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仪和周长泓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都没有说话，夜晚安静，只能听见蛙鸣和两人的脚步声。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暗，周长泓开口说：“电池没电了，你小心些。”


    前头的沈淑仪回道：“嗯，不要紧，月亮出来了，没那么黑，能看到路。”


    手电筒彻底黑了，周长泓又调整步伐，拉开与沈淑仪的距离。他怕她。不是怕她是“鬼”，而是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战栗。


    周长潇见田埂上光亮没了，在远处大喊：“大嫂！三哥！”


    周长泓脸一红，这个死丫头，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在这呢！手电筒没电了！”周长泓回了一声，“到桥头等，别过来了！”


    “哦！！！”周长潇又回了句。


    周长泓兄妹俩喊过话后，沈淑仪脚步明显加快了些，但也只是稍快，总的还说，她还是很悠闲的步伐。


    听说过去的女人都裹小脚，她从前可能也是个小脚，所以走路一直慢悠悠的，与寻常人不太一样，有种很特殊的优雅，他从没在别人那见过……周长泓胡乱地想着。


    沈淑仪和周长泓终于走出田埂，走上了机耕路。机耕路宽，可以并排走，但周长泓还是走在沈淑仪后面，与她保持两三步的距离。


    月光越发皎洁，远远能看到上洋桥，桥上没人，周长潇还没到。


    周长泓心跳得厉害，祈求这时候不要有人经过，不然大晚上看到他和大嫂两个人在外面，可说不清。


    怕什么来什么，两人快走到上洋桥时，看见桥对面有两个人影朝这边走过来。周长泓想，自己要不逃走算了，但又觉得那样反而心虚，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她在意不在意……周长泓看着沈淑仪的背影，心里嘀咕。


    沈淑仪他们两人终于和桥对面走过来的人在桥头撞上了，竟然是周长清和窦海云。


    沈淑仪心说，看样子“男女主”的缘分还是深。


    双方见面，沈淑仪和周长泓都没准备和对面打招呼，他们站在桥头等周长潇。


    窦海云有些难为情，看着沈淑仪和周长泓又有点疑惑，叔嫂两人大晚上在外面干什么？也不怕人说闲话？


    周长清盯着沈淑仪，停下脚步，主动喊了一声：“大嫂，长泓。”


    沈淑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周长泓则是哼了一声，表示不理他。


    “你们这是……”周长清追问。


    “关你事！”周长泓没好气怼了周长清一句。


    周长潇终于啪嗒啪嗒跑过来了，她边跑边举着她手上装萤火虫的纱布袋子喊：“大嫂，看，我捉了这么多！”


    “你慢点，仔细摔着。”沈淑仪说。


    周长潇跑到桥头，这才看到周长清和窦海云两人也在。


    “哎呀，先前真是你啊，被我猜中了，和周长清约会呢！小两口，约会就约会呗，看见我们逃跑什么呀。”周长潇阴阳怪气地说。


    周长清偷瞄了一眼沈淑仪，她在逗周长潇手上的萤火虫袋子。


    “没有约会，我们谈事情。”周长清说。


    “切，什么事要大晚上钻小树林谈啊。”周长潇翻了个白眼，“大嫂，三哥，我们回家。”


    三人转身就走，窦海云和周长清跟在他们后面。


    “大嫂，等下把萤火虫放你帐子里吧。”周长潇说。


    “我不要，明早全变成虫子尸体了，你玩会儿就把它们放了吧。”沈淑仪说。


    “啊？我好不容易抓的。”周长潇不乐意。


    “对了，你把我蒲扇呢？”沈淑仪问。


    “糟了，我给忘在刚才的田埂上了，我回去找。”


    “在哪儿，你们在这等，我去找。”周长泓说，“你就没个省心的时候。”


    周长潇手一指：“就在那，我最后系袋子的时候丢开手，就忘了。”


    “知道了。”周长泓拔腿往后跑。


    沈淑仪和周长潇留在原地等周长泓。


    周长清和窦海云走到两人身边时，周长清又停下脚步。


    “你们两个姑娘家在这不安全，我在这等一会儿长泓。”周长清说。


    沈淑仪和周长潇都不吱声，两人一起玩着网袋里的萤火虫。


    周长清见两人不理自己，也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有走开。窦海云看了一眼周长清，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在旁等着。


    “大嫂，这个不放掉真的会死啊？”周长潇好不容易抓的，哪舍得放。


    “嗯，会的，等到家门附近就放了吧。”沈淑仪说。


    周长泓跑得快，很快就回来了，拿回了沈淑仪带出来的蒲扇。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还是没理周长清和窦海云。


    窦海云故意放慢脚步，和他们三人拉开距离。


    “长清哥，他们家的人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和颜悦色啊。”窦海云问。


    “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周长清说。


    窦海云觉得周长清在说谎，他是为了沈淑仪。


    今天晚上的事，窦海云心里还是有疑云。她到防风林后，一直躲在一棵树后面。等了好久，防风林里一直没动静，她都准备要走了，周长清突然出现了。


    两人其实离得不远，虽然只能看到身影，窦海云还是认出那是周长清。当时她想都没想，就从树后面出来，把周长清给喊住了。


    “长清哥！”窦海云追上周长清。


    周长清停下脚步，回身说：“海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怎么躲在树后面。”


    “我就刚好站在那儿了，长清哥你什么时候到的。”窦海云问。


    她老早就到了，如果周长清比她后到，他离自己不远，她不可能听不到他来时的动静，如果周长清比她先到，她进防风林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吱声？


    他是不是一直躲在暗处，等着“捉奸”？现在看实在等不到了，才现身的？


    “来一会儿了，我脚步轻，你没听见。”周长清说。


    窦海云不信，觉得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他确实来了，也现身了，她便说：“可能是青蛙太吵了，长清哥，你找我，要说什么？”


    周长清叹气：“最近为了田的事，两家闹得难看，让你受委屈了。”


    这话窦海云还是愿意听的，她鼻子一酸：“是我家人不好，叫长清哥为难了。”


    “确实有些难，我爸妈他们说，定亲的事，还是再缓缓。”周长清说。


    窦海云的心凉了半截，他说来商量婚事，没想到还是要把定亲的事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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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


    “我争取了，但是，你也知道，他们心里本来就有怨气，怪我自作主张……”周长清又说，语气明显带着为难。


    “我明白。”窦海云声音发颤，“不怪你，不怪你。”


    “海云……我……”


    周长清话没说完，窦海云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窦海云这会儿都不太明白当时为什么会突然扑进周长清怀里，明明怀疑他心存不良，还是那么做了。


    但窦海云觉得自己赢了、成功了，毕竟周长清还是拥抱了她，把她抱得那样紧，先前想要说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周长清和窦海云都没有再说话，他们都听着前方沈淑仪他们三个人叽叽喳喳的，一会儿说抓萤火虫，一会儿说抓鱼，还说过段时间要去粘知了……


    沈淑仪在和周长泓兄妹说话时，完全是不一样的语气，极其温柔，还带着些许笑意，甚至能听出来疼宠。


    周长清想着沈淑仪每次面对自己的样子，心里像有只猫在挠，想让她也这么对自己。


    窦海云也挺意外，沈淑仪竟然还有这一面。


    当沈淑仪轻笑一声，温柔地教训周长潇，叫她不许闹的时候，窦海云瞥一眼旁边的周长清，发现他果然在看沈淑仪。


    这个人，哪怕刚才拥抱了自己，心里恐怕想的也是旁人。


    窦海云不明白，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寡妇？她难道不比沈淑仪好看？周长清到底为什么突然看上沈淑仪了呢。


    沈淑仪他们走到一条水沟旁，正好有萤火虫飞过。


    “就在这儿放吧。”沈淑仪说。


    “好吧……”周长潇还是乖乖地把纱布袋的口打开，把萤火虫往外倒。其中有些已经死了，直接掉在地上，有些则立马飞走了。


    沈淑仪他们停下放萤火虫，周长清和窦海云就又追上来了。


    两方没有再说话，各走的各的路。


    沈淑仪他们先到家了，周长清继续把窦海云送回家。


    到了窦家院门外，窦海云没给周长清说话的机会，和他道别后就直接跑回家了。


    周长清看着窦海云飞奔的背影，脑中回想的是沈淑仪婀娜的身姿，她连走路的姿态都和别人不一样，和乡下的这些女人不一样。


    窦海云也漂亮，还勤劳能干，勇敢善良，但她没有沈淑仪的气质……


    周长清看了一眼窦家房顶长草的破房子，转身回家。一路上他在想，今天朱保山为什么没去防风林，难道他搞错了，朱宝山压根不喜欢窦海云，还是中间出了纰漏？


    周长清决定下次找个机会再试探一下。


    沈淑仪家的院子里，陶桂香正在数落回来晚了的三人。


    周长潇笑嘻嘻撒娇，然后就和亲妈说起了隔壁的闲话。


    “妈，隔壁还说不同意周长清娶窦海云，他们今晚钻小树林呢！”


    “真的假的？”陶桂香激动起来，要是真的，她可要替他们宣扬宣扬了。


    “真的，对吧大嫂、三哥。”周长潇说。


    沈淑仪正在把没有燃尽的蒲棒插在墙缝里，没有吱声。


    周长泓嗯一声，突然想起他也落东西了，他把割好的蒲棒给落下了。大嫂好像还挺喜欢的，一直拿着带回家了，明天他再去割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