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栩感到了疼痛。


    自穿越以来，她作为许长生，大多时候地位尊崇、修为高深，几乎没怎么尝过痛的滋味。


    可如今，这具身体的每一处都疼得叫人难以承受。


    宣凌却语带愉悦：“师姐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被你最看不起的魔物沾染？”


    常栩指尖发颤，无意识地低声呢喃：“好痛……”


    湿润的水珠从她的脸侧滑落，分不清是牢中水汽，还是她的眼泪。


    一双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常栩抬起头，眼神茫然地望向对方。


    宣凌温柔的声音萦绕耳畔：“别哭了。若是裳儿哭，我会心疼。可换作师姐，我却只想让你哭得更狠些。”


    带着蛊惑的话语，触动了常栩本能中趋利避害的那根弦。


    她恍惚地想，要不就换回裳儿的身体吧，或许就不会这么痛了。


    ……不可以。


    脑海里有另一个声音及时制止了她。


    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变回裳儿，恐怕就再也无法回来了，任务也将彻底宣告失败。


    常栩遏制住了心底的冲动，只能继续忍耐。


    可是真的好痛……她在心里向系统求助，问它能不能帮帮自己。


    系统见常栩这般脆弱，难得生出几分恻隐之情，便助她晕了过去。


    然而再次睁眼，宣凌依旧在常栩身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她的长发。


    “师姐晕过去也没用，我们有的是时间。”


    一连好几天，常栩都神智昏沉，被宣凌的魔气缠绕，耳边尽是他的声音。


    在这片囚困之地，她的意识断断续续、昏昏沉沉，只剩最本真的状态——乖巧、温顺，不自觉地流露依赖。


    每当这时，宣凌的动作便会温柔许多，捧起她的脸，缱绻地唤着：“裳儿。”


    却从未得到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当常栩再度清醒，宣凌已不在洗浪台了。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裙，还多了条薄被蔽体。


    常栩动了动僵硬的手臂，艰难地撑起身靠上石壁，衣袖着动作滑落，露出了手臂上若有若无的红痕。


    看到这些，过去几日的一幕幕从记忆深处纷至沓来，反复冲刷她的内心。


    “……”


    常栩默默咽下喉间一口老气，半晌，面无表情地说：“好歹能确定一件事，宣凌短时间内不会杀我。”


    系统深感佩服：【宿主真是乐观。】


    常栩咬牙：“不然我能怎么办？对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宣凌喜欢‘裳儿’？居然不早点告诉我，害我落到这步田地！”


    系统沉默一瞬，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不重要……还是先想想如何做任务吧。】


    常栩晃了晃锁链：“你看我现在这副德行，还有做任务的必要吗？”


    要完成任务得先降威望值，够低之后再被杀才算数。然而眼下这情况，她被困在这处监牢，根本没办法让自己“身败名裂”。


    退一万步，就算真能完成任务死遁，可裳儿的身体还在宣凌手上，届时不过是跳进另一个牢笼……


    越想越觉得绝望，常栩悲从中来，这简直是货真价实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系统忽然提示：【您的威望值已有所下降。】


    “嗯？这么突然？”


    常栩有些意外，随即明白过来，应该是她的“罪行”已经传扬出去了，或许还有宣凌的推波助澜。


    “现在多少？”


    系统答道：【当前威望值为280。】


    常栩叹气：“还是差得远啊，总不能真要我当众发疯吧？”


    就算要发疯，那也得先能出门才行啊，谁知宣凌什么时候才放她出去？


    “咦？我的功力好像恢复了一些？”


    常栩握了下拳拳，察觉体内的灵力虽仍受制，却有另一股魔气悄然蔓延，为她所用。


    系统：“这似乎是因为……”


    “打住！不必说了！”


    常栩反应过来，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心死如灰地闭上眼。


    ——不管缘由如何，姑且算是一份力量。深呼几口气，冷静下来之后，常栩开始尝试暗中修炼。


    约莫半天后，洗浪台外传来脚步声。


    常栩以为是宣凌回来了，吓得一颤，急忙收起力量缩回到角落。


    却发现来者并非宣凌，而是一名少女。


    楚绝冷着一张俏脸从阴影中走出，抱臂站在岸边，看上去十分不爽。


    常栩意外道：“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怎么，见到我这副狼狈模样，你不开心吗？”


    楚绝藏不住情绪，冷笑着说：“我当然开心了！既然宣凌不杀你，就由我来代劳！”


    说着“唰”地拔出腰间长剑，杀气腾腾。


    常栩却不慌不忙，摆了摆手：“何必虚张声势？你那么听宣凌的话，他既不想杀我，你绝对不敢动手。他若真要杀我，也定会亲自赶来，轮不到你。”


    “你！”


    楚绝被戳穿谎话，气急败坏，一剑劈向旁边石头。轰隆一声碎石四溅，却仍无法平息她的怒火。


    “发泄完了？发泄完了，就和我聊一会儿吧。”常栩靠回墙边，趁机打探情况，“关于我的事，宣凌到底怎么和你说的？”


    片刻，楚绝冷静了些，收回剑，哼道：“怎么，想从我这儿找机会逃走？别妄想了，洗浪台外布有专门针对你的阵法，还有数十名弟子看守，他们只听命于宣凌。”


    常栩放软语气：“别这么戒备嘛，我如今功体受制，什么也做不了。你难道连一个废人都不敢怕把，连和我说几句话都不肯？”


    楚绝道：“到了这一步，你还如此牙尖嘴利。行，既然你这么想听，我就和你说清楚。”


    常栩问：“那先说说，你为什么会跟在宣凌身边？”


    楚绝道：“因为他是我的恩人。我这样微不足道、无人在意的人，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全因裳儿和宣凌的善意。”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对裳儿姑娘道谢，还没让她看到我如今的模样，她就不在了。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隔着荡漾的水阵、朦胧雾气，常栩从楚绝的脸上看到了不常见的神情。


    不是平日的嚣张和冷酷，而是属于当年那个奴隶女孩的悲伤、懊悔与怀念。


    毕竟还是个孩子。


    常栩心下轻叹，面上却漫不经心问：“不过一个人族女子，你这般强大的天才，竟还需要她救吗？”


    楚绝冷笑：“许姑娘是苍华掌门大弟子，自幼养尊处优，自然想象不到我们这等底层人的遭遇。所以你才会做出那种事——害死裳儿姑娘。”


    提及此，她的杀意再次不受控制的外露，剑气打在水浪之上，激起层层波澜，一如她动荡的心绪。


    常栩问：“是宣凌告诉你，我杀了裳儿？”


    楚绝道：“宣凌只说你与他有深仇，裳儿姑娘生死不明，凶手不是你，又会是谁？事到如今，你还想否认？”


    常栩若有所思：“不，我不否认。既然你这样认为，我就姑且承认吧。”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激得楚绝猛地上前一步，恨恨道：“你真该死！你这样沽名钓誉之辈，竟然只是因为宣凌是魔族，就残害他所爱之人！”


    若威望值能单人计算，常栩想，自己在楚绝这儿怕是早已是负数。


    “原来你已知宣凌是魔族了？”这倒让她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也是，你这般信任他，他自然无需瞒你。”


    楚绝道：“魔族也好，人族也罢，于我而言都不重要。只要能帮到宣凌和裳儿姑娘，我可以做任何事。”


    闻言，常栩眉梢一挑，意味不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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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了笑：“如此，真是太好了。”


    楚绝耐心告罄，转身不愿再看她：“我来本是想问你为何杀裳儿，可看你这般态度，我也不想再了解了。你害了她，便是我的仇人，一旦有机会，我必亲手杀你。你最好安分些。”


    常栩很淡定：“悉听尊便。期待与姑娘下次相见。”


    楚绝离去，系统不解地问：【你为何不向她坦白你就是裳儿，就这样任她误会？】


    常栩道：“时机还不成熟。至少明白了一件事，这孩子不会是‘我’的敌人。”


    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差点忘了，还有另一位客人。”


    常栩望向角落，“别躲了，我都看见你的尾巴了，出来吧。”


    “……”


    王乌默默从石头后飞出，悻悻道：“你功体都被封了，怎还能发现我？”


    常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多亏了你的主人，让我还留有一点魔族力量。”


    王乌扑棱着翅膀飞过水流，落在常栩身边，上下打量她，不爽地道：“真难相信，你居然和那个只会哭唧唧的裳儿是一个人。”


    常栩懒得跟这臭鸟计较，问道：“你来找我，刚才为何不和楚绝一同现身？”


    王乌道：“哼！那丫头心思敏锐，我可不想让她察觉你就是裳儿。殿下已经够烦心了，若她再卷进来，局面会更乱的！”


    这倒与常栩的想法不谋而合。


    “你来得正好。”常栩道，“你不是自诩与宣凌最为亲近吗？我问你，宣凌究竟怎么想的？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王乌气呼呼道：“我怎么知道！就因为你，殿下变得好可怕，都好久不曾理我了，一点不像从前！”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揭穿，让他傻傻喜欢那个裳儿，也好过现在这般……”


    常栩心下明了：“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件事？你不讨厌我吗？”


    王乌简直要撒泼打滚：“谁让殿下喜欢你！我不管，是你把殿下变成这样的，你必须负责，必须让他变回从前！”


    这只鸟叽叽喳喳的，还是这么吵闹。


    常栩心里想，宣凌要真是性情大变，头一个就该把你丢在危冥山，省的烦他……


    收回思绪，她轻咳一声，缓缓道：“要我帮你，倒也不是不行。”


    王乌忙问：“你真有好法子？”


    常栩笑眯眯道：“那得看你能帮我到何种地步了。”


    *


    听了常栩的计划，王乌忐忑不安地离开了洗浪台。


    不久，宣凌回来了。


    常栩心头一紧，心虚地想，莫非王乌演技太差，这么快就暴露了？


    好在宣凌只是端来饭菜，要她吃点东西。


    常栩功体受制、法力不足，又折腾了这么多天，确实需要进食。


    她看了眼锁链，伸出手，表示不方便。


    宣凌二话没说就斩断锁链，将筷子递给她，温柔道：“师姐自己来吧。”


    常栩对他的配合有些意外，但没多问，一言不发地坐下，埋头吃饭。


    宣凌望着她的侧脸，问：“师姐恨我吗？”


    常栩噎了一下。


    她还真没觉得有多恨，毕竟这事儿走到这一步，也有她的原因。但若说不恨，又显得太没面子。


    于是她习惯性地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宣凌凝视常栩的眼睛，莫名叹了口气：“师姐总不看我，和裳儿一点也不同。罢了，人在就好。”


    “师姐，我们的朋友们来了，一同去见见吧。正好，新房也已备好了。”


    常栩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筷子倏然落地，浑身没了力气。


    宣凌将她抱起，贴近颈侧，低声细语：“可惜师姐看不见了。”


    陷入黑暗前，常栩唯一的念头是：难怪他肯放开锁链，原来是要换新方式折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