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最近传出一个新传说：


    赏金令榜上有一对普通夫妻，赏银不高，却邪门得很。凡接单的低阶杀手，只要一入无名山，便会遇奇事。


    若遇女子，温和清雅，出手不狠，甚至会被点破武功要害，一通指点后，带伤而返，反倒技艺大进，私下称其为“女菩萨”。


    若遇男子，冷面寡言，眼里无生气，出剑无声，一剑封喉已是运气好，手脚被挑，武功尽废者比比皆是，幸存者骂其为“男阎王”。


    时间一久，江湖上便有人悄悄议论，这对夫妻根本不是普通人，而是某个死门大派的弃徒；也有人怀疑，这赏金令，根本就是“不归林”设下的陷阱。


    而“无名山”也终于有了新名：一念山。


    一念遇佛，一念遇魔。


    而此时，传言中魔头“男阎王”——霍祥，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铁铺里，用粗布仔细擦拭一把刚出炉的小刀。


    刀刃沉冷，纹路内敛，寒光不露，是一件杀人于无声的好兵器。


    门外忽地响起敲门声。


    “霍老板！我来取刀咯！”王老五吊儿郎当地探头进来，脸上堆着惯有的笑。


    霍祥瞥他一眼，手没停，把刀柄也擦了干净，才将那把短刀递出。


    “拿去吧。封喉干脆，照你说的做的。”


    王老五接过刀，两眼放光，爱不释手，忍不住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哎呀这手感，刀未出鞘，气先三分，我说你这手艺——”


    “少拍马屁。”霍祥打断他，语气淡淡，“你之前那消息，市价顶多值四两五百文，所以你还欠我五百文。”


    王老五笑容一滞：“哎呦，您还真当我是冤大头啊？”


    霍祥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不是你先当我是冤大头的么？”


    王老五嘴角抽了抽，摸了摸口袋，假模假样地翻了两下：“哎呀，我最近手头紧，你看——”


    “攒够了再来。”霍祥语气不咸不淡，伸手便要收回小刀。


    “哎别别别！”王老五赶紧护住刀，急道，“真没时间了！”


    他一边说一边满身翻找，最后从靴筒里摸出一个东西，啪地放在案台上。


    是一块玉佩。灰扑扑的，成色极差，纹路模糊，边角还崩了个口子，看着就不值钱。


    “拿这个抵。”他说得有点心虚。


    霍祥低头看了一眼玉佩，又抬头看了王老五一眼，神色莫测。


    那玉佩虽破，可底纹极古，隐隐刻着一枚看不清的篆字，像是宗族信物。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将玉佩退了回去，随手把刀也递过去。


    “记得你还欠我五百文。”他淡声道。


    王老五接过小刀，郑重地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我说话算话。”王老五重重点头，顿了顿，低声道，“对了，你之前让我帮你留意的那个……天衍宗的莫迟，有消息了。”


    霍祥眼神一动，没出声。


    “下个月西南武林大会，天衡门主办。”王老五压低声音，“我听说天衍宗已经派人来协助，具体谁来还不清楚，但有人瞧见了莫迟。”


    空气安静了片刻。


    霍祥抬头，眼神深沉：“仅此而已？”看来上次他也没有太打草惊蛇。


    “仅此而已？”王老五挑眉，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皱着眉头说道，“这消息，也是我冒着大风险给你打听的！不然你那五十文，去哪儿买到天衍宗弟子这种身份的消息？”


    “那你离他们有点太近了。”霍祥意味不明地提醒了一句。


    王老五耸耸肩：“离得近点，耳朵才灵。”


    说完，他收起刀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霍祥一眼：“不过往年的西南武林大会，天衍宗最多让杜子安这个外派弟子，象征性地露个面，这次却是派了内门弟子，提前来协助。想来，八成有别的打算。”


    然后他挥挥手，转身消失在巷子深处。


    霍祥站在火光旁，之前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难道这都是障眼法？


    天衍宗那个宗主，也许伪装成内门弟子来探究竟？


    他曾接过一个任务，目标正是天衍宗的外门弟子。那一战，他潜踪匿迹三月，布局七夜，却在出手的前一刻，被极宗主三里外的一道内力破了功。


    若非那人留了手，他现在要么半残，要么入土。


    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失手。


    从那以后，道上再没人敢接“天衍宗”三个字开头的单。


    有极宗主在，天衍宗弟子就是全武林最安全的身份。


    也许，真是他侥幸没引起怀疑呢？


    他低低地吐出一口气，可眼神里多了一层沉郁。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去探探。


    正想着，门外脚步声响起。


    “我说，不要去！”沈意的声音先一步传进院子，冷冰冰的，像是从井底捞出来的水。


    “你不去我也要去！”霍如紧跟着进门，火气满满，“多好的机会啊！还免费！这是抢回咱家剁肉刀名头的大好时机！”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沈意皱着眉推门而入，“杜家那小子不是也说了吗？虽然不收钱，但必须得到天衡门那三个人的认可。”


    “那三人出了名的武霸，根本瞧不起不会武功之人。”他转头看向霍祥，像是在寻求支持，“尤其是那个叫宁宇的，连武功不精的，也得被他踩几脚。杜家那小胖子不也说了么？他曾因为拿剑不稳，被宁宇骂过死猪蹄。”


    霍祥没吭声。道上，他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听上去，这宁宇，嘴巴挺臭。


    “我又不是让他们瞧得起我。”霍如白了沈意一眼，一边把包袱往桌上一甩，“我只是想混个冠名小字。说不定他们要是嘲笑我嘲笑得开心了，还真就给了。”


    沈意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这丫头，是真的这么没自尊？


    霍祥从炭火边站起身，听了一会儿，也听明白了，他女儿想去争取西南武林大会的冠名，捡来那个担心她没有一技之长，会被欺负，所以不同意。


    于是他淡淡开口：“其实，我有个两全的法子。”


    “爹！我的亲爹！我牛逼的亲爹！”霍如眼睛刷地亮了，立刻扑了过去，“你有什么法子呀？”


    沈意眉头皱起，就听见霍祥继续道：


    “最近我在研究打近身武器，刚试打了一把匕首。天衡门的功法偏重远攻，近身却有些破绽。这匕首，倒正好合适。”


    他拿出给王老五定制的那个匕首的样本。


    霍如看得两眼放光，扑着跳进霍祥怀里，开心地喊道：“不愧是我爹！天才铁匠！这刀要真能入他们眼，咱们不光能拿下冠名，说不定还能顺带抢下他们一整门的定制订单！”


    她拍了拍霍祥的胸口，像拍一尊财神。


    “小满还说了，要想争‘指定用刀’，就得出席明天的接风宴，让天衡门的那三个人点头。到时，我就带着这匕首去，找机会给他们看看。”


    霍祥含笑看着她，却转头望向沈意：“咱们有好刀给他们瞧，再怎么也不会被瞧扁了。”


    他那个提议，当然也是有私心的，不是说莫迟也来参加西南武林大会么？那他也趁机去探查一下这人这次的来意。


    可沈意却冷冷拒绝道：“我不去。”


    啊？霍祥一愣。沈意如果不去，到时候谁帮他打掩护？


    于是他脱口问道：“为何？”


    霍如抢先一步回答：“他跟杜家八字不合。”


    说完，她瞥了沈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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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早我去找小满，他非要跟着，结果一到杜家，处处不满意。茶不好，椅子太硬，说话腔调也碍眼，好像杜家欠他三百两似的。”


    沈意想到霍如在杜家笑盈盈跟人寒暄时的模样，胸口一阵发堵，凉凉道：“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爱求人。”


    霍如“啪”地从霍祥怀里下来，走到沈意跟前，弹了他一个脑门儿：“那你别吃饭了，咱们以后只打剪刀、镰刀和马蹄铁，养不起你了。”


    沈意低头不语，半晌才低声说：“到时候你被宁家那三兄弟羞辱哭了，可别怪我没劝过你。”


    “放心。”霍如挑眉，“就算真被骂哭，我也不去找你。我有爹在呢！”


    毕竟她爹，真的很帅！再加上这一身打铁的肌肉，非常能给她撑场面。


    沈意没接话。


    他，讨厌那些人。重回一世，宁死也不要去求那些人。


    霍祥毫不知情，依旧想要劝沈意：“如儿也是为了咱们铁铺。你若不想让她一个人去丢脸，就应该陪她站在旁边。”


    “一起丢脸的人多了，就不丢人了。”


    “不要。”沈意别过头。


    上辈子他在那群人那里听过太多羞辱的话，直到他灭了整个武林，都没消气。


    这辈子，他说什么都不会去自取其辱了。


    *


    三人回到家时，夜色已深。


    三人还在就谁去接风宴的事情，争执不休，谁也没注意到，云吉早已坐在堂屋中，正一边削着猎回来的野兔骨头，一边静静听着。


    直到霍如嚷完，沈意也在一旁冷冷地扔下一句“我还是不去”后，云吉才缓缓开口：


    “我去。”


    屋里顿时静了。


    霍如愣了一下：“娘你说啥？”


    云吉抬头，语气仍平静：“我也去杜家赴宴。”


    这个西南武林大会她记得，往年天衍宗都不会派什么人的，这次专门派了内门的人来提前协助，说不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霍如毫不知情，可也感受到了云吉的好意，眼眶一下红了。


    “娘，你……你不是最不爱跟人打交道么。”她有点哽咽，“怎么这次？”


    云吉顿了一下，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淡淡地补了一句：“这次不一样。”


    她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陷入危险。


    霍如一怔，感动更深了，郑重道：“我明白的。娘，你放心，如果他们敢因为你不会武功就嘲笑你，我就站出来出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云吉：“……”


    霍如并没觉察到任何不妥，想着自己谪仙一般的娘也为了自己一个想法，去做不喜欢的事，眼泪汪汪地扑过去抱住云吉胳膊，顺带狠狠瞪了沈意一眼。


    “果然有血缘的就是不一样！外人，终究是外人。”


    沈意冷冷一瞥：“外人？”


    “你说谁是外人？”他确认道，脸色更沉了。


    “谁心虚说谁。”霍如回答道，正准备往下说下去，却听见门口有猪叫声，“小系系？”


    系统猪：“得亏我赶来的及时，不然这宿主刚破零的好感，快是要变成负了。”


    可沈意的拳头，还是紧了紧。


    “饿了吧。”因为忘记喂食的内疚，霍如摸了摸系统猪，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起来，“我马上给你弄吃的！”


    沈意倏地抬头，眼神一闪：“我来！”


    “啊？”霍如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沈意已经抱着猪，冲去了厨房。


    系统猪：“你你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可霍如却听不懂它的意思，还以为它高兴得哼哼直叫呢。


    霍如：“……这人跟杜家不合，倒是对杜家的猪听上心。”