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远和章静苒听到声音，同时转过头来。


    章静苒看到楼梯下方的章柒月和安琪，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柒月？安琪？”


    傅中庭的目光则第一时间落在了章柒月身上。


    眼前的女孩眉眼清丽，气质沉静，与静苒年轻时确有几分相似。


    他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如果当年他和静苒那个孩子是个女孩的话，大概也会长成这样一副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的模样吧。


    这个念头让他素来冷峻的面容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章静苒已快步走下最后几级台阶，来到两人面前，“你们过来吃饭？”


    “嗯，小姨，我们刚吃完。”章柒月说着话，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小姨身旁的董事长。


    “安琪记得您上次说想吃这家老字号，就提前订了位子。预订不好取消，我们就先过来尝尝。”


    她解释着，心里却乱成一团。


    小姨的男朋友……竟然是傅中庭的父亲，中荣集团的董事长？！


    章静苒此刻也难得有一丝尴尬，她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柒月，而且还是和傅明远在一起的时候。


    然而傅明远却十分坦然，他主动上前半步，轻轻揽住章静苒的肩膀，沉稳地开口：“你好，柒月。我是傅明远，你小姨的男朋友。”


    章柒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看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这位只在财经新闻和公司内部网站上的人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作为中荣底层打工人的章柒月，让她下意识条件反射的拘谨回应道：“董事长……”


    站在她身旁的安琪，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看傅明远，又看看章静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明远看着柒月一副明显被他身份惊到的样子，尽力缓和了面色，“这不是在公司，按辈分，你就叫我傅叔叔吧。”


    傅叔叔？


    这她哪里敢叫出口，章柒月下意识地看向小姨。


    章静苒看着眼前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两个女孩，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侧过头，对身旁的傅明远说道：“你先回去吧，我送她们，明早你再来接我。”


    傅明远与她对视一眼，知道她需要空间去处理，便从善如流的点头：“好，那你早点休息，明早我来接你。”


    章静苒看向安琪：“安琪，时间不早了，小姨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小姨！”安琪连忙摆手，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赶紧说道，“我开车来的，您和柒月一起回去就好。”


    “那好，路上注意安全。下个月小姨过来会住一段时间，到时候过来一起。”章静苒如常的招呼她。


    安琪连连点头，心里明白小姨肯定有话要跟柒月单独谈，”好的，小姨，我就先走啦，拜拜！”说完，她便率先离开。


    章静苒的目光落回到章柒月身上，柔声道：“柒月，走吧，我们回家。”


    章柒月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地跟着小姨走向停车场。


    而傅明远，则一直站在自己的车旁，目送着她们的车驶入夜色后才离开。


    --


    翡翠城1602。


    章静苒关上门，换好鞋一抬头，就看到章柒月站在玄关那儿，一副想问又不敢问，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章静苒笑着点一下她的额头，“先去洗漱吧，今天你也累了，一会小姨慢慢跟你说。”


    “嗯。”章柒月点点头，转身先去了卫生间。


    等章静苒也洗漱完毕走进主卧时，发现床铺已经整理好了。


    但柒月并不在房间里，她便先坐在梳妆台前例行护肤，然后才靠到床头，拿起手机回复着消息。


    没过一会儿，章柒月手里端着两杯温水推门进来，她将其中一杯放在小姨那边的床头柜上，自己捧着另一杯，有些踌躇地看向小姨，“小姨，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章静苒放下手机，抬眼看向站在床边的柒月。


    暖黄的灯光下，柒月的眼里有几分不安，有些像小时候刚到她身边的样子。


    章静苒心里一软，朝里挪了挪身子，空出大半张床，然后抬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吧。”


    章柒月连忙放下水杯，上床在小姨身边规规矩矩地坐下。


    章静苒把枕头竖起来，舒服地靠在床头，“想问什么，说吧，今晚小姨不瞒你。”


    章柒月紧张地绞着睡衣下摆，“小姨，我能进中荣是不是因为您和傅董事长的关系？”


    她很怕小姨是为了她，而去向傅董事长低头。


    “你呀，小脑袋瓜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章静苒哭笑不得的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中荣的招聘流程有多严格，你是知道的。三轮面试暂且不说，难道当初你笔试第二名的公示成绩还能作假不成？”


    还好不是。


    章柒月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另一层更深的担忧又涌了上来。


    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傅董事长，他对您好吗？”


    章静苒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她将垂落颊边的长发轻轻拢到耳后，沉默了片刻，才平静地说道：“你妈妈应该把我的事告诉过你吧。”


    “……嗯。”章柒月轻轻应了一声。


    正是因为知情，她才更加害怕。


    她怕因为那段尘封的往事，让小姨再次受到伤害。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妈妈提起小姨时，那最初带着满脸骄傲，而后又转为心疼的模样。


    妈妈说，小姨从小到大都聪颖过人，漂亮又懂事，在学校永远是第一名。


    17岁时还获得了国家级的奥林匹克竞赛金奖，被江市的顶尖学府提前录取，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消息传回家里，整个小区都轰动了，姥姥和姥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那是他们一生最大的骄傲。


    可命运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


    在小姨十九岁那年，姥姥突然接到学校打来的紧急电话，说小姨在教室里晕倒了。妈妈和姥姥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得到的诊断结果却是晴天霹雳——小姨是因宫外孕导致大出血，情况危急。


    那个年代社会风气还很保守，姥姥根本无法接受，也无法相信从小乖巧优秀的女儿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在病房里，姥姥又急又怒地质问小姨对方到底是谁，可小姨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


    这件事最终还是没能瞒住，在学校和街坊邻里间传得沸沸扬扬。昔日投向小姨的羡慕和赞赏目光，一夜之间变成了背后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妈妈心疼的说，就是从那时起，小姨再也不像以前明媚爱笑的样子。


    甚至从实习开始，小姨就瞒着家里去了苏市，毅然选择了远离家乡，毕业后，更是直接留在了那里工作，生活，很少再回来。


    这段往事，是家里所有人都不愿轻易触碰的伤疤。


    自她渐渐长大，姥姥和妈妈都对这事缄口不言，也是在妈妈生病后想要将她托付给小姨时才告诉她这些。


    妈妈知道自己会成为小姨的负担，所以反复叮嘱她，让她乖乖听小姨的话。


    可小姨也是她最亲最亲的人了，她最不想的就是小姨再次收到伤害。


    “所以……”章柒月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傅董事长就是当年那个人，对吗？”


    章静苒知道她早就猜到了，她伸手擦去柒月眼角的泪水，释然的笑了笑：“是。”


    在章柒月情绪激动地想要说什么时，章静苒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柒月，你先听小姨说完。其实，傅明远他一直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有些悠远：“当年我们是正常恋爱，我第一次写生在海边遇到他，我们在一起后我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中荣集团的接班人。那个时候他临近毕业，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实习，很少在学校出现，所以知道我们恋爱关系的人并不多。”


    “问题出在毕业后，他准备出国深造，而我当时正全力备考本校副院长的研究生，那是国内我这个领域最好的平台。”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也太骄傲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唏嘘，“我从小一路顺遂考上江大，心气高，不服输，觉得凭什么要我去迁就他，我们冷战了一段时间，后来我就提出了分手。”


    “我们分开后不久，他就出国了。后来的……那个意外，我也没有想到。但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就算说出他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除了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而且，以你姥姥姥爷的脾气，如果知道了是他，说不定还会跑到中荣去闹……”章静苒摇了摇头，“那对谁都不好。”


    章静苒轻轻吁出一口气，语气变得柔和了些：“而且他临走前，还给副院长写过一封推荐信，客观列举了我的学术潜力和取得的成绩，我到几年后才偶然知道。所以你看，即便分开，他也很体面。我也希望那段感情能保留一些美好的回忆。”


    章静苒说完，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窗外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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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传来的细微风声。


    章柒月侧着头，看着小姨在暖黄灯光下释然而又温柔的侧脸，那些沉重的过往似乎真的已被时光沉淀，化为了今日的从容。


    话到嘴边，她还是再一次问道：“那董事长他对您好吗？”


    章静苒闻言，唇角弯起一个俏皮的弧度，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做出一个认真思考的表情。


    “嗯，还不错。”她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光，“你知道小姨我的，向来不吃回头草。不过嘛……”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唇角弯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傅明远这棵老草呢，虽然年份是久了点，但胜在底蕴深厚，品相尚佳，小姨我嘛，不介意再尝尝看。”


    “噗——”


    章柒月一个没忍住，直接被小姨这惊世骇俗的比喻给逗笑了。


    嗯，不愧是她小姨！


    能把中荣集团的董事长，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傅明远，轻描淡写地比作一棵草。


    但笑过之后，看着小姨眼中那毫不作伪的轻松与愉悦，章柒月彻底安心了。


    两人笑成一团，温馨驱散了之前的沉重。


    笑声慢慢停下，章静苒坐起来把枕头摆好，“好啦，现在没问题了吧？那早点睡吧，明天一早小姨还要赶回去开会。”


    “嗯嗯。”章柒月连忙乖巧地躺下，闭上眼睛。


    卧室里恢复了宁静，章柒月闭眼假寐，听着身边很快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小姨已经沉沉睡去。


    章柒月她不敢有太大动作，只悄悄睁开眼睛侧过头，借着窗外透进的淡淡微光，注视着小姨安睡的侧脸。


    黑暗中，她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直到此刻，万籁俱寂，白天的震惊、强装的笑闹如潮水般退去，她才真正地、彻底地反应过来，她今天见到的，不仅仅是小姨的男朋友，更是傅中庭的父亲。


    这个变故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真的从未奢望过能与傅中庭有什么结果，从一开始，她就很清醒。


    以他的身份地位，她就像误入了一场华丽盛宴的灰姑娘，十二点的钟声迟早会敲响。


    她所能拥有的，只是在他身边一段短暂的光阴，等他兴趣淡了，或是遇到了更合适的人，他们之间便会很快终结，回归到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可她千算万算，也绝算不到，小姨居然会和傅董事长居然会有这样的渊源。


    小姨经历了那么多年的辛苦，如今能够放下心结，与相爱的人重新开始，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衷心希望小姨能得到幸福。


    可是……


    如果傅董事长知道了她和傅中庭之间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会怎么想？


    他会相信这只是巧合吗？


    还是会认为，是她这个底层的小员工，心机深沉，为了攀附权贵而去刻意勾引他的儿子？


    这些可怕的念头让章柒月瞬间手脚冰凉。


    那到时候，小姨要怎么办？


    小姨好不容易才重新获得的幸福，会不会因为自己而被彻底摧毁？傅董事长又会用怎样的眼光去看待小姨？


    巨大的恐慌和自我厌弃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潜在的破坏者，随时可能摧毁小姨来之不易的幸福。


    章柒月紧紧咬住下唇，不敢再看小姨安睡的面容，她连忙转过头去，侧脸间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渐渐洇湿了枕巾。


    --


    第二天，她比小姨起得更早，为小姨准备了煎蛋和吐司，还给自己快速化了点淡妆，收拾得清爽利落，丝毫看不出昨夜的异常。


    早餐刚吃完，门铃就被准时按响。


    章静苒走过去开门，傅明远高大挺拔的身影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你先坐，我去收拾东西，马上就好。”章静苒对傅明远说完，便转身走向卧室，留下客厅里章柒月和傅明远两人面面相觑。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章柒月下意识地站直了些。


    傅明远却显得十分自然，他向前走了一步，从身侧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巴掌大小质感高级的首饰盒，递到章柒月面前。


    “昨天见面仓促，傅叔叔没来得及准备，”他声音温和地说道：“今天把见面礼给你们补上，我听你小姨说，昨天那个小丫头和你情同姐妹，也是在你小姨身边看着长大的，就当做是长辈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喜欢。”


    章柒月看到那醒目的顶级珠宝品牌Logo，吓得手脚发麻。


    这太贵重了！她哪里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