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门铃声响起，“外卖到了。”安琪先一步站起来去开门。


    她打开门，从外卖员手里接过外卖，道了声谢，转身直接走向厨房，将外卖放在了餐桌上。


    “柒月，快来，趁热吃。”她一边打开包装袋，一边招呼道。


    “来啦。”章柒月放下怀里的抱枕，起身走了过去。


    安琪已经手脚麻利地把外卖盒打开，浓郁的鲜香混合着热气瞬间弥漫开来，勾人食欲。


    “闻着味道还不错，你多吃一点。”安琪把筷子递给她，然后看了看时间，“忙了一天，你也累了，一会吃完就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好，你开车慢点，到家给我发个消息。”章柒月接过筷子，点头应道。


    “知道啦，走了。”安琪走到玄关，换好鞋，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定要多吃点啊！”叮嘱完这才开门离开。


    房门重新关上，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食物氤氲的热气和淡淡的香气。


    或许是因为刚才吃了几个酸甜的车厘子开胃，章柒月看着这碗用料扎实、汤色奶白的面条，还真有了几分食欲。


    吃了几口，胃里有了暖意，可感觉房间里太安静了，她想起手机还放在沙发上，本想拿过来，她刚要站起身，却瞥见了放在餐桌另一头的那叠文件。


    这是她最近一直在反复修改的那个跨国合作案的初步方案。


    虽然她留学两年，语言问题不大，但毕竟工作经验尚浅，涉及一些极其专业的商业术语和跨国并购领域时，还是感到吃力。


    昨晚在书房里看得头晕脑胀，也没胃口吃饭，她干脆到厨房做了份简单的水果捞，边吃边看放松一下，试试换个思路。后来傅中庭突然到来，文件就被她随手放在了餐桌上。


    她懒得再去拿手机，便伸手把文件拿了过来，就着手边温热的鱼汤，随意地翻看起来。


    前面几页是她反复斟酌过的内容，她一目十行地扫过。


    然而当翻到第三页，她拿着汤勺正准备再喝一口汤的手，突然顿在了半空中。


    在她精心制作但又十分复杂的数据分析表格旁边，竟然多了几处圈出的标记？


    她连忙放下勺子，将碗也推到一旁，双手捧起文件，急切地往后翻看。


    果然，在后面几页关于市场预估的文案部分，还有图表的细节里，都有简洁又精准的批注，有些则是建议调整细节以更符合国际商务惯例。


    她屏住呼吸，一处处仔细看过那些批注，这些建议直切要害，直指她作为新人容易忽略的盲点和可以提升的空间。


    如果真的按照批注上的思路去修改，整个方案的逻辑链条会更加清晰有力，数据呈现也会更加美观。


    是他，也只有他。


    她想起今早傅中庭站在桌旁时的样子，所以他是给她做早餐的时候还帮她修改了方案。


    她还没有机会见过傅中庭的字，原来他的字是这样的，字有千钧，却又大气舒展，如同他本人一般。


    可是为什么？


    在她用谎言和疏远将他推开之后，他还要在离开前为她做这些？


    眼眶迅速泛红，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眼前那力透纸背的字迹。


    一滴，两滴……泪水滴落在纸张上，恰好晕染开了一处黑色墨水的批注。


    章柒月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抽过一旁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那被泪水浸湿的墨迹，可越是擦拭，那水渍反而晕开得越大，好像连他最后留下的字迹也要一起离开。


    她停下了动作，指尖微微颤抖地抚过那片湿润的，带着他印记的纸页，终于再也忍不住，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压抑地哭泣起来。


    那碗鲜香浓郁的鱼汤仍旧飘散着诱人的香味，先前入口时温暖熨帖的滋味，却变得又咸又涩，直至渐渐一点点变冷。


    ---


    夜晚的寒凉退下，新一天的朝阳升起。


    企划部会议室里弥漫着无形的紧张感，项目组全体成员正襟危坐，目光聚焦在项目经理刘铭身上，刚刚结束了一轮方案汇报，每个人都在等待最终的结果。


    刘铭的目光在几个关键的推演页面上停留了片刻，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时，刘铭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整体方案不错，今天下午就可以提报给集团战略部了。”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不约而同地暗暗松了口气。


    刘铭重新翻开面前的文件，目光扫过，点明表扬了几位在关键部分贡献突出的同事。


    当翻到那组设计巧妙、逻辑清晰的分析图表时，他的目光停了下来，然后移向了坐在后排，一直微微低着头的章柒月。


    “柒月做的这组数据分析，大家都看到了吧？”


    刘铭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赞许，“虽然她转正时间不长，但很有悟性，对数据的敏感度和提炼能力都不错。以后继续保持，多思考，多总结。”


    被突然点到名字，章柒月这才抬起头，“谢谢经理，我会继续努力的。”


    刘铭看着她沉静从容的样子，心中暗暗点头，他刚才的夸奖，倒真不全是因为傅总的关系。


    自上次的事后，他暗自观察过她一阵子。


    虽说章柒月不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浓艳型美人，但其实细看也是眉目秀致，身姿亭亭，看得出是从小被教养出来的底子。


    上次年会上那惊鸿一舞，更是让他印象深刻，没想到这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姑娘，竟有那样惊艳灵动的一面。


    气质长相俱佳已属难得，更难得的是她性格内敛不张扬，平日里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工作起来专注投入，举手投足间还有一种翩翩动人的风范。


    怪不得能入得了傅总的眼。


    会议结束后，章柒月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手机才看到安琪发来的消息：【我到京文楼下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文字后面还跟着一个“摩拳擦掌”的表情包。


    章柒月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哪怕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安琪的劲头。


    算了，由她去吧。


    如果安琪谈的顺利，那就继续合作，谈不来就再其他合作商，总之，她不想再与孟襟文有再多联系了。


    而安琪正被秘书引领着，走向位于高层的一间办公室。


    她今天特意打扮过，脚踩CL经典红底高跟鞋，身穿一套黑色修身西装裤套装，线条流畅，完美衬托出她高挑匀称的身材。


    一头清爽的过耳短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明艳大气的五官。耳侧，一枚设计独特的细长耳骨链条，沿着耳廓蜿蜒而下，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为她强势干练的形象增添了一抹时尚感。


    整个人看起来气场全开，不像是来谈合作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孟总，齐澜文化的安总到了。”秘书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门前通报。


    孟襟文闻声从宽大的办公桌后抬起头，他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会客区的沙发旁，礼貌地伸手示意：“安总，欢迎，请坐。”


    安琪微微颔首，姿态从容地在沙发上落座，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孟襟文和他的办公室。


    孟襟文似乎对她的打量毫不在意，转向吩咐道：“去请吴总过来。”


    “是，孟总。”秘书应声退下。


    很快，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士敲门走了进来，正是负责“澄观”系列产品线的吴总。


    “吴总，这位是齐澜文化的合伙人，安琪安总。”孟襟文为双方介绍，“安总，这位是负责‘澄观’系列全线产品开发和运营的吴总，也是这个项目最直接的负责人。”


    “安总。”吴总客气地伸出手。


    “吴总您好，幸会。”安琪起身握手，和对待孟襟文态度全然不同，举止大方得体。


    接下来的时间，完全由吴总主导。他专业地介绍了“澄观”系列的产品定位、现有市场表现、未来发展规划，以及合作的模式、资源倾斜等方方面面。


    整个介绍过程中，孟襟文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在吴总提到某些关键策略时，会补充一两句，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也摸不清他私底下到底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近一个小时的详细介绍结束后，孟襟文点了点头，“辛苦吴总了，你先去忙吧，后续具体细节，安总会直接和你那边对接。”


    “好的，孟总。安总，那我先失陪，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说完客气地朝安琪点点头，拿起自己的东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办公室。


    会客区里，又只剩下孟襟文和安琪两人，安琪端起咖啡，轻轻啜饮一口，然后直直看向对面的孟襟文。


    她知道，前菜上完了，现在该进入正题了。


    她倒要看看，这位孟总，接下来要唱哪一出。


    孟襟文也喝下一口自己杯中的黑咖啡，开口问道：“安总，对澄观这个系列，怎么看？”


    安琪双手交叉置于膝上，回答得十分坦诚：“坦白说，澄观是我目前为止，看过的最有潜力的系列。如果能达成合作，我会带领团队竭尽全力把它做好。”


    接下来，她话锋一转，单刀直入：“只是，我这个人喜欢把话摊开说。孟总推动这次合作，似乎还有别的想法吧？”


    孟襟文对安琪的直接并不意外，他同样坦率地点头承认：“没错，选择齐澜作为合作伙伴之一，顺利推广澄观是今年工作重点，但我确实有私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郑重，“我是为了柒月。”


    哦？


    安琪眉梢微挑，身体靠回沙发背，眼里多了一丝玩味。


    他直接承认了，这倒让她高看他几分，比她预想中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要来得痛快。


    如果他今天要耍什么阴谋诡计，或者想利用合作来要挟柒月，那她宁可不接澄观这块肥肉，也绝不会出卖闺蜜。


    安琪理了理耳边随着动作轻晃的银色耳骨链条，利落地站起身。


    “孟总倒是够坦诚，不过，我也很坦白地告诉孟总，我会不会在柒月面前说你什么坏话，可能不一定；但是，我一定不会帮你。至于你想做什么，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孟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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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色未改，也随之从容站起，“当然，我自己的事，也向来不喜欢假手于人。”


    “那么，”安琪唇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的笑意，主动伸出手，“期待我们接下来的合作愉快，孟总。”


    孟襟文伸手与她轻轻一握，“合作愉快。”


    ---


    离开京文后，安琪刚坐进车里，就拿出手机，给章柒月拨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她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今天与吴总的会面情况，最后总结道：“所以，我的判断是，‘澄观’合作潜力很大，我准备推进和京文的合作。”


    章柒月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那晚孟襟文提供的文件里，她自己也评估过，这确实是齐澜目前能接触到的最优选择。


    “嗯，那就按你的想法来。”


    “你放心。”安琪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和京文对接的事包在我身上，你专心忙你中荣的项目。”


    章柒月自然相信她，也省了以后和京文打交道，便全权交由她负责。


    挂断电话后，安琪却没有立刻开车离开。她坐在驾驶座上，透过车窗，仰头看了一眼刚才楼上的方向。


    刚才在电话里，关于孟襟文的意图，她一个字都没有提。


    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替孟襟文隐瞒什么。


    恰恰相反，是因为她太清楚了，男人的承诺，不过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空话而已。说一万句不如走一步。


    更何况，柒月才刚刚经历过傅中庭那样的男人，孟襟文现在这些小动作远远不够看，至于他是否真会做什么还不一定，她才不会提前让柒月心烦。


    ---


    公司的事放心交给安琪，章柒月顿时轻松了不少，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中荣集团的项目中。


    连续一周的高强度工作后，好消息接连传来：安琪那边与京文的合约顺利签订，而林氏合作案的最终方案顺利通过。


    章柒月总算是能松一口气，难得地准点下班。


    然而总裁办就没有这么轻松了，自开年以来，国内外各项事务便如同上了发条，会议、谈判、审批、应酬都在连轴转的展开。


    而且不知怎么回事，傅总近来一直低气压冷到吓人，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就连傅总最贴身的庄总助和郭臣都万分小心。


    庄睿接过郭臣手里的文件，又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然后走到了傅总办公室。


    “傅总，手续都已经办好了，车已经送到了四季云顶。”庄睿伸手将文件袋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傅中庭动作未停，甚至连头都没抬，庄睿见状只能再次提醒道：“傅总，今晚与林董、何总约定的晚宴时间快到了。”


    中荣集团与林氏地产今年的跨国合作案顺利敲定，即将在澳洲正式动工。


    若是以往，单以林氏的地位，还不足以让傅中庭亲自出席一场饭局。


    但此次合作，是已半退休的林董事长亲自出山掌舵，并且联合了实力雄厚的何家共同推动。对方既是商界长辈，此次合作涉及的金额又极其庞大，于情于理，傅中庭都需要赏面出席。


    傅中庭这才停笔，合上文件站起，他没有去看那个文件袋，只径直走向后面的休息室。


    “我换身衣服，你先去把给林董准备的东西拿下去。”


    “是。”


    休息室内，傅中庭换上了一身更为正式的深色西装，系好领带。镜中的男人面容冷峻，最后对镜整理了一下袖口，转身走了出去。


    今晚的饭局虽然出席的人数不多，但做东的林家还是直接包下了江源阁顶层最奢华的包厢。


    林氏这边，是林董事长亲自坐镇，还带了林家三位在集团内担任要职的叔侄辈，以及即将被派往澳洲负责本次合作项目的孙女林子娴。


    何家到场的人则少一些，只有目前何家的话事人何非墨，以及一位深受他重用的表弟。


    三方势力齐聚，表面上一派祥和，举杯庆贺合作顺利。


    傅中庭与何非墨是旧识，无需过多寒暄，只更多礼节给了年事已高的林董事长。


    酒过三巡，然而当傅中庭从洗手间返回时，偌大的包厢内，刚才还推杯换盏的众人，此刻竟已不见踪影。


    红木圆桌旁，只剩下林子娴一人，安静地坐在原位，显然是在特意等他。


    傅中庭脚步未停，面上也未见丝毫波澜，只是几不可察地压了压眼睫，他照常走回主位，从容落座。


    傅中庭拿起酒杯，淡然自若地抿了一口，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丝毫没有因为面对一位年轻女士而刻意收敛，在空旷的包厢里，显得愈发迫人。


    林子娴作为席间最小的晚辈，座位原本就安排在末席，与主位的傅中庭隔了好几个位子。


    她在林家庞大的家族长大，早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但此刻单独面对傅中庭，手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沁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她一向精明果决，既然决定了，便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暗暗吸了一口气，林子娴脸上挂起了她最得体也最完美的笑容，抬手端起了自己的酒杯，目光径直投向主位上沉默却极具威慑力的男人。


    “傅总，有兴趣联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