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的街道，安静得过分。


    路灯熄得差不多了，街道上的车辆零星，风在落叶里盘旋，沙沙作响。


    几个人从KTV里出来。


    林青木走在前面，一言不发，谢佳原想追上去，后面的尚斯哲叫住：“我问你！我什么时候打你了？那不是你自己非要撞上来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可闻的怒火，分贝很高，追上来，猛掰谢佳原的肩膀：“你个实验班的不回去上晚自习，来我这碰瓷干什么？”


    明明刚才在包厢里，他只是想找林青木问个清楚，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谁知道这人脑子有病，自己冲上来，“她说她让你出去。”


    书呆子发起火来也是淡淡的，漆黑的眼里毫无情绪，平静得像死水，能不动声色把他淹没。


    “我跟你说话了吗？你是她什么人啊？”


    尚斯哲第一次见这种人，骂了句关你什么事，往谢佳原肩膀上一推，又被他拦住去路。


    “她没说邀请你。”谢佳原不动：“她只叫了我。”


    尚斯哲当即抡了个酒瓶在手里，但也没想真的打下去，没想到杨成鹏先挑衅，把林青木扯进去，两方人就打起来了。


    最后几个男生各受了伤，玻璃渣碎在谢佳原的嘴角，把他的唇角划出一块红痕，额角也破了。


    尚斯哲好奇，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收了脾气，打算好好问他，谢佳原顶着一脸彩，声音闷闷：“我不会让你打她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女人？”


    谢佳原一动不动：“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今天会来。”


    尚斯哲无语了，觉得没有再和他计较的必要，表情没劲，叫过两个跟班就要走，转过身，谢佳原拉住他：“你不要再去找她。”


    不远处，打电话的林青木一顿，忘了说话，林镜在电话里问：“干嘛不说话？喝醉了？”


    “没有。”


    她从树旁边站起来，拨了拨头发，余光往几个男生那边飘。


    谢佳原的身影被路灯裁剪，又高又瘦，侧脸线条分明。


    可就是这样潮湿的夜里，叶子上都结了露水，他的外套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林青木又怔一下，林镜在那边喂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在电话里训她。


    “神经病吧你！”


    尚斯哲脸色变差，眉眼狰狞起来，甩开他：“恶不恶心，两个男的在这拉拉扯扯，你那么喜欢她，现在过去带她回你家。”


    谢佳原的眼睛漆黑，眉骨又高又挺，比夜色还浓，三个人知道他呆，再打一架毫无意义，骂骂咧咧地走了。


    转回头，林青木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她穿了身收腰的杏色长裙，荡领露出一小片锁骨，头发黑长而直，被风吹起，“干嘛把自己弄成这样？”


    谢佳原：“我怕他打你。”


    她的半边脸隐没在树影里，不知哪里来了炫耀欲，可能也不是为了炫耀，表示尚斯哲不会打她：


    “不会，他今晚就是犯贱了，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坏。”


    谢佳原平时能忍，林青木很难快速察觉到他的情绪，像是一只萤火虫，亮了一会，转瞬便消逝在夜幕里。


    要想寻找这种萤火虫，有时就得用一些恶毒的手段，刺激着萤火虫亮出微光。


    她承认这样说有些过分，如果反过来，她一定会一巴掌打过去。


    可她又忍不住，想看萤火虫受到刺激，露出那点宝贵的微光，“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木着脸：“哦，那就好。”


    谢佳原的声音哑了，林青木的嘴角扬到一半，他从对面的阴影里走出，腿很长，一下子走到面前，拉开书包翻找，拿出叠好的校服。


    最底部是个礼袋，印着牌子的logo。


    “生日快乐。”


    “我觉得，你涂这个会很好看。”


    一套CHANEL唇釉，今年流行的裸杏色，她最喜欢的镜面口红。


    林青木接过，扬起唇：“真有钱啊。”


    “嗯？”


    谢佳原以为自己听错了，往前走，林青木撞在树上，浑不在意，朝他勾了勾手指。


    仿佛刻在身体里的本能，他又走近了一点，风吹过，校服的衣摆碰到。


    林青木已经踮起脚，勾住脖子前倾。


    春夜的潮湿在此刻无限放大。


    昨晚下了一场小雨，绵密又黏湿，油柏路还有些湿滑，树叶和枝干也很湿热、不干爽。


    鼻尖相碰，谢佳原闭上眼，过了两秒又睁开，手无处安放，看见她浓密的睫帘，乌发浓密落在肩头。


    手想往她头发里.插，中间仿佛有电网，他抬了几次，还是放下。


    林青木松开，再次往树上一靠，得意洋洋：“有没有比上次好一些？”


    严格来说，上次只是简单碰到了几秒，死皮一撕唇膏一涂，还能说初吻尚在。


    “还好……”


    他之前的蓄意接近和这个吻对比，未免太不入流。


    说不定她早就识破了，这段时间只是在欲擒故纵，在她眼里，他和普通的暧昧对象并无区别。


    谢佳原不敢再往下想。


    “什么叫还好啊？”


    林青木不知道他的思绪，拔开口红盖子，拿出气垫对镜补色，谢佳原后退几步，弯着腰大口喘气，书包顺着肩滑下来。


    她唇角的余温仍未散去，是清甜的果香味，“说话呀。”


    谢佳原喘完了，像是终于想起来生气，站直身，“不应该是你先说吗？”


    她无辜：“我只是在问你的感受。”


    “那你自己呢？为什么亲我？”


    他们都意识到，其实谢佳原有一点恼羞成怒了。


    林青木收好口红，“好吧，那对不起。”


    “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遇见那三个脑残，累死了。”


    说罢转身，林青木走得快，他抓了个空，前者抬起下巴回头：“所以喜欢还是不喜欢？”


    谢佳原把书包拎起来，平复了气息，耳朵红透，手指抓着衣角，太过用力微微泛白，答案是：“喜欢的……”


    他这个样子，已经足够让她自负，觉得她才是掌握一切的一方，欣赏战利品般停了下来。


    “为什么喜欢我？我可不止亲过你一个男生。”想了想，也没报具体的名字。


    谢佳原答不上来，恢复好学生的乖顺模样，穿上外套，慢吞吞的：“那都是之前的事了。”


    “那为什么喜欢我？”


    “……”


    “说呀。”


    林青木的眼神直白，发丝飘起，嘴唇上的颜色由他亲自挑选。


    谢佳原答不上来，支吾半天，她猜他不好意思，也就没有强求，提出，让他送自己回家。


    打了一场胜仗，林青木鼓励学步的小孩走出第二步，“我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好累呀。”


    谢佳原把她的包拿过来，挂着几个花花绿绿的挂坠，没好意思挂在自己肩上，就拎在手里，头低低的，另一只手没有松开。


    “书呆子，真笨。”


    谢佳原报复般捏紧她的手，分别之际，告诉她明天给她带早餐。


    第二天，林青木心情愉悦，边刷牙边给他发早上好。


    谢佳原还是没有长进，回了一个很土的“早安”微笑表情。


    上学路上，她看见一个鬼祟的身影，走过去，谢佳原从书包里拿出麦当劳的纸袋递给她。


    像是昨晚耗光了所有勇气，他一路上都呆呆的，要么说“嗯”，要么说“哦”，就是不去看她的眼睛。


    林青木啼笑皆非，说又不是结婚了，他这个样子还怎么上课，谢佳原别开眼。


    “我之前没谈过恋爱。”


    五月份月考，成绩出来，林青木才知道，谢佳原的成绩名列前茅，这次拿了数理化的单科状元。


    高二年级的级长挺喜欢他，也是他们班的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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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让他提前写了几百字的稿子，在成绩分析会上分享学习经验。


    谢佳原从台下起身的时候，周围几个女生看过去。


    分享经验的谢佳原不呆，把稿子念完，级长不知道喝了什么假酒，把麦克风交给台下的同学：


    “大家有想问的都可以问，尤其是理科薄弱的同学，你们同龄人之间没有代沟，更应该互相学习，看看人家的学习方法。”


    于是陆陆续续有人举手、提问。


    林青木认为这环节没有必要，她之前看过一部评分2.4的烂片，也是在这个前提下，主角占用别人举手的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暗恋对象告白了十分钟，声情并茂。


    结果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个男主演还真和谢佳原有点像。


    林青木忍住笑，谢佳原回答完问题，朝三班的方向扫了一眼，看见林青木低着头，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话筒往旁边传，有人站起来：


    “那如果想谈恋爱了怎么办啊？同学，你长这么帅，会靠谈恋爱缓解压力吗？女朋友漂不漂亮啊？”


    是杨成鹏举了手，一脸无辜：“让她站起来，也让我们认识一下。”


    尚斯哲坐在一旁，抱臂翘起二郎腿，冷笑得意味深长。


    林青木心惊肉跳，差点站起来骂他。


    级长知道他们不学习，黑着脸让他闭嘴，说了一会纪律，但话题还是跑偏了。


    同学们的注意力从学习转移到谢佳原身上，稀稀拉拉笑起来。


    谢佳原没有回答，下了台，还是有目光一路跟着他，大部分是女同学，也对杨成鹏的没有回复的问题感到好奇。


    “你觉得有没有？”


    “不像有的样子，手上没有皮筋，但不知道外校有没有。”


    “万一他女朋友管得不严呢？”


    彭嘉怡和两个女生也在讨论，开完会，跟着熙攘攘的队伍走。


    林青木无意看见，有个实验班的男生拉着谢佳原，大声说着什么，逗得几个同班女生咯咯笑。


    在饭堂的拐角偶遇，四目相对，她若无其事，端着餐盘走开。


    有心灵感应一样，吃完饭，在操场边的树下遇见。


    两个人往里面靠了靠，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林青木无聊，拿出手机，追昨晚没看完的漫画。


    刚翻过一页，屏幕被摁灭，看见谢佳原白净的手腕：“干嘛？”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旁边有一对男女生，经过树下，手飞速牵在了一起，林青木不明所以，听见他说：“男生手上有皮筋。”


    那是一条淡蓝色的头绳，扎成结的地方挂着迷你公仔，女生的头发上也有，看上去很是般配。


    “你也想要？”林青木挠了挠头发：“我就头上这一条，给你我就没得用了。”


    谢佳原说：“你家还有吗？”


    “……”林青木收起手机，四处乱瞟：“我每次洗完澡都是随手一放，过几天就找不到了。”


    谢佳原平静的脸上闪过无语，转过头，看操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看篮球抛上半空，在蓝天下落入球网，声音比初夏潮热：


    “刚刚在食堂，我听见有人猜，我有没有女朋友。”


    林青木重新打开手机，没抬头，“男生女生？”


    “……女生。”


    “正常，你刚才在台上的样子还蛮帅的。”


    别说其它人，连她自己也是第一次谈书呆子，和爱打爱闹的男生比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她一抬头，和他的视线看了个正着：“有这么开心吗？我经常夸你好看吧。”


    他说：“你在吃醋。”


    林青木没感觉自己在拈酸，不过看他这么高兴，她又觉得不对，他明明是故意的。


    没来得及说话，谢佳原伸手，捏住她的左脸：“我喜欢你夸我。”


    被捏住的一小块肉开始发烫，她自然地说：“就是要多夸夸喜欢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