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清欢眸光微闪，转了个身，背对水台。


    “什么心动不心动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她看向不远处来往走动的同事们，“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心动又怎么样？光是想到她的家庭，她就没有和谁在一起的勇气。


    自尊心作祟，她只能接受一个人面对不堪。


    但凡被人看到，她就会觉得窘迫、羞耻。


    如果是自己有好感的人，这种感觉只会更甚，如同海啸一般淹没她，无所遁形。


    以防心动，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后撤。


    这样就不会在“喜欢而前进”和“难堪而退缩”之间来回纠结拉扯。


    “为什么？”姚疏桐不解，“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看不出季骁对你有意思吗？”


    向清欢扭头，深深地注视她。


    “我知道。”


    短短几秒内，姚疏桐表情变幻莫测，柳眉有些扭曲：“你知道？”


    “校庆那天你跟我说了之后，我就相信了。”她感慨地笑笑，“这件事，你知道的比我更早……苏皓凌也是。”


    姚疏桐低声争辩一句：“早的多得多得多，高二那会儿就知道了。”


    “光从我们知道都已经十年了，但谁知道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她补充。


    向清欢没说话。


    “你要是也对他有意思的话，干嘛不试试？”


    “你如果是我，你会试试吗？”向清欢笑着反问。


    “我……”姚疏桐难得地陷入思索，“要是喜欢肯定会啊，不过也许会等家里的事情处理干净，否则始终是个心结。”


    “可是，我没有办法保证家里的事可以处理干净。”向清欢无力地笑了笑，想想林惠茹，她就觉得这是个死局。


    “不管怎么说，这次我会尝试去把他们的事扯清楚了。不过这与我的感情无关，我只是想让我妈妈离开那个男人。”或许是怕姚疏桐误会，她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姚疏桐揽住她的肩，长长地嗯了一声，“如果你家的事真处理好了，你能不能好好考虑一下这段感情？”


    向清欢沉思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门外进来一人，正是季骁。


    得亏她们已经聊完了，姚疏桐对向清欢眨了下眼，识趣地出去了。


    “好点了吗？”季骁和姚疏桐眼神打了招呼，走到她身边，不动声色看了看她伤到的半边脸。


    “嗯。”向清欢没看他，“我妈还在你爸妈家么？”


    季骁点头。


    向清欢终于转头看他，对他郑重说了一句“谢谢你”，随后就敛回视线，离开茶水间。


    傍晚下了班向清欢就打上车直奔季万川他们家。


    开门看到是她，白珍连忙将她拉进来，抬手就摸摸她的脑袋。


    眼里的担忧和心疼怎么也藏不住。


    “清欢啊，还难不难受啊？”


    向清欢鼻翼两侧有了密密麻麻的酸涩感，连忙摇摇头：“放心吧阿姨，我没事了。”


    “阿骁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白珍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没有其他人。


    “不麻烦他了，我自己来就行。”


    “你这孩子，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么客套干什么。”白珍嗔她一眼。


    向清欢没有在季骁的话题上打转，脸上有了歉意：“对不起啊阿姨，前天弄得大家不愉快。”


    “你道什么歉，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是你那个父亲……”说到一半，白珍意识到有些不妥，及时止了话，“唉，你妈妈在那个房间里，我带你过去。”


    向清欢点头：“这两天真是麻烦您了。”


    “你再说这个话，阿姨可要生气了，搞这么生分。”白珍捏捏她的手，推开房间门。


    坐在椅子上的林惠茹听到声音，把目光从窗外转向房门。


    “清欢！”她噌一下从椅子站起，起得太猛，脚下踉跄也顾不得，冲向向清欢。


    向清欢上前一步扶住她。


    林惠茹抚着她的脸，拉着她上下左右看了个遍，面露担忧：“你没事吧？”


    看到她摇头，才松了口气。


    “你呢？”向清欢打量她，“还疼吗？”


    林惠茹立刻摇头：“你爸爸也没多用力。”


    向清欢还没说什么，站在门框那儿的白珍倒是眉头一拧，欲言又止。


    向清欢唇边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冷冷的。


    有些话她在别人这不好说，于是她转头对白珍道：“阿姨，我就先把我妈带走了，谢谢您这两天照顾她。”


    白珍点点头，让出门口方便她们出来，她拉过林惠茹的手，轻声道：“我这几天跟你说的，你可要好好想想，回去以后多考虑考虑自己。”


    林惠茹客气地对她笑笑，表示了谢意。


    回去的车上，林惠茹总想跟向清欢搭话说些什么，但看到她神情淡漠，又把张开的嘴合上了。


    向清欢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房子。


    这是母亲第一次到她家。


    “我的女儿真有本事，自己买了房，真厉害。”林惠茹进门后环顾屋内装修陈设，由衷感叹。


    向清欢让她好好参观了房子，为她倒好热水放在茶几上。


    绕回客厅，林惠茹有些局促地在沙发坐下。


    “妈，喝水。”向清欢将杯子推近了点。


    林惠茹将水捧在手心。


    向清欢在父母问题上的态度一直很明确，所以也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


    她严肃起来，道：“他以前对你动过手吗？”


    林惠茹一顿，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他就是那天喝多了，才会这样。”


    向清欢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探究：“如果他喝多了就会动手的话，那他其他时候喝多了难道不是也会对你动手吗？”


    一面说着，她本能地观察起林惠茹。


    注意到林惠茹的指甲逐渐泛白，那是她手指用力的表现。


    “真的没有，前天吃饭有其他人在，都是我拦他，让他太没面子，他才会动手。”林惠茹笑着解释。


    “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就亲自去问问他，你就好好看着我们能不能把屋顶都吵翻。”


    林惠茹愣了，她没见过向清欢这副严肃较真还带着点狠劲的样子。以前大多是不高兴不爱跟他们说话，到顶了也就是说话声音冷点。


    今天这样子却像是变了个人。


    “女儿，你别这样……”林惠茹心里发慌。


    “说实话。”向清欢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只是为了坚持一个答案。


    “我，就，真的真的一共就三次。”林惠茹甚至举起了手掌做出发誓的动作，“第一次是他半夜喝得烂醉回来，非要给你打电话，我拦着不让，他就打了我一巴掌，第二次是他喝醉，我跟他拌了两句嘴，才打了一巴掌。”


    向清欢相信一共三次是真的，但是只打了一巴掌，这话恐怕有水分。


    不过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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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立刻道：“都这样了，你还非要继续跟他生活吗？”见林惠茹回避开她的目光，她话重了，“看着我！”


    林惠茹被她这副样子震到，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说不是，更不敢说是。


    这么多年了，母亲始终隐忍后退，得到了什么？她得到了什么？


    向清欢也不想这样对她，可是母亲永远是那副没关系、无所谓、忍一忍，五十多岁闹离婚多难看的态度。


    她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女性第二人生规划师，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她能帮自己母亲脱离婚姻困局重生吗？


    先前向志文势利、自私、不负责任都可以视作疥癣之疾，甚至十几年前出轨的原则性问题，向清欢也可以忍了又忍，当作如今已经翻篇。


    但现在他对林惠茹动手啊！


    多年来向志文的种种问题摊开在面前，林惠茹到底还有什么好继续的。


    “孩子啊，离婚不是做顿饭那么简单，有很多需要考虑的。”林惠茹最终这么说，语气里饱含无可奈何的叹息。


    向清欢闭了闭眼，压下从心里横冲直撞那股火：“你暂时先住在这里，缺什么跟我说。”


    “不用了，住你这多影响你，妈妈一会儿就回去。你放心，你爸爸不会再那样了，两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你到底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啊，他是在家暴啊！”


    那股火因林惠茹一番话冲上脑门，向清欢猛地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几乎是吼出声。


    看着林惠茹吓到，她眼眶一酸，背过身去摆摆手：“对不起。”


    声线生硬而颤抖。


    林惠茹最后还是回了那个家，向清欢满眼失望，却没强留她。


    只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睡了一觉起来，她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


    每个不愿脱离遭烂婚姻的女性总有自己的考量和无奈，明明她对自己的客户都能报以最大的耐心和温柔，为什么对自己母亲不能再婉转一点。


    思量很久，要帮母亲，首先要让她有离婚的想法，否则规划再好都没有用武之地。


    向清欢除了初三得知向志文出轨之后，劝过林惠茹几次离婚，在每每无功而返后，她就不再主动提及，尊重母亲的选择。


    但现在，她还是决定干涉。


    今天事情很多，向清欢几乎不间断地处理了所有工作，到晚上八点的时候，终于合上文件夹，塞回架上。


    随后打开工作系统，凭借记忆将自己以往经手的跟林惠茹相似的案子调出来，一个个浏览过去。


    直到部门加班的员工几乎都离开，她才退出系统，收好东西。


    离开前，她脚下稍有犹豫，往鉴渣部看了一眼，下定决心般撇开头往电梯口走。


    就在刚才，季骁看到她加班，让加完班说一声，今晚送她回家。


    他好像忘了之前约定好的，不用送她回家。


    向清欢认为自己不应该给他什么希望，便没有告诉他，只自己悄然离开。


    季骁的工作收尾，出来想看她还有多久时，却只看到了灭灯后一片黑暗的规划部。


    他眼神一闪，抽出手机，在对话框停留许久，最终又退出，收起手机，回工位拿上自己的东西下班。


    一连几天示好下来，他发觉了些许不对劲，终于趁着午休的间隙，在茶水间的吧台坐下，身边是正在跟人微信聊天的姚疏桐。


    姚疏桐看了一眼来人，就转回头继续回消息，嘴上问一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