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

作品:《我画的人都死了(探案)

    走进大堂,崔衍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灰扑扑麻衣的老伯。


    老伯上了年纪,没有戴帽子,斑白的发丝胡乱生长在黑色的发丝之间,混着一些灰尘,嘴唇上下有些胡子,也都像头发一样杂乱。脸上的褶子深刻的堆在眉间颊侧,在黝黑的皮肤上就像干涸的河道。背有些驼了,看起来有些别扭。


    崔衍只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干了一辈子的老工头。


    “听人说你叫袁安福?”


    袁安福对大理寺很是恐惧,连连称是。


    “你既负责修建大理寺,总不会不知道佛像的事吧?”崔衍缓缓走到他身侧,颇为和煦的问。


    但他和煦,袁安福却并不会就此觉得放松,反而手心出汗,呼吸急促。


    崔衍半蹲在他身边,平静抬眼注视着他。


    “看来是知道。”


    袁安福猛地磕头,伏在地上,也就是默认。


    崔衍一步步绕着他走,开口仍然平静:“佛像是空的,那钱去哪儿了?”


    袁福安似乎叹了一口气,因为跪在地上而弯曲的脊背颤动着,似乎酝酿着什么将要出口的情绪。


    “大人,就没有什么钱!”


    这句话一出,崔衍动作一顿,二十几岁的人,出生钟鸣鼎食之家,自小见惯朝廷风云。于是下意识的,脑袋不经思考就已经跳出结论。他已经知道了。


    “什么叫做没钱?”他听见自己说。


    袁福安深吸一口气,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


    “修建景乐寺,上面只拨了一半的钱款,完全不够,可又下了死命令,我们没有办法。”


    崔衍问:“督办的主官知道吗?”


    “知道。我,铸像的工匠,搬运的劳工,还有当时的侍郎大人都知道。”


    “就你说的这些人知道吗?还有其他么?”崔衍问。


    “哪里敢,这样的事情,巴不得偷偷做,最好叫只有天知道。”袁福安苦涩道。


    “好,还记得是那些人么?把你记得的罗列出来。”崔衍转头挥手招过来坐在一旁记录的。


    “小霍,你来问他,把他说的人记录下来,然后交给卢司直,让卢司直去办。”


    年轻的大理史霍兴修躬身作揖,朗声回应。


    “是!大人。”


    “好。”崔衍拍拍他的肩膀,阔步离开。


    “这下可以缩小范围,我们将要知道究竟谁知道佛像是空的,并有机会利用这点了。”姜渝道。


    崔衍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见姜渝莫名的看他。他敛了笑,但笑意还挂在眼角眉梢。


    “我是在笑今天听到的话。”


    姜渝显然没明白,不过崔衍随后就解释。


    “你想想啊,袁福安说只有他和铸像的工匠,搬运的劳工,还有当时的侍郎大人知道。那么,当时的工部侍郎是谁?”


    姜渝脱口而出:“柳景胜。”


    崔衍说:“没错,柳景胜啊,他的儿子此刻正巧合的卷入这件事,且待在我们的监牢之中呢。”


    姜渝:“大人是说……柳和玉?”她的神情有些微妙,又有些凝重。


    崔衍道:“这就是有趣之处了,你看柳和玉那副行将就木的模样,这样的人也能杀死一个正值青年,身强体壮的男子么?”


    姜渝缓缓道:“不知道能如何做到。”但她一顿:“或许他不用动手。”


    “哦?”崔衍被这番话勾起兴趣:“你是说……”


    “很简单,动手的另有其人便说的通了。”姜渝不自觉摩挲起自己的手指。


    “他提供信息,另一个负责杀人,两人再配合收场,就说的通了。”姜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又说:“当然,这是我没有证据的推测,或许不该默认柳公子就参与其中。”


    听闻此言,崔衍却摇头。


    “姜姑娘,且不提他身上多的数不清的巧合,和他的嫌疑。你啊,太瞻前顾后了,这样不好,会很有压力的,自己给自己的压力。”


    姜渝没有说话,但她心里清楚崔衍说的一针见血。


    “嗯。”她说。


    崔衍看她。


    她低眉垂目,神色平静,双手拢在袖子里,看不出是什么想法。


    “对了,不知道柳和玉情况怎么样,你想去看看么?”崔衍问。


    姜渝抬眸,似乎看向地牢的方向:“去看看吧。”


    大理寺的地牢里昏暗潮湿,刚踏进来一股霉湿的味道就萦绕而上,爬升在人的身边,姜渝跟在崔衍身后,第二次涉足这个特殊的地方。


    刺眼的,被框定的光线从一个个铸上铁栏杆的小窗口照射进来,但这些并没有驱散这座监牢的黑暗与冰冷。


    脚步落在灰黑的石砖上,发出突兀的敲击,在死寂的监牢荡出幽幽的回声。


    姜渝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左右牢房的情况。


    有人衣衫褴褛,头发花白,嘴唇苍白开裂,目光空洞的靠在墙上望着窗子。有人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他形销骨立的被裹在一张乌黑发霉的毯子里。


    崔衍不知道什么什么和她走的很近,见她一直左右看着,忽然轻声说:“他们都是关了十几二十年,永远不能出去的囚犯。”


    姜渝被他的距离惊了一瞬,但随即又被他的言语吸引了注意。


    “永远?”


    崔衍的神色在昏暗的烛火下并不清晰,只听见他的声音。


    “他们犯的罪不可说。”


    虽然只是这样平静平常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刻意恐吓或是渲染的加工,但姜渝还是感到不寒而栗。


    路还很长,陆白跟在很后面,只能通过他的脚步判断他还在吗,而身边的崔衍是最接近的。


    在沉默了一阵后,崔衍忽然开口。


    “万事总是如此不是么,为了一些东西,搞出许多祸患来。”


    姜渝一惊,没法从他这样简短的语言中判断他究竟想要传达什么。甚至不是很敢贸然接话。


    崔衍自己似乎也知道,声音沉寂一会,又自顾自的响起。


    “人都在争些什么呢,又好像无时无刻不在争端之中。”


    没有听懂这样的衔接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但他的话却兀的撬动了姜渝的一块感知。


    争端。


    人心不足。


    防不胜防。


    耳边似乎传来汽车猛烈的撞击声,那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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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控感,心跳前所未有,而意识清晰无比——我就要死了。


    “轰——”山石崩塌,树木折断,刹车片被完全磨光,发热生红,围栏撞断,车窗破碎。


    死亡一般的翻滚碰撞,耳边轰隆一片。头撞上不知道什么东西,玻璃划烂脸颊脖颈,弹出的安全气囊折到手臂,似乎有温热的东西四处飞溅,让她睁不开眼睛,还因为剧烈的摇晃胃部绞缠,车灯失控的乱闪,树枝石头砸进车内。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呼吸已经刺痛钻心。


    颤颤巍巍地摸索着,才摸到自己湿透的衣物,胸膛上有一片插进肉里的玻璃。


    好重的血腥味。


    她倒挂在车里,安全带系着让她悬空,头发下垂。


    只听见滴滴答答的声音打在下方。


    那失控的车灯此时早就熄灭,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姜渝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但她作出了一个决定。


    右手大概断了,她用左手摸索着。忽然她摸到了那个东西,往下一摁,她陡然掉下,“啪”的一声撞在车里不知道什么东西上,大概是变形的操作区。


    “呃。”她痛的躬身,虽然事先撑开了臂膀,没有让玻璃插得更深,但她感觉什么东西从嘴里缓缓溢出来,下意识用手去擦,才发现右手的骨头似乎冒出来了一些。


    简直毛骨悚然。


    不能死。


    我不能死。


    她心中冒出一股巨大的绝望和茫然。只是徒劳的不顾一切的摸索着车窗的位置。


    手指大概划烂了。


    那双艺术家的手,那双曾经灵活价值千金的手此时扭曲的扒拉着树枝,毁于一旦也不在乎。


    我要活下来。


    孤独的悬崖下,河谷与丛林的乱石交界处,一个鬼魅一样黑暗,爬虫一样狼狈的人,用着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抓住了车外的第一把碎石。


    全是血,可以这样说。


    这个女人以一种不知道什么样的信念爬了一里路。


    碎石滩上触目惊心一道长长的血痕。


    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呢?


    为什么总是要争夺要残杀呢?


    姜渝耳边嗡嗡作响,整个身体震颤起来,一种巨大的愤怒不可遏制的充盈了她的大脑。


    这么多年修身养性,没有过的情绪,汹涌成滔天巨浪。


    “是啊——”姜渝忽然开口,此刻显得冰冷而恨恶。


    “总有人去争夺,而且不给别人留分毫活路,哪怕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必要,但他们总是乐此不疲。”


    崔衍没想到姜渝竟然会这样说,这几乎完全不是姜渝平日所表现的模样。


    字字声音平稳,却又好像渗着洗不掉的血痕。


    但他觉得姜渝说的太对。


    这一刻他震惊而微妙,怎么会有一个人能与自己的感受完全同频。就好像凭空孤独的呼喊了好多好多年,忽然有一天听见山坡的那头传来清脆的回声。


    心波动了。


    溅起一海的涟漪。


    崔衍完全无法控制向姜渝看去。


    两双眼睛对视。


    崔衍从她的眼里看见了另一片空荡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