紧盯着那人，那人似乎也被宋明姝眼神所慑，眼眸悻悻然的瑟缩了一下，他转头对上宋老大的眼神，顿时全身一阵抖寒，立马回头，梗着脖子似的说道：“这也算不得我等欺压不是！”


    周围不乏看热闹者接二连三的嘈杂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嘴的说着。


    “万青，退下。”


    宋明姝脸色微沉，在万青身后说道。


    万青却扭头，憨厚安抚的笑道：“小姐，您放心，好生瞧着，小的定然能把咱们的礼数尽到的。小的也只能为您做这一件事了。”


    那双从来都一直停留在宋明姝身上的眼眸此刻除了能有所作为的欣喜，还有化不开的倔强与浓厚恳求。


    宋明姝本要呵斥怒骂他，让他退下的话便就此梗在喉中，她其实不是没有后手，可是……看着眼前笑得一脸欣喜，达成所愿般的万青，她犹豫了。


    眼前的人，是她整个生命迄今为止相伴到此的人，在她眼里，他也罢，灵玉与绿茵也好，都不是他们口中卑贱的奴才，而是她的家人，她的玩伴。


    他们一同一点一点，磕磕绊绊的一起长大了，如今却终于走到了岔路口前，而这一次或许便是永久的离别了。以后再相见，也不再如同从前一般恣意潇洒，毫无保留了。


    灵玉也上前看似是扶实则是拉着宋明姝，眼带愁容却十分坚定，“小姐，让他去吧。”


    她了解万青此时是如何想的，她也不想让他就此遗憾。


    在灵玉的劝导下，宋明姝终于不再固执的让万青退下，也不在多说多说，由灵玉扶着转身回了女宾区。


    女宾区便不同于男宾区，大家都是女流之辈，几乎都是不饮酒，更多的是谈论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饶是如此，宋明姝还是依旧挨个桌敬了茶，而男宾区那边则开始哄闹起来，宋明姝知晓万青已再敬酒了，刁难才刚刚开始。


    族老夫人也不好说话了，毕竟在她眼里，万青也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


    宋明姝一边敬着茶，一边让灵玉注意着那边的动向，她则被一众表姊妹们团团围住，夸她今日礼冠别致，夸她发髻好看。


    宋明姝只得一边与她们斡旋，一边担忧着万青那边。万青酒量到底如何，她其实是不太清楚，只是酒喝多了伤身，苍叔从前极爱饮酒，甚至是到了酗酒入眠的境地。


    是以，万青其实是甚少饮酒的，除了每到岁节大礼，他才会因着人情往来喝上几杯。


    如今，宋家老大加上宋老五存了心要折腾，他只怕今日极难脱身。


    “蠢笨难救！”


    高大院墙之上，李漼冷冷的看着底下景象，方才万青替宋明姝出面揽下饮酒一事他也看了个彻底。


    一旁的云非默然不语，他不知将军骂的是那个为宋小姐出头的小厮，还是宋小姐。


    他觉得万青行事虽莽撞但却是满怀诚意，况且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也只能如此了。


    甚至……他悄摸看了一眼李漼沉黑如墨的脸色，心中觉得主子你好像才是真的美美隐身了好么。


    他越发有种诡异感，分明是将军自己说留在宋家别院做这个外室是蛰伏暗处，观敌之策。可偌大云泽，远离关塞与京都，去任何地方蛰伏不都一样？


    李漼冷冷的紧盯着底下一袭盛装笑靥如花的宋明姝，只觉自己胸中久违的愤然，她与他约法三章，原来只是笑谈！


    她可真忙啊，忙着与不相干的人调趣打闹，忙着关心贴身小厮，还要忙着应付他！


    一阵清凉冷风袭来，宋明姝原本与秦无瑕笑着说着什么，骤然接连打上三四个喷嚏来，她忙扯了袖中丝帕遮掩口鼻。


    “表妹莫不是这两日日夜操劳，夜里受了寒气，着凉了，快喝些热茶暖暖。”


    秦无瑕眼底露出担忧，取来一杯热茶递给宋明姝，宋明姝道谢后接过，抿上两口这才放下杯来。


    “表妹日后可要成一家之主的，这身子还是要好生姜养着。”


    秦无瑕说着，其余人也跟着附和，唯有秦云在一旁瞧着，目露不屑。


    宋明姝也不愿和她触一鼻子灰，便装未曾看见。这是男宾区那边，万青尚且刚敬到第二桌，可一旁的空酒壶已摆了足足两壶！


    他们几乎是轮流着让万青敬酒，他们喝一杯，万青要喝上三杯，如此下来，就是再好的酒量也承受不住。


    而女宾这边差不多都已用膳完毕，打吊牌的便都聚在一起由云嬷嬷带人伺候着去了，其余人也都回院中准备午歇。


    她们并非不是不想留在此地，只不过男宾区那边隐约已有喝多趋势，为了避免出现差池，她们只能都离开。


    再者，女宾中妇人们的兄弟夫婿都在男宾区，就算有何事，她们身为女子也插不了话语。


    女宾这边一散场，男宾那边便更加没了顾忌，万青已喝的面色通红，走路也隐约不稳了。


    宋明姝有些急了，她命底下伺候酒水搬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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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厮上前去看顾着点，这边又命人将女宾区打扫整洁。


    她身为女子，如今男宾区的场面她是理应与其他女宾一同离开。可她又是主家，是以等在女宾区也无可厚非。


    “他还是太莽撞了。”素娘子走至宋明姝身旁，看着在第四桌已喝的快要站立不住的万青，说道。


    宋明姝笑着点头，“是啊，我待他一直如兄如弟，如今却要为了我一己私欲，将他狠心弃之。”


    她想过立刻上前阻止这个所谓辱人游戏，可万青在喝得站不住，猛然趴下扒着桌角时的眼神让她无法去让他们停下。


    他在祈求，他有他的骄傲要守护。


    素娘子拍了拍宋明姝的肩膀，安慰着她，眼神扫视时骤然撞上某人一双眼眸，盯着的却是一旁的宋明姝，那人正是宁掌柜。


    “这人你以前从未见过吗？”


    素娘子看着宁掌柜，问道宋明姝。宁掌柜见素娘子盯着他，这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而任由其他人借机攀谈于他。


    “未曾。”宋明姝看一眼宁掌柜，回答着，她确实未曾见过这般的男子。若是见过，她也不至于威逼利诱崔山水。


    毕竟，这宁掌柜也生了一副好容貌，只不过性格似乎不如崔郎君温柔罢了。


    “小姐，万青他不能再喝了。”


    绿茵看着万青艰难的爬起身，终于敬到了最后一桌，他此刻已满脸涨红，连脖子也都弥漫着通红，仿佛下一刻便能血脉偾张，十分可怖。


    “让他喝。”


    宋明姝笑着转身，眼眶却泛着红，她不能去打断他。


    绿茵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明姝转身离开，而一旁的灵玉也一言不发。


    “灵玉姐姐，你也不管吗？那可是万青啊！”


    绿茵急切道，灵玉只看了一眼便扭头不忍直视，她望着身后的廊阁，道：“去备下解酒汤吧。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我与你改变不了。”


    绿茵更加是听得糊里糊涂的，什么叫做他自己选择的，什么叫做她们改变不了，小姐明明可以改变啊！


    “咱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嘛？小姐说了，我们不是奴才，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绿茵说着鼻腔便带了点嗡气，灵玉转身看着她，“我们都会长大的，长大了人就会变的。你以后也会嫁人，也会有自己的家庭。万青也一样。”


    绿茵不明白，她也不愿意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云嬷嬷一生都未曾嫁人生子，不也过得好好的。


    她才不要嫁去别人家，伺候一家老小！她这一辈子，只会伺候小姐。


    绿茵撅着嘴，心里如此想道。说通不了灵玉与小姐，她又看了看万青，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万青对她一直很好的，对小姐就更好了，肯定是万青惹小姐生气了，小姐气消了就好了，就像她每次惹恼小姐那样，诚恳道歉就好了。


    这么想着，绿茵转头离开去备醒酒汤了。


    而这边祁夫人却在去往她自己院子的路上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