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作品:《重生后死对头成了我师尊

    背后传来人倒地的声音,郁观转过身来失声道:“她……”


    季灵泽袖上还残余着扈紫珠的血,像是在那抹纯白上绣出的曼陀罗花,红艳到妖异。


    她将外袍脱下,披在扈紫珠身上,朝着方才扈紫珠指的方向走,一直没有回头:“她不想以魔修的身份活着。”


    她脚下,扈紫珠的血漫过来,浸透了那些砂砾。


    这是郁观第一次直面同僚的死亡,他注视着那具尸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过了片刻,他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忍不住皱眉问道:“也许带上她还有一线生机,也许……也许她尚能重塑仙身呢?”


    季灵泽平静地回答:“如果我现在不了结她,你猜,她出去之后会是什么下场?”


    这句话说完,郁观悚然一惊。


    扈紫珠已经堕魔,不管是不是她愿意的,魔气都会侵蚀她的心智,促使她杀人。她只是普通修士,背后没有世家撑腰,一旦她出去,其实只有一条路。


    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背叛者的身份屈辱地被处决。


    几人顺着扈紫珠的指引,在一处巨大的天坑前找到了百晓山。


    这里应是被巨型的魔兽攻击过,深深凹陷下去,足有数十米高,形成了一个天坑。


    这座天坑给了百晓山弟子们一个喘息的机会,他们躲在里面,通过黄沙封闭住洞口,只露出一个小孔,一众魔兽被隔离在外,朝着洞内咆哮嘶吼。


    随着他们三人的到来,魔兽们闻到新鲜的气息,纷纷转身向他们看来,无数双眼睛在黑暗的夜色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这些魔兽都是金丹期以内,对三人来说不难对付,几人花了点时间杀死了冲在最前面的一波魔兽,其余魔兽为他们攻势所慑,一时间不敢上前。


    季寻一掌劈开那洞口,里面伤痕累累的百晓山弟子纷纷抓起各自的兵器,戒备地抬头,无数张布满泪痕与血迹的脸转向他们,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慌。


    看清了是郁观几人,百晓山弟子手中的兵器纷纷放下了,他们骚动一阵,像是忽然找到了主心骨,也顾不上是对手了,激动又欣喜地叫道:“郁仙友是奉命来救我等的吗?”


    郁观看着他们,安静了一瞬,轻声道:“我们是自己来的,扈紫珠为我们指了路,让我们来寻你们。”


    百晓山弟子听见这个名字,皆沉默了,他们互相看看,脸上皆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朝夕相处的人突然变成了魔修,换谁也接受不了。


    “她不是内鬼,大约是被什么能影响心智的东西害了。”季灵泽低头看着自己衣袖上的血,道。


    她没有提扈紫珠入魔的细节,在不确定百晓山弟子是否都可信的情况下,不宜透露他们知道的一切。


    郁观攥紧了扇子,不忍再去回忆扈紫珠的样子,环顾他们一圈,问:“洛啸天呢?”


    如果洛啸天在,以他的修为,百晓山不会被那些魔兽逼得这么狼狈。


    百晓山弟子纷纷安静下来。


    他们闪躲的目光让郁观也沉默了,他垂下头,盯着扇子上那句“季灵泽、洛啸天还钱”,喃喃道:“别啊,他还没还我钱呢。”


    良久,一个弟子哽咽着开口道:“洛师兄恐惧高空,因此不会御剑,他刚一进来便与沙狼一起陷入泥沼,我们再也没见过,若有他在,我们也不至于……不至于如此。”


    郁观想起之前凌七之前说泥沼是魔尊所造,神情不由得又凝重了几分:“泥沼乃魔尊所设下,洛啸天恐怕凶多吉少……”


    季灵泽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没事。”


    此言一出,六神无主的百晓山弟子顿时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围上来:“你见到洛师兄了吗?”


    季灵泽摇了摇头,觉得有点好笑:“他运气不错,那沼泽底下是个防身的洞穴,能隔绝气息,避免魔兽,洛啸天呆里面比你们还安全。”


    “可……杀人如麻的魔尊真的会设这么无害的法阵?”郁观抓抓后脑勺,讶异道。


    季灵泽默默转过脸:“谁知道她当时怎么想的?”


    季寻正巧朝她瞥来一眼,这一眼微含笑意,似是冰雪初融,季灵泽转过脸看见冷冰冰的季寻朝她笑了,不由得一怔。


    这人大概率出身百晓山,和洛啸天关系匪浅,知道他没事了,居然这么开心。


    这念头也是一瞬间,她不再管季寻,只向着郁观胡诌道:“你多看书,书里都有。”


    季灵泽展现出的学识丝毫不像个散修,难道……那些话本子别有乾坤?


    郁观几十年的读书观全部崩塌了,他想到她看的那些书,不由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迟疑了许久,忍着巨大的羞耻,最终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你那本《仙尊何处逃,霸道魔尊狠狠宠》还有吗?”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一直沉默寡言的季寻霍然抬眼,认真地打量了郁观一遍,看得本就羞耻的郁观受不了了:“看什么看?”


    季寻目光微妙,言简意赅:“你的读书品味,颇为特别。”


    郁观:“……”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


    该死的南宫策。


    拐弯抹角骂他是吧。


    季灵泽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当即眼疾手快地打开钱袋:“有的是,两百灵石,要不要?”


    郁观忍辱负重地掏出两百灵石交给她。


    季寻不知道想了点什么,忽然道:“我也买一本。”


    这下不只是郁观了,连季灵泽都睁大眼睛看过来。


    季寻此人,一看就是典型的正人君子,居然也会对这种书感兴趣,人不可貌相啊。


    季寻的耳根有一点点红,但面上还是很冷肃:“以后我来找你拿。”


    季灵泽连接两单,心情很好,十分大方道:“好说好说,看在刚刚你帮忙的份上,买一送一,先交钱,出去了我给你。”


    郁观一句“南宫策你吃错药了”刚要出口,意识到这句话也等同于在骂自己,默默又咽回去了。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看见百晓山众人身上血迹斑斑,便双手结印,扇尖潺潺涌出一股清澈的水流。百晓山的弟子们忙过来接水,清洗脸上手上的血渍。


    正当众人都松了口气时,水流忽然断了,郁观呼吸陡然一重,捂住自己的额头半跪下来,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他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整个人踉跄一瞬,手中的扇子脱手而落,几乎要扑倒在地,季灵泽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捞起来,郁观挣扎几下,目中闪过一丝黑芒,十指抓向季灵泽的心口!


    季灵泽立刻松手,一把制住他的手腕,屈膝顶向他腹部,郁观腹部猛受创,整个人都疼得蜷缩起来,季灵泽趁机按住他,抬手便要给他输灵力。


    “我来,”季寻不假思索地止住季灵泽抬起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方才刚输过灵力,不能再耗费了。”


    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发丝拂过她的肩膀,季灵泽鼻尖掠过一缕极淡的香气,她直觉不太自在,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郁观就被接了过去。


    他身上的某种莫名的熟悉感觉让季灵泽下意识警惕,她压了眉,手指戒备地搭上腰侧的招财剑,剑上寒芒一闪。


    季寻目不斜视,似乎没看到她的举动,他双指合并,按在郁观的眉心,灵力如春风化雨沁入他的眉心,片刻后,郁观缓缓睁开眼,目光重新清明,脸上逐渐恢复血色。


    见他无恙,季灵泽按在剑上的手缓缓松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扇子递过去,神色如常地问郁观道:“方才怎么了?”


    郁观恍惚了一瞬,慢慢醒过神来,将扇子接过:“对不起,我……我也听到了那个声音,一直在劝我杀了你。”


    他咳嗽了一声,咳出一口血来,站起身时才发现一直是季寻搀扶着他,只好摸了摸鼻子,不情不愿地朝季寻道了一声“多谢”。


    南宫策怎么今天这么好心?


    季寻松开手,他垂下眼,往后走了几步,声音沙哑:“我出去看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任何人,径直绕过季灵泽,头也不回地向洞外走去。


    季灵泽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捻了捻,想起自己刚刚随时准备拔剑的戒备举动,莫名感到了一丝……愧疚。


    方才那一瞬间,在她理智还没有回笼的时候,他的靠近让她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这并不像她。


    “季仙友,”季灵泽垂目思索片刻,叫了他一声,“你一个人去,会不会不太安全?”


    季寻停下步子,依然没有回头,声音冷淡:“我走了,你岂不是更放心?”


    他语气硬邦邦的,像一块坚冰。


    这一句入耳,季灵泽微微怔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招财剑,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他方才一边输送灵力,一边还能感受到她方才的敌意?好敏锐的五感。


    郁观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才被季寻用灵力救完,现下季寻语气不好,他不好意思生气,只好求助地看向季灵泽,企图缓解一下气氛:“一个人势单力薄,凌七你还是和他一起去吧?季仙友觉得怎么样?”


    季灵泽没有动,她低头擦拭着脚下的招财剑,动作很用力。


    季寻也没有动,他沉默地站在原地,保持着不肯回头的姿势,又迟迟不走。


    郁观:“……”


    没有人理他吗?有没有人在意他在说话?!


    过了一会儿,季灵泽将招财剑擦拭得又亮又新后,这才抬了头,她静静地看着季寻,像是才发现他没有走,挑眉问道:“你不走吗?”


    季寻闻言,身影一僵,他一拂袖子,抬脚便走。


    郁观扭头用扇子戳了戳季灵泽:“他好像是在等你。”


    看清季灵泽的神色后,他愣了愣,季灵泽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眉眼都舒展开来,眸子里闪动着某种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她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摆,掸掉上面的灰尘:“嗯,我知道。”


    出洞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季寻的踪迹了,季灵泽也不急,她跳上招财剑,慢悠悠飞上高空,四面环顾一圈,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的山丘上找到了一个正在向前走的人。


    季寻默不作声,独自一人,走得很慢。


    一个含笑的声音从天上传来:“仙友,一个人吗?”


    他微不可察地滞了一下,没有管她,继续向前走。


    季灵泽御剑缀在离他几尺远的空中,也不生气,还是那副慢悠悠的模样:“那你的同伴真不是东西,竟忍心将你独自抛在这荒郊野外。”


    季寻寒着脸不理她,她笑了一声,远远朝他拉长了调子道:“我来陪仙友,好不好?”


    “你不是不愿意来?”季寻冷冷转过头,恰好对上她一双闪动着亮光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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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像是被刺了一下,快速扭过头去。


    “冤枉,”季灵泽突然御剑从空中俯冲下来,又在离他还有几寸的地方停下,她声音压得极低,唇瓣一张一合,声音像是一阵细小的风,刮过季寻的耳垂,“我在擦剑呢,谁让你不等我。”


    季寻耳朵一麻,猛然扭过身,盯着恶人先告状的季灵泽,胸口起伏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生气起来,湿润纤长的一双眼睛含了怒意,浑身上下那股疏离之感顿时散了,像是有人在冰雕上添了一抹浓烈的色彩,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季灵泽望着他这幅模样,唇角笑意扩大,居高临下地弯下腰,凑得更近了点。


    “你同谁都这样无礼吗?”季寻僵硬了半晌,最后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季灵泽漫不经心地跳下招财剑,闻言,像是遇到知己一般赞同地点了一下头:“是啊,被你猜中了。其实郁观、洛啸天、凤潇潇甚至南宫策与我都是过命的交情,我们修仙之人,无需太在意礼数。”


    后几个想要她的命,也算一种过命的交情吧?


    听她说完这句话后,季寻的脸色就彻底冷下来了,他不再理她,走得飞快,袍子被风沙吹起,飒飒抖动。


    黄泉林一片寂静,一时间只能听见两个脚步声在月色里响起,一个有规律且迅速地前进,一个缀在后头,走走停停。


    树梢挑起一弯浓墨重彩的血月,露珠从林间滚落,摔在地上,摔出了无数瓣破碎的月光。


    偶尔有魔兽长嘶,阴冷潮湿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裹来,暗中似有无数双窥探的眼睛,正盯着正在前行的二人。


    季灵泽与季寻同时停下步子。


    “吃了他……”模糊不清的呓语撞进季灵泽耳中,她对这种声音异常敏感,在听到的瞬间便伸手按向自己的心脏处,眉间亮起一道竖着的红痕。


    季寻明显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但他受的影响要小很多。他第一反应便回头望向她,见她状态有异,顾不得其他,抬手便想给她渡灵力,然而还没碰到季灵泽的衣角,就见她抬眼看向自己。


    看清她目光的刹那,季寻心神巨震!


    那是一双血红的眸子,深不见底,毫不掩饰的杀意顺着她的目光流淌出来,盯着他的目光像是在俯视一只猎物。


    “离我远点。”


    季灵泽与他目光相撞,狠狠闭上眼睛,一掌推去,掌风将季寻推得向后退了几步。


    尚有几分理智的她迅速运转清心咒,将浑身上下的灵力都聚拢在灵台,强压下心里那股杀意。


    那声音断断续续又响了几次,季灵泽咬紧牙关,干脆操纵着四肢百骸的灵力,顺着声音的来处探去,那声音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即消散一空。


    她再睁眼时,眸色清明,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只是唇上血色淡了几分,隐约有些疲倦。


    “抱歉,”季灵泽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她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点儿未消散的沙哑,“我方才试着感知了一下声音的来处,大约在东南二十六里的方向。”


    季寻深深看着她,分明是她遭罪,他脸色倒比她还苍白一分:“强行追溯会给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你简直……简直……”


    他眉头紧蹙,气得不轻,冷着脸向她伸出手。


    季灵泽不解:“嗯?”


    季寻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霜:“渡灵力。”


    为他人渡灵力对修士是一种极大的消耗,更别提季寻只是一具替身了。


    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啊。早知道这样,方才就不捉弄他了。


    季灵泽看着大好人季寻,良心不安了一瞬:“哈哈太客气了这怎么行……”


    “伸手。”


    他都这么说了,季灵泽也不推辞了,大大方方将手伸了出去,季寻轻轻搭上她的手腕,温暖的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源源不断流入她的心脉,顺着她的心脉滋养着她干涸已久的心脉,一时间久旱逢甘霖,四肢百骸的疲倦都被洗刷干净。


    灵力得到补充的季灵泽状态变好了不少,她垂目盯着他搭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骨节修长,比例匀停,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她从小就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毫不掩饰这种赞赏的注视,目光有若实质。


    那只手蜷缩了一下,季寻声音发紧,冷不丁打破安静的空气:“……过会儿不可再伤及自身,我没有那么多灵力管闲事。”


    季灵泽抬头时,他避开她的目光,飞速收回手,转头朝着她指的方向而去,脚步似乎比方才凌乱了一点。


    季灵泽走在他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背影。


    过了一阵子,她道:“多谢,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季寻头也不回地冷嘲:“不必,你别作死就算是在报恩了。”


    季灵泽颇为纳罕地凑过去看他,笑道:“我与季仙友素昧平生,季仙友这么舍不得我死啊?”


    “你……”季寻的耳垂上本就有一点血色,被她这样一捉弄,那胭脂一样的红色顿时扩散开来,漫到了耳根,不想再搭理这个无聊的家伙,他直接跃上佩剑,御剑向前疾驰起来。


    狂风吹散了他脸上的热意,余光里,白衣女子拢着衣袖笑起来,笑得太放肆,呛了一口风,弯腰咳嗽了几声,慢了他一步,忙跳上剑朝他追来。


    嗯。


    长风掩盖住鼓动的心跳,也掩盖住那句极轻微的回答。


    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