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姚疏桐不解。


    “不了。”向清欢把塑料盖重新压紧，“不处理了。”


    “什么意思？什么、什么叫不处理了？”


    见姚疏桐笑容都渐渐变形僵硬，向清欢认真看她眼睛。


    “我累了，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须按照我的想法来。”


    “入行这么多年，我也遇到过规划失败的案子。我父母的情况，也只是失败案子中的一个罢了。”


    她淡然说完，起身，将一次性的餐具一股脑塞进塑料袋，发出刷啦刷啦的揉搓声。


    姚疏桐没消化完她的话，手已经先一步出去了。


    她抓住向清欢手腕，半抬起身子，膝盖微微弯着。


    “你到底是不是向清欢？”她终于有些恼怒，甚至夹杂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的母亲、热爱的事业，是要就这样放弃了吗？”


    向清欢喉头滚动，垂头片刻后重新抬起，嗯了一声。


    “我已经坚持了十几年，还不够吗？”她反问。


    姚疏桐嘴唇哆嗦起来，同她对峙良久，最终松开手，坐回位置上。


    没了手上限制，她继续无言地将所有东西收好，打了个漂亮的结，放在靠墙的地上。


    姚疏桐声音传来，十分低落：“所以你打算就这样混下去，是否返岗也无所谓了？”


    向清欢没有回答，身影却定住。


    怎么可能完全无所谓呢。


    可，联想到近期的诸多事情，再一想林惠茹这个死结，自己似乎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花三个月继续跟林惠茹软磨硬泡，让自己身心俱疲，还要应付向志文三不五时的报复。最终结果可能还是——没有结果。


    还有必要接受韩总的“额外开恩”吗？


    何况，她选择这个职业的初衷就是想帮助像林惠茹这样的女性。


    如今即使没有她，那群优秀的同事们也在做跟她一样的事，愿景其实已经达成。


    只要能帮深陷婚姻囹圄的女性重生，是不是她都没关系。


    只不过，不是她亲手助力，会有些沮丧罢了。


    “倒不是无所谓，只是这些问题不重要了。”她对姚疏桐道。


    “如果你不是无所谓，为什么要这么消极啊？谁说不重要了，你的决定很重要……”


    话说一半，姚疏桐却硬生生斩断话头，憋了回去，她差点把季骁对赌的事吐出来。


    来之前，季骁还特意交代两三遍别说。


    “为什么？”向清欢疑惑转头。


    姚疏桐深吸一口气，摇头：“反正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毕竟连韩总都松口了。”


    她低低说完，起身拎起扎好的垃圾袋，朝玄关走去。


    向清欢送她到门口，姚疏桐目光在她憔悴的脸上快速略过，蹙眉。


    “就算你真打算摆烂了，也起码好好生活。”


    这回向清欢认真点了下头。


    姚疏桐总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像不知如何开口似的离开。


    她走后，向清欢直直盯着关上的门板走神。


    手机进来一条消息，她一看，是林惠茹。


    【清欢啊，妈妈这几天学着网上做了点心，你什么时候有在家，妈妈给你送去尝尝啊？】


    林惠茹并不知道向志文在背后搞的小动作，她也就不提了。


    免得母亲架在自己和向志文之间无措。


    向清欢便只回了一句：【不用了，最近很忙，没什么时间。】


    【那好吧……你要的话，妈妈就送去放你家门口，不耽误你。】


    向清欢还是婉拒了。


    不想再看手机，她一把扔开，开了电视。


    也不是要看，只觉得太安静了，她不想听自己紊乱的心跳呼吸声。


    电视背景音不小，却没能传入她耳朵，她心思完全被姚疏桐方才的话占据。


    只可惜想了很久，还是得出一个决定，算了。


    但不知是因为好友短暂的陪伴，还是收到一条对她来说已经无用“好消息”，总之这个晚上向清欢很早就困了，整夜睡眠质量也不错。


    第二天她凭借上班的生物钟自然醒来。


    自从开始停职，她多了个习惯——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就会猜测现在大家在干什么。


    就像学生时代，如果哪次因为生病没上学，就会在家看着时间，在心里计算这节是语文课，十五分钟后要做课间操。


    “这会儿阿阮准备出外勤，玥玥在茶水间等咖啡。”向清欢一笑，喃喃自语，“南洋刚从楼下买完早餐或者咖啡回来。”


    “十一……”她还没在心里点完，屏幕上方弹出微信消息。


    “十一在给我发消息。”说完，自己都笑了。


    她点开。


    十一：【主管，救命啊，我搞不定了。】


    刷了四五个抱大腿的表情包。


    她刚开始“休假”的那几天，部门员工一个不差都给她发了消息，有问原因的，有问什么时候回公司的。最后都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嘱咐她好好休息，等她回来。


    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他们应该也知道了她实际上是被停职。


    闲下来，向清欢连回复消息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向清欢：【怎么了？】


    十一：【你的那个婆媳矛盾离婚案被咨询部对接到我手上了。但是客户特别喜欢你，我给她规划的她都不接受，她就只要你规划】


    向清欢突然想起来，这个案子的规划方案她第一次见完客户就已经写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约客户详谈，就被停职了。


    十一：【主管，我本来不该来打扰你的，但是真的没办法了[流泪]】


    向清欢思索一会儿，发过去：【你把你的规划方案发过来我看看。】


    那头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出现，她才刚发出去，就收到了文件。


    向清欢带着手机进房间，在书桌上翻找停职那天带回来的诸多资料，很快找到了给那位客户定的方案。


    仔细看过十一发来的资料，可以说和自己方案的重叠度至少百分之八十。


    说明十一这里是没有问题的。


    向清欢：【你的规划没有问题，而且你首选和次选的职业以及生活推演都和我原本给她规划的一致。】


    十一：【啊，可是她不接受我给的规划。】


    向清欢想了想：【没事，不是你的问题，每个规划师都会和自己的客户有一定的黏性，突然换规划师，客户有意见很正常，我会帮你跟她沟通一下。】


    三两句话，让十一对她千恩万谢。


    她以为不再有什么问题，准备将手机放下。


    十一却又一条消息过来：【主管，你是不是很快就会回来了？】


    向清欢眉眼微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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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地盯这条消息，直至屏幕自然熄灭。


    她重新解锁，问：【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鉴渣部主管帮你争取了回来的机会吗？你只要完成韩总的要求，就可以回来了，难道是我听错了？】


    向清欢嗅出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来，连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我昨天去给林总监送材料，进门前听到她打电话，说什么季主管直接找韩总，给你争取回来的机会，还说他太冲动了什么的。】


    【我还以为，你很快就能回来了呢。】


    提示音叮咚乱响，但向清欢已经几乎看不清后面发了什么内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消息，只知道拿开手机后，翻过来看到了手机壳上蒙着的一层水汽。


    记忆回溯，她想到姚疏桐昨天有些怪异的言行。


    她立刻拨通电话，甚至忘了现在是上班时间。


    “清欢……怎么了？”


    那头响了很久才通，应是姚疏桐刻意走远了接。


    听筒里有开阔的回音，像在楼梯间。


    “疏桐，韩总为什么会回心转意？”


    “你在说什么呀？”姚疏桐不自然地笑了一声，“老板想什么我们怎么知道？”


    向清欢在客厅来回踱步，好不容易在沙发坐下，两秒不到又站起，有什么东西扎她似的。


    “是不是季骁找韩总说了什么才给我争取到这个机会？”


    她猛地在阳台门前站定。夏日骄阳毒辣，即便还未进屋也轻易能从玻璃门上察觉到热量的辐射。


    向清欢却毫无察觉，任凭肌肤的体温愈发持平于那股灼热。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声音再度传来。没从姚疏桐那听出此事被自己发现的慌张，反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这可是你自己发现了来问我的。”


    向清欢将发烫的手机贴耳朵更紧了。


    姚疏桐叹息道：“季骁去韩总面前求情来着，韩总不同意，结果他为了给你争取返岗的机会，居然跟韩总对赌。”


    向清欢眸光暗淡，嘴唇微张，说出来的话有些卡顿，宛如每个音节都被掰碎。


    “赌注……是什么？”


    姚疏桐深吸一口气：“要是你能把自己家的案子解决好，就让你返岗，如果解决不了，季骁会主动离职，因为公司马上就要人员优化了。”


    “喂？你在听吗？”


    “嗯……”向清欢嗓子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发声艰难。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季骁一直强调不让我说的。”


    姚疏桐语气是与她素日不符的认真，没像往常一样打趣几句，问问她怎么这都不心动，这都没想法。


    “我知道了。”向清欢说。


    “就，就这样？”姚疏桐绷不住，尾音上扬。


    电话却已经被挂断。


    向清欢放下手机，低头抚摸着发烫的屏幕。


    滚烫的又何止手机，还有胸腔里那颗乱了节拍，做不得假的东西。


    时间变化，角度变化，光瀑泻入玻璃门照在她身上还不满足。


    竟然穿透皮肉，涌进心脏，那样灼热。


    数不清楚她在原地站了多久，只知道她站在镜子前往脸上泼水的时候，通红。


    一个下午她什么也没做，只反复拉扯自己的思维，最后做下一个决定。


    晚上九点，向清欢站在了季骁家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