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老宅。


    盛父盛母旅游结束后，得知盛雅回国，便叫了盛道桉与盛雅回来一起聚一聚。虽然盛雅与盛家老一辈有点龃龉，但好在她并未彻底与盛家切割，看在盛道桉这些小辈的面子上，偶尔也会回来看看。


    老宅还没入夜，便早早开始准备餐食，听到院子里传来汽车的轰鸣声，盛父和盛母丢下手中的饺子，相继迎了出去。


    盛母上下扫视盛道桉，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瘦了，这段时间肯定又忙着加班，没好好吃饭。”


    说完，她嗔怪地瞪了眼盛父：“都怪你，非要道桉一力将公司揽下来，也没人能帮个忙。”


    盛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敢作声。


    倒是盛雅呲溜从车里钻出来，她倚着车门，说风凉话：“阿野不是要回国了吗？正好盛氏的分红他也拿一半，让他回来分担分担。”


    盛母脸上的笑意滞了一下，很快掩饰过去：“阿野人笨，哪儿能做得好事？还是别去给道桉添乱，就让那个混小子在外面做他自己的事儿，吃点苦头。”盛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好了好了，站在外面做什么，我们包了饺子，快进来尝尝。”


    盛雅嗤笑一声，用肩膀撞了下盛道桉的肩膀，挤眉弄眼。


    这种场景盛道桉已经看过许多次，对父母的言行神情淡淡。但这次，他被盛母热情地拉进餐厅时，他不禁想到——


    如果是孟疏晚，她会怎么做？


    意识到自己又在不受控地想着不该想的人，他幅度轻微地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重新清明起来。


    他拉开椅子坐下，盛雅紧随其后坐他旁边。


    盛家的厨师从早上就开始忙活，桌上摆满了餐食，每一样都是盛道桉与盛雅爱吃的。盛母又从厨房里端出两盘饺子，她将桌上的其他餐盘挪开，饺子摆放在盛道桉面前。


    她招呼道：“快尝尝。我和你爸特意为你包的，是你爱吃的，冰箱里面还有一些，等会你都带回去。”


    盛父盛母热切地望着他，盛道桉夹了一只饺子放进嘴里，咬下之后，口腔顿时弥漫一股韭菜的味道。他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咽了下去。


    他放下筷子，唇角扯出一抹笑意：“不错。”随后他再没往席间夹过一只饺子。


    盛母笑弯了眼，招呼着大家伙儿用餐。


    盛雅看了眼盛道桉，也夹了一只饺子放进嘴里，品出味道后，她想说什么，却见大侄子瞥过来的一眼，到底是闭上了嘴，愤愤往嘴里塞东西。


    姑侄性格不像，口味倒是随了个大半，什么都吃，唯独一些气味特别大的吃不下，盛母喜好钻研美食，与盛道桉相处近二十年，却半点没记住自己儿子的口味。


    许是早就习惯了盛道桉的话少，盛母一边为他夹菜，一边絮絮叨叨一些家常，席间氛围因她与盛父的搭腔，热闹极了。


    临近餐毕，盛父突然想起，开口说道：“阿野快回来了，但这混小子一点儿都不听话，准备好的房子不住，非要到观澜园住。正好道桉你那里有两套房子，你收拾出一套，等你弟弟回来，让他住那去，免得回来气我们。”


    观澜园的房产有两套，一套他住，后来给了孟疏晚住，他就搬到了孟疏晚对面的空房住。


    盛栖野的目的是想住在孟疏晚对面。


    意识到这点，盛道桉掩藏在桌下的手瞬间捏紧，手背的青筋横亘在指骨之上。


    他涩然开口：“另一套有人住了。”


    盛父回答得飞快和理所当然：“要不道桉你搬回老宅，你住的那套给阿野住，正好你回来住，你妈还能多照顾照顾你，免得你自己住着，工作忙，三餐都不规律。”


    盛母也跟着说：“对呀，妈也想你多回来陪陪我们。”


    盛雅放下筷子，鲜活的脸上满是不爽，正要起身，却听见盛道桉一口回绝。


    “不行。”


    盛母与盛父怔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对他们有求必应的儿子会拒绝他们。


    盛母呐呐道：“道桉，我们不是想强迫你，住在观澜园哪有自己家住着好的？”


    盛道桉眼睫微垂，看着盘中的饺子，个个饱满，饺子皮泛着光泽，看着很好吃，可惜不是他爱吃的。


    他想起刚才扣心自问的问题。


    如果是孟疏晚，她会怎么做？


    她会掷地有声的拒绝，她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面对盛父盛母，很多时候，盛道桉都选择接受，因为他明白，有时候沉默可能会避免更多的麻烦，但是不知为何，一想到他要将孟疏晚让渡出去。


    他就像即将要被压上断头台一般，锋利的刀悬在脖颈之上，汗毛倒竖，强烈的不甘涌上来。


    盛道桉望着盛母，再次重复：“我不愿。”


    盛母看着儿子认真的样子，还想再说，但对上他的双眸，一种心虚爬上来，不敢再强迫。


    晚餐的尾声就在沉默中结束，盛道桉谢别父母，开车送盛雅回家。


    盛雅下车前，犹豫了半晌，她突地出声：“大侄子……你别忘了阿晚喜欢的是阿野。”


    旁边的人没有丝毫的声响，好似整个空间已经没了这个人。


    盛雅侧头看去，大侄子的脸明明暗暗，看不清晰，但莫名有一种渗人的惊悚。


    她抓紧了包，蹿下车。


    盛道桉望着盛雅有些仓皇的背影，目光虚无，好似看着其他的方向。


    他捏紧了方向盘，抿直唇线。


    如果不是……如果……。


    他怎么可能还无动于衷。


    *


    孟疏晚的行动力一向毋庸置疑。


    下定决心要搬走之后，她就在网上找了几套还不错的房子，重点是……距离观澜园有一点距离，但真要搞点小偶遇也是轻而易举的。


    知道‘盛栖野’有意避开她，她走到对门刚想敲下，又收回了手，转而给徐旻发了消息。


    她将看中的几套房发给徐旻，以眼睛不方便为由，请她帮忙看看哪套房子更好。不过看房是假，她想让徐旻将她真的要搬走的消息传给‘盛栖野’才是真。


    徐旻接到消息之后，立即转发给了盛道桉：【盛总，孟小姐要搬走了吗？需要我找人帮忙吗？】


    回到家以后，盛道桉没开灯，整个房间只有窗外闪烁的光影落到室内，他居于阴影处，手上一下一下，无意识开关打火机，火光映衬得他再无光风霁月的坦荡，反而多了几分逼到极致的疯狂，唯有那双眼，偶尔还能见到些许的清明。


    ‘呲’。


    手机震动。


    盛道桉阖上打火机，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消息，好半晌都没有行动。


    就在徐旻以为他没看到，想打电话过去询问时，盛道桉的消息进来了。


    【嗯，让她选这套。】


    看到盛道桉发过来的房产，徐旻简直想当面拍掌了。


    搬来搬去，这套房子不也是盛总的房产吗？！还是你们有钱人会玩，兔子窝都没你们多！


    吐槽完毕，辛苦的打工人徐旻赶紧联系人将房子里收拾出来，并且装上一些无障碍设施，方便孟疏晚使用。


    吩咐完，她刚躺下，老板的信息又进来了，她怨念一把，打开看见上面是好几个零的加班费转账，徐旻心满意足地躺下，并且希望这两个人多在晚上作点妖。


    次日一早，孟疏晚发现徐旻已经带人等在门外，便知道‘盛栖野’已经知道她要搬家的事情，但他始终没有出现，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于是等徐旻将她的行李装车之后，她又说道：“我还有一些东西在孟家，能麻烦你们陪我去一下吗？”


    徐旻刚想答应下来，随即想起什么，到边上打了个电话，回来带着歉意道：“孟小姐，接下来我们还有事，不知您可否等盛总陪您？”


    孟疏晚眼睛一亮，但还是收敛几分：“好的。”


    徐旻将孟疏晚送到孟家，盛道桉已经等在外面。


    饶是孟疏晚自诩脸皮颇厚，并且今天两人的会面也是她有意为之，但前不久才放话表明自己的心意，今天就要陪她搬家，她还是不自觉脚趾抓地，抠出一套三室两厅。


    她站在原地，有点不知如何开口打破沉默。


    ‘盛栖野’却先一步走到她面前，将她的手放置在他的臂弯：“走吗？”


    孟疏晚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死人样，对他的态度越发摸不准，也对自己的自信少了。


    她下意识握紧男人的手臂，低落道：“嗯。”


    猝不及防被细软的手指捏紧，盛道桉的肌肉不自觉绷紧，他看了孟疏晚一眼，有心想拉开两人的距离，目光落到她清丽的面容上，心中升起一种贪念，微微移动的手臂重新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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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疏晚没有提前通知，因此孟长明与沈淑华不在家。


    她一边走，一边替‘盛栖野’指路，两人扶持着来到她的房间，是整层楼的末尾，打开房门，许是无人打扫，里面扑鼻而来一股呛人的霉味。


    盛道桉先一步闻到，他身形一转，将刚要进来的孟疏晚移回房间外。


    他轻声道：“稍等。”


    说完，他几步上前，打开窗户，等到房间内空气重新开始流通，他重新将孟疏晚引进房间，并且给了她一方手帕，掩住鼻子。


    孟疏晚接过来，闻到手帕上和男人身上相似的气味，她不动声色地弯唇笑。


    盛道桉没有察觉，环视一圈，思及她看不见，提议：“你对我说要带走的物品大概位置，我帮你？”


    孟疏晚被牵引到尚且算干净的床上坐下，她点点头：“只有一些小物件需要带走。”


    不知是不是从被找回孟家开始，她便一直有一种潜意识，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她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些陪伴她从小到大的东西，以及一些换洗的衣物。


    她一通指挥，‘盛栖野’总能非常精准地为她收好所有的东西，很快他来到衣柜前，按照孟疏晚的指示，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他很少做家务，刚开始也手忙脚乱了一阵，好在他领悟力强，很快便掌握了技巧，将衣服叠得又快又好。


    孟疏晚：“上面衣柜收完之后，下面还有一些，收完这些就行了。”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让盛道桉短时间内培养出了服从感，他没有多想，打开抽屉，欲拿衣物，可当他的指尖触及到极为柔软的衣物时，他猛然反应过来不对，手指如同被蛇咬一般，飞快收回来。


    余光瞥一眼，又收回眼，心脏像坐上升降机，骤然跳动。


    盛道桉看着地上的灰尘，含糊说道：“下面的衣柜你来收吧。”


    ？？？


    孟疏晚有些茫然，权当‘盛栖野’累了，她双手撑在床上，正要起身，突然想起那个柜子放的是——


    她的内衣，各种花色和样式，甚至里面不乏有一些好奇而买的大胆款式！


    ！！！


    孟疏晚内心开始尖叫，她她她她她怎么忘了！！！她还主动指使‘盛栖野’帮她。


    一想到‘盛栖野’不仅看过，甚至不小心碰到，孟疏晚觉得她需要一个呼吸机。


    她‘蹭’地站起来，尽管大脑在放鞭炮，但她面上还是绷得正经八百，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正要自己去收拾，可当她看见‘盛栖野’松了口气的样子，她不疾不徐地坐了回去。


    她指着自己的眼睛，无辜道：“可我看不太清楚，不知道哪些是要带走的。”


    “……”盛道桉第一次出现手足无措的情况，他看了眼柜子，上面黑色蕾丝的内衣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放在最上面，他狠心道：“那些东西我不方便碰。”


    孟疏晚装听不懂：“不方便？不都是衣服吗？有什么不能碰的。”


    他不是要躲吗？


    盛道桉难以启齿，分明是只要她去收拾，她碰到便知道是什么，随后心照不宣的将这一茬翻过去便好，然而不知是孟疏晚真的忘了，还是她故意为之。


    想到后一种可能，盛道桉剧烈跳动的心脏倏地一紧。


    她是什么意思？


    盛道桉看向孟疏晚，女人仰着脸，眨巴眨巴眼，好似对眼下的尴尬情况一无所知。


    如果是以前，他还真的信了她的作态，可相处这段时间以来，他很清楚孟疏晚并非她表面那般无辜。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隔空对望，仿佛绷紧了一根弦，谁都知道对方的想法，但谁也不让谁。


    纵然看不清‘盛栖野’的表情，但依照她对他的了解，恐怕已经在想各种办法推脱，但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她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转动，等会该怎么应对。


    “你……”


    “你说的对，没什么不能碰的。”男人唇角泄出一丝笑意，像是骤然将空中的弦拨动，停滞的时间流转起来。


    孟疏晚以为他在嘴硬，松了神情，抬起下巴，正要挥旗逼近。


    男人走到衣柜边，他拿起最上面的黑色蕾丝，肩带缠绕在他的手指上，黑色与冷白碰撞，如一根攀附而上的蛇，妖冶诱惑。


    “你喜欢什么款式的？”


    “蕾丝，还是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